第 17 部分阅读

根据对实情的把握,左ุ宗棠最终决定“缓进”。纯粹的武夫,才会单凭武力。左宗棠是政治家,文韬武略,他要充分利ำ用有效信息资源,将军事与外交的手段结合起来运用。

1880年2๐月19日,清廷下发文件,任命大理寺少卿驻英法公使曾纪泽担任出使俄国钦差大臣。18๖80年7月,曾国藩的儿子曾纪泽代表中国,再次应邀到俄国谈判。

1868๖年,阿古柏分两路,路派侄子沙迪·米尔扎去阿拉木图,到เ了塔什干和圣彼得堡,路派亲信穆罕默德·那扎尔赴印度旁遮普会见英国总督,争取英国支持。英国给他赠送了大批军火,还允许他在印度招募工匠回喀什设立军工ื厂。

有了大批先进的杀伤性武器,阿古柏1้870年5月攻占了吐鲁番,切断ษ了北疆和河西走廊的联系,又收降了以白彦虎为ฦ首的陕甘回民起义军残部,实力进步增强。

朝廷紧急升级战争规模,以消灭太平天国的规格,来对付捻军。

1865年,功成名就的等勇毅侯曾国藩,正坐在两江总督的官位上,享受权力与生活。

救左行动,多头并进,多线同行,俨然成了湘官集团的个ฐ工程项目。

暗线呢?较量与角力,同样在悄悄进行。

崇纶算老二,有吴文镕在前面顶着,胆气壮,装ณ英雄,跟咸丰ถ皇帝ຓ打报告说:“武汉民迁市绝,饷乏兵单,请移内就外,以剿为ฦ先。”臣子主动请缨,咸丰皇帝当即批准。崇纶拿着圣旨ຈ当令箭,逼吴文镕说:你的本职工作是负责湖北全省防守,但你得带兵出去进攻,天天待在武昌城里守,这像什么话?

没想到崇纶自己更怕死,心想让吴文镕帮他去挡死。小人从来不缺小聪明,他拿起笔又向皇帝告状,说:吴总督天到晚躲在城里,贪生怕死,不敢出战。“以闭城株守劾之。”

这句诗,貌似乐呵呵,其实苦哈哈,心里气哼哼。以痛苦自嘲,是强者的举重若轻。但灾难还在继续,泪眼问天天不语,泪河流过空山去,欲哭无泪。

自然的灾害,追根溯源,可以归结到人祸。

在湘潭的漫长岁月里,左宗棠因坚持经世致用,放弃八股学习,直接导致会试三次落榜,虽然依旧自信,仍不免偶尔会嗟叹岁月蹉跎。周诒端不但没有埋怨,反而作诗来慰勉他:“清时贤俊无຀遗逸,此日溪山好退藏。树艺养蚕皆远略๓,由来王道重农桑。”左宗棠读后,深受启发,坚定了信心,写下“不向科举讨前๩程”7个字,贴到书๰案前,正式与科考诀别。

周诒端的美好名声不只在后来,事实上早在同代名人间流传开了。胡林翼给左宗棠写信,干脆称周诒端是“闺中圣人”。翻译成今天白话,就是“模范妻子妇女榜样”。这是左宗棠生最好的朋友根据事实做出的最恰当的评价,这算得上是那个时代对做妻子的最高评价了。

新า史料新视角新观点

晚清第实干家,为ฦ当代中国人精神“补钙”,唤醒国人心中ณ压抑的“英雄梦”

左宗棠缺钱,却不怎么在乎钱,反而总不差钱๥。

左宗棠做陕甘总督时,职务工资加红包,有两万两,另加“养廉银”两万两ä,年薪四万两ä白银,相当于今天年薪千万。

他更多的钱,来自个肥差:陕甘茶马使。每年可得4万两ä。近10年下来,积累了38万两,他全堆在库房里。

怎么花?他每月给家里寄1้50่两至20่0两。

1้1口之家,月消费2๐00两ä,放在今天,算有套中ณ等别墅开奔驰的中ณ产生活。说不上奢侈,谈不上省俭。

左宗棠对家庭生活的态度,既不像严厉的海瑞,廉洁到เ家里年年岁岁只吃得起青菜,将艰苦朴素า搞成怪癖,被黄仁宇定义为ฦ“古怪的模范官僚”,也不像李鸿章奢侈豪华,家里常年挥金如土,完全不顾苍生在贫困线上挣扎。

慈禧太后安排他做两江总督,已๐主动暗示ิ他为后代积财。但左宗棠不但没有捞钱,反而将工资的95๓,全部充公。

充公的方式,各种各样,除了直接捐款,还有办学校,或者投资国家建设。

他出手非常大气。187๕6年春,左宗棠移师肃州,将做陕甘茶马使得来的工资38万两ä白银,手全部交给手下大将刘典保管。他立下字据,宣布自己财产充公。

这些钱怎么用?他规定两条:

绝对不可以挪作西征军费;

二下任总督到เ任,交点清楚,做将来西北急需之用。

这笔钱对当地老百姓起了大作用。1้906年5月,陕甘总督升允只用掉左宗棠留下的不到半16๔万5千两,就在甘肃兰州建成了黄河大铁桥后命名“左公桥”,至今百年仍在使用,今已๐改名“中ณ山桥”。20่08年,北京奥运会火炬传递兰州起跑点就在此桥。

左ุ宗棠还捐款办学校。

187๕7年,左ุ宗棠在兰州城外城西北角修建了兰州贡院。工ื程浩大,用工17๕0万个,耗时1年,材料本应投资在10万两以上,但左宗棠为了节省,调集闲着的军人当民工,又发动军队自制ๆ材料。个大工程下来,材料é费节省到才花3000่多两。

报告上奏到工部核算,费用应该有10多万两,但左宗棠只写了300่0两,根据国家标准,这是用料é不合格的工程,不能ม报销。左宗棠如果硬要申请国家报销,就得做假账。凑个假数字报上去吗?左宗棠不愿意。他明白,做假账的结果,是以3000่两的成本,反赚国家10万两,这等于开了个以公肥私的口子。如果其他官员都来仿效,以后不知道要造出多少豆腐渣工程来。

左ุ宗棠哈哈笑,将报销单私藏,自己掏工资充公了事。

拿个人钱,办社会事,“化私为公”,左宗棠在晚清中ณ也是个开创,这跟“抬棺上阵”收复新疆ຆ样,惊世骇俗。

左ุ宗棠年轻时受钱的折磨可不少,他真的超脱了利益,将钱财看作身外之物了吗?

左宗棠写的名利ำ说,道出了答案。

左宗棠认为ฦ:天下人做事情,都逃不过两ä个目的,名与利。但哪里有纯粹的名呢,名其实也是利的种。

作为ฦ利ำ益的名,有三种:是道德之ใ名,二是文章之名,三是艺伎之名。

但道德之名是什么?很悬乎ๆ。到เ底是人有了道德才出名,还是出了名才想起道德呢?见得多的,是道德或者在朝廷上出卖,或者在民间到เ处贩卖,这些人不过是欺世盗名,以名求利,“归于厚实”罢了。

至于文章之名,更加不靠谱。像王闿运那种人,不过是借文章忽悠天下,满足自己做当代苏秦的野心。顾炎武也是那种巧言令色的人,“负盛名招摇天下,屈吾身以适他人之耳目”,总在等待买主ว,没赚到好处,又转卖其他东西去了,像个投机分子。

艺伎,技巧才能ม之名,就是像工人做工农民种田商人贩卖样,通过具体办事,来得到利名。这事确实很小,君子们都看不起。但他们做事,都不欺骗和侵害别人,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自己的好处。这样的利ำ,以及这样出名来获利ำ,真实可靠,既不出卖良心,也๣不出卖廉耻。3

左宗棠用自己的独特名利观,来处理天下事情。他希望自己像“工人做工农民种田商人贩卖”样,通过自己้的辛苦劳动,获得艺伎之名。

但总督是个官位,左宗棠职位上能追求的,事实上更接近道德之名文章之名,像曾国藩那样,追求“立德立功立言”,以图不朽。哪怕这些德言都是假的。

而左宗棠宁愿放弃立德立言,期盼获得立功之名。这有难度。总督工作不同于做工务农经商,不是艺伎。在总督的位置上,怎么拒绝道德之名文章之名的虚假,心安理得获得艺伎的利名?

左宗棠需要通过行动继续来回答。

廉干传后

男人生最难获的事情是有权,最害怕有的事情是没钱๥,但最难处理的事情,却是家庭与事业的关系。无论精英还是平民,伟人还是凡人,这方面做到平衡不容易。

学左宗棠“身无分文,心忧天下”的毛泽东,青年时期与萧子升有过争论。萧子升批评他:“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毛泽东反驳:“大丈夫当扫天下,安事屋?”他后来还说了句名言:“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战争年代,这话有道理。但战争里也有和平,尤其到了和平年代,大男人无法避开家事。何况,革命的首要目的,不就是为ฦ了让每个家庭都请得起客吃得起饭吗?

左宗棠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回到家庭,就与普通人样了。他是个丈夫个父亲。丈夫父亲的事业再大,不管是剿灭太平天国运动,还是平定捻军安定回民收复新疆,目的只有个,为了天下家庭的幸福,让老百姓都可以安居乐业,有条件去追求幸福。否则左宗棠出山干什么?以“心忧天下”为己้任的左宗棠,自己首先得追求到了幸福,才有说服力。

左宗棠的家庭生活,算得上幸福。他与妻子周诒端感情和好,相敬如宾,从结婚时起,周诒端就直支持他帮助他鼓励他。在最贫困的时候,她从心灵上物质上帮助左宗棠挺过难关。

但后来左宗棠入幕,家庭生活改变了。周诒端与他两地分居。直等到左宗棠做上闽浙总督,才将夫人接过去。但随后平定捻军安定回民收复新า疆,接二连三的战事,让左宗棠与家人聚少离多。

左宗棠任闽浙总督那几年,夫妻俩有过相互陪着起慢慢变老的幸福时光。

周诒端是“闺中圣人”,年轻的时候,她对丈夫满意,对家庭知足,对生活安心,平时相夫教子,空余时写诗。但人老,就不免考虑起后事。她终于问起左宗棠的工资来,这么多年来,左ุ宗棠寄多少,她就收多少。现在住到起,她想问明白,丈夫每个月到เ底收入有多少钱?

左宗棠告诉她年有4万两ä白银,周诒端吃了惊。好你个左老三,以前每月才给家里寄二十分之,这么เ抠门。她说,我每月有你寄的那点钱,足够了,你还存了那么多钱,我看咱俩是不是考虑该给儿子和孙子们买຀点田产了?

左宗棠没有回答。周诒端见她不作声,又想起事,说:咱家看门的何三,来了好多年了,他为ฦ人忠厚又老实,前几年老伴过世了,儿子也夭折了,晚年不好过啊,你看能不能按个兵勇的标准补给他粮饷?年也就四五十两银子,钱不多,他可以安生养命。

左宗棠这下没犹豫,张口答应了。

周诒端说:我还有个事情不放心,借机会顺ิ便问下,你每年那么多钱,都是怎么花掉的?不是我做妻子不放心,是实在难以理解呢。

左宗棠不好解释,就笑呵呵地说,反正我没有拿去吃喝嫖赌,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查访。

周诒端说,我不是要问你这些,我是问你钱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左宗棠有点尴尬地看着她,笑了笑,说:你不问我还忘了,我这人公私不分,我的年薪养廉银,基本上都花到国事上去了。

周诒端不听解释还好,听更加糊涂了:国家不是有拨款吗,再说你那点钱,放到口袋里是算多,放进国库里去,也太少了,能撑起什么事?

左宗棠说:主要解些燃眉之急。当兵的有个三长两短,受冷了,挨饿了,家里有老人过世了,我能不想办法帮他们把?到เ地方上办事,国家的拨款总会差些,我不补上去就会耽误事,为ฦ了早点做事,我也不在乎这几千上万两银子。原来我在福州办了个船政局,推荐沈葆桢在掌管,这回经费又吃紧了,我自己带头捐了6万两。这些花钱的事,我本来都要与你商量的,但你在湖南,每次都来不及,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再说,我挪用私款做公用,账本在胡雪岩那里,有据可查。

周诒端听,十分意外。她读书๰不少,还没听过哪个朝代有当官的将自己的工资放进国家库房里的。就算自己满足湖南那个中产生活,可她还是不愿意看着子孙跟自己样,应该更好点才对。这样想,她心里有点气了,说:你将朝廷的钱和自己的合在起,最好还是分清楚,将来万查不清,你“挪用私款”被说成“挪用公款”,是是非非,真说不清了。

那就随别人去查,随别人去说好了。左宗棠知道妻子说的是气话,只好笑着说。

左ุ宗棠当然不可能知道,在他之后,美国后来出了两位在职不拿薪水的“大公无私”总统:第31้任总统赫伯特·胡佛和第35任总统约翰·肯尼迪。他们比自己晚了半个多世纪,可也没有“私款公用”的记录。

不久ื,周诒端又提到给子孙买田à置地的事。人老了,总想后事,事没办妥,心里就不踏实。左ุ宗棠知道,必须得有个交代了,他就拍着妻子的肩膀,说:诒端,咱们商量下,我看最好不买了,你想想,子孙比我强,要田地干什么?子孙比我弱,他能守得住?

左宗棠内心更深层的考虑,是看出自己的后代中,还没有像自己天分的人,那ว么就走常人之路。天才有天才的走法,从“身无຀半亩”起家,清楚家族怎么เ才能兴起。何况,从苦水中ณ泡出来的人,希望自己้经历过的,后人也经历下。

左宗棠考察三个儿子,左孝宽左孝勋“性质近厚”,左孝同“天分颇็优”。他相信与其希望儿子中出个有才干的人,还不如出个道德敦厚的人“子弟得才人,不如得长者。”,左ุ宗棠盼子的最高目标,就是希望他们都成为“老实秀才”。他对下代的担心确实很多,“聪明者怕其沾染名流习气,庸下者怕其沾染纨绔习气”。

左宗棠是这样安排自己的遗产的:他跟二儿子左孝宽交底长子左孝威แ已去世,只拿出2万两养廉银作遗产,三个儿子,每人5千两;侄子左世延父亲死得早,欠了屁股债,给1千两还债;再拿部分给自己买祭祀田地和墓地,剩下的捐给国家。

左宗棠清楚,子孙平安幸福,要靠自己开创。如果给得太多,像李鸿章那样,借由政府办企业的洋务运动,将国家的钱๥基本都赚进自己口袋,给儿子留แ下2000多万两,后人成了纨绔子弟。

当然,也不能给太少,自己当年买秀才要108两也拿不出,进京赶考还要倒插门得来路费。人穷志短,会错失机会。

5000两最合适,既ຂ不假唱道德高调,也不假装以廉出名,而是实实在在:既可以解决后人衣食之忧,又让儿子们无຀法“玩钱๥丧志”。到底是鱼๠是龙,是骡子是马,得靠自己。人可以拼自己้,不能“拼爹”。

安排好了遗产,左宗棠也考虑自己身后名。

他很明确,自己要“艺伎之名”。

取得这个ฐ名的方法很简单,自己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取自己้该得的实在名声。

左宗棠对待乡亲的态度,也很特别。从湘阴小地方干成了封疆大吏,乡亲们闻风而动,隔三岔五找上门来,要钱,求找工ื作。凡是借钱的,只要说明困难,他觉得可以借,当场就给了,数目不论大小。只要是托他帮助找工作,律没门。他打发手下的人安排送回家。路费也不是次给,在南京给半,另半要老乡去武汉领。这样就避免了老乡拿到เ钱后逗留,乱花光了回不去。路费般在50两ä银子左右,回家还够花上阵。人情与原则,都照顾到了。

左宗棠刚做浙江巡抚时,将8000两平余银捐掉,但又不鼓励别ี人学他,因为他考虑,其他官员生活未必像他样节省,如果家庭开销大,则会入不敷出,而自己独自霸占个清官的虚名,将其他官员都逼进了窘迫的境地。所以自己索取的和给予的都应该以人道与正义แ作为准绳,而又不能不近人情。“应知取与皆当准之与义,而又不可不近人情也。”

有则小故事,能很清晰地传达出左宗棠不取道德文章虚名的人生观。湘阴准备建个义庄,以帮助那些鳏寡孤独的人,扩充备荒谷,在灾荒年自救,请左宗棠捐款。左宗棠当即委托李仲云代自己送过去了。跟儿子谈起,他不建议学自己。说:这是义举,我分内应该做的。局外人有的说我做作,也๣有人说我清廉,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心啊。4

做自己้“分内应该做的”,自己该做的绝不推脱,也决不要求别人都来学习๤自己,很朴素า实在,不高调,真实不遮掩。这就是着眼办事官员的风格。左宗棠以这个ฐ原则,来带兵打仗,为官方。现在他也以这个标准,为自己求得实实在在的“艺伎之名”。

左宗棠自做官后对清廷充满了感激,他“以布衣直取卿相”,缘于朝廷格外厚恩。他通过拼命工作来回报朝廷,这也是他不断捐款私款充公的个原因;既不是愚忠,也不是盲从。在他的内心里,物与我,人与我,群与己,界限都分得清清楚楚,他对自己做“分内应该做的”的定位,有着鲜明的理想色彩,这个ฐ目标点也不高,每个人都可以做到。

现在,左宗棠任两江总督,朝廷奖赏的这种半做官半养老的安排,让左宗棠晚年终于有时间享受段天伦之乐。他在柳庄拜亲访朋,再准备将家人从湘阴接到南京。

左宗棠与家人在起,般比较严肃。毕竟带兵打仗出身,加上性格刚ธ直,不是慈父形象。但他有时候也开玩笑,开起来比般人更好笑。去两江任总督前๩,在长沙司马桥住宅,家人其乐融融地团聚,他吹嘘多年来打仗的事,比较起湖南人物来。

他说:湖南人做上两ä江总督,历史以来只有三个,陶澍曾国藩和我,但他们两个没有我幸运。

家人纳闷,问为什么?左ุ宗棠说:你想想看,陶澍生没有拜相,曾国藩虽然封侯拜相了,但是他没有回湖南老家。家人听明白了,同时“哦”了声,有点道理。

不过呢,我也有点遗憾,我有点比不上曾国藩。左宗棠又说。

家人都停住了,等他说出答案。左宗棠看着大家,用手抚摩着下巴,说:我的胡子没有他长呀!

家人顿时笑得前仰后翻,十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