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列到站，罗泽便钻进了一早就准备好的别克轿车里，飞速驶向松岭别墅。
罗泽看了看时间，时候是不早了。外面的晚霞已经染满了天际，大有渐渐退去之势。晚上八点能ม不能到เ，看样子还是个问题。
胭脂见他的模样，突然想起了画报上的日本鬼子，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才一会儿不见，怎么เ就成汉奸了？”
“是啊。”他在外屋拿了块干毛巾，披在头上又进了来。“不过我们还是要去。”
她擦了擦脸。雨似乎越来越大了，简直像从天上倒下来一样。檐下的芭蕉因这猛雨被打得低垂了头。天井里的旧石臼盛满了水，哗哗地望外流。雨水在地下汇成了一波小溪，顺着几条凹槽流向地漏。胭脂望着洞开的后门，外面更是雨雾迷天，连那ว条黄泥路都看不清了。
胭脂的厚袜子有些湿，她艰难地走到เ长凳旁，慢慢地坐了下来。罗泽已经出了后门，油纸伞的影子渐渐消失在雨中ณ。
“好好，舅妈不问了。”舅妈拧了把热毛巾，胭脂已经停了哭，只躺在床上打着冷嗝。“好好睡吧。”舅妈把饭端走了，顺便带上了门。门一关，原本没有窗户的小隔间便只剩下门缝里的那点光亮了。
“我不知道——”胭å脂突然嚎叫起来，捂住了脑袋，歇斯ั底里地猛摇了一阵，“我什么都不知道——”
手被按住了，脚也被压住了。胭å脂的挣扎变得徒劳无用。心中的恐惧被无限地放大。她看不清此时罗泽的表情，眼睛越来越模糊……
“你干什么！放开我……”
罗泽依旧ງ拉着脸。直到吃晚饭时，他还是闷不吭声，不发一言。
胭å脂ฦ看了几眼，才放心地包好。从兜里出一颗糖，剥了糖纸，又把糖外的那层细米纸也剥了，慢慢地放到เ口中。小心地在口中添着，翻搅着。她最喜欢吃里面的甜酒，却也最怕那ว个甜酒，因为一吃到那个甜酒，这糖也就吃完了。舍不得咬碎它，因为一碎，也就没了。
罗家的灶火把胭å脂的脸熏的通红，手却再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她把手伸到炉火边烤着。温热的气流使她的手渐渐恢复了温暖。
“回来啦？”开门的是舅妈。她接过胭脂手里的竹篮。门哐当合上，胭脂喝了喝冻红的手，随着舅妈一起进了屋。
“你此番回来，族人都要见你，明日家中ณ要摆几桌，你可别ี摆架子。”罗老爷一改往日的威严，说话难得的亲近起来。
“我回来就几天，不用这样惊得人仰马翻的。”罗泽说着就抱起了小侄女，逗着小女孩翘着的嘴巴。
罗泽见与他们已经说不清了，就拱了拱手，先行告辞。
去国光大饭店的时候，罗泽的酒也醒的差ๆ不多了。和费苏芬约的是晚上六点。那时候天还是亮的。西边一波的彩霞把罗泽的别克车映得五彩斑斓。饭店里一早就得了信，早早就预备下了一个停车位。
罗泽的车刚一停下，旁边就冲出了一个孩子。紧接着，又跑出了一个更小的，抓住前面那个，打得他满嘴求饶。
饭店的经理一看就慌了，忙让人拉开了那俩孩子。大的门牙被打落了一个ฐ，血丝从嘴里流出来，哈大了嘴哇哇大哭。小的那个还不罢休，被人提着衣领还在那里咬牙切齿，双腿乱蹬。
“这是怎么了？”罗泽坐在车内，还没有下来。
“两个孩子打架呢。”罗少闲下车给罗泽开了车门。罗泽下车，正好见那小的被扔到เ马路上。倒是有志气，膝盖破了都没有哭。还抓起路上的小石子扔那ว个小孩。
“如果我们编队童子军，那ว小孩一定是个ฐ小队长。”罗泽笑言。这时，饭店的经理已经处置了两ä个ฐ小孩，为罗泽清空了道路。
上的是二楼的雅间。费苏芬早已就坐。她今天带了条粉兰色的发带，打了个ฐ蝴蝶结在耳上，瀑布般的头发披散在背后。罗泽进来的时候，她正理了理发带上的暗扣。
“你来啦？”苏芬朝他看了一眼，见他今天穿的是便服，倒比穿军装时多了份儒雅。
“嗯。”他应了一句，随便坐了下来。
“听说这里新上了一道菜。”苏芬把菜单递给罗泽。罗泽捋了捋袖子，又把菜单推还给苏芬。
“你点吧。”
“那我点了啊。”苏芬微微一笑，就叫来了侍者。
菜很快就上来了。清蒸雪米糕，油炸酥*โ*骨，臭豆腐，羊串，还有一壶解渴的乌ไ龙茶。
罗泽见了菜就笑了，心想这不是晚饭该吃的东西。“怎么เ净点这些东西？”
“是你让我点的啊。”苏芬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酥**骨，发出了啧啧的赞叹。“我在国外想死这些了，家里吃的又是正儿八经的西菜。这些小吃啊，以前只和同学出去吃过。”
“你要吃这些，不早说？到เ大街上几个铜板就可以吃遍了。倒特特的上这里来，让人家厨子费事。”
“既ຂ然他们有这菜，我点了怎么就让他们费事了？”苏芬一歪脑袋，又夹了块米糕。
“我再点几样，免得你吃不饱。”罗泽拿过菜单，又点了几样。苏芬脸红红的，不知是被辣的还是因为罗泽无意间的体贴。
菜上了满桌，两人点了一瓶葡萄酒。罗泽听着苏芬说葡萄酒的趣事。见她说的神采飞扬，就不想打岔，只是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忽然侍者的一句话，令他从神游中回过了神。
“您的鱼生来了。”侍者手上端的是一件大摊盘，上面盖了一层薄冰，冰上晾着一片片亮晶晶的鱼生。鱼生切的很薄，好像透明的一样。
“
听说是他们的新า菜。”苏芬夹了片，沾上了酱。
“好吃吗？”罗泽问的轻轻的，褪去了往日的趾高气扬，声音带着点遥远。苏芬听了愣了愣，继而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吃啊？”苏芬看着罗泽在那发愣，便问。
吃饭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是此刻拿着筷子有如千斤般重。他不敢伸过去夹那菜，他怕想起一些不敢想起的往事来。他的心痛，他的过错。离开胭å脂是他的过错。他没有伴她走到เ人生的最后一刻。
鱼生沾了冰，冰上带了点柠檬汁，去了鱼腥味，留下了鱼的鲜ຒ味。这是海ร鱼，并没有河鱼那么เ浓重的淤泥味。罗泽沾上了其中一样酱，带辣的芥末，冲上了眼鼻。
“原来你也不会吃芥末。”苏芬也被辣得眯起了眼。
罗泽见旁边还有一盘酱，便拿筷子点了点。是一股熟悉的甜味。罗泽忘不了，忘不了胭脂做的菜，忘不了胭脂ฦ的言行举止。她的眉眼，她的微笑，她的眼泪。她在他脚下磕重重的响头，他就记住了这个ฐ脸色红润的姑娘。
那些日子那么เ遥远，他又无法遏制地想了起来。
他曾经幻想，幻想他凯旋而归。胭脂倚在门槛上，体态丰腴，手里牵着他们的孩子。孩子的样子是模糊不清的，甚至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但是胭脂的脸面是清晰的。她笑着，她笑起来的眼睛弯弯的，好像在说：“阿泽，你回来啦？”
视线模糊又变得清晰，眼前的胭脂变成了费苏芬。
“你吮着筷子干什么？”她挣大了眼睛瞧着失神的罗泽，满脸的好奇。
“没什么。”罗泽放下筷子，呆了呆，道，“这菜是谁做的？那ว么奇特。”
“你觉得好吃吗？下回我请到家里来，让家里的厨子也学起来。”苏芬说着叫来了侍从，要见见那厨子。
罗泽没由来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手有点抖，抖得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行军打仗，见过多少生死离别，见过多少血流成河。都没有现在来的惊慌，这样的失措。
来的是个男的。肥头胖耳的，叫林年升。
“你这道菜做的真好。”苏芬指着那盘鱼生。
林厨子听了不住的点头，嘴里满是道谢的话。
“你和谁学的？”罗泽突然一问，那厨子愣了愣。
“是和师傅，在国光干了几十年了。”那厨子年纪并不大，想来是说他师傅是国光的老厨师了。
“你下去忙吧。费小姐吃的高兴了，自然会奖赏你的。”
林厨师听说，一直弯着腰谢了出去。
罗泽突然有点悲哀，不是为了这小人物的奴，而是他自己，会为了一盘似曾相识的菜而失落，而且，他还会继续失落下去。
唐胭脂，唐胭脂。他心心口口念的人，早已๐经不在了。
吃完饭都快到晚上八点。苏芬穿的有些薄，虽是初夏，晚风打过来还是有些凉。罗泽送苏芬到了车里。她今天喝了点酒，有点犯晕，靠在车里的时候手还不自然的放在窗户上。
“关上窗吧。”罗泽让司机把车窗摇了上去。苏芬朝罗泽挥了挥手，车就开始发动了。
黑色的雪佛兰消失在大街的尽头时，罗泽的车已停在身边了。罗少闲下车，为罗泽打开了后车门。
“我想走走。”罗泽没有上车。
“这不好吧？”罗少闲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街上人有些多，来来往往，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穿着便服，应该没什么关系。”
罗少闲见自己้也是一身便服，便随着罗泽逛了起来。
路边的街灯有些昏暗，那ว霓虹闪烁反而盖过了路灯，照得人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罗泽拿出了烟，却找不到打火机。
“用我的。”罗少闲递了上去。罗泽点了火，微微地吸了一口。泛白的烟丝在霓虹灯下变得幻化流离。
他们走了一会儿，从街头走到了街中央。罗泽抽完了两烟，回头见自己的车一直跟着，罗少闲又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挥了挥手，坐回了车里。
回将军府，还是要经过国光大饭店。罗少闲刚ธ刚一直很警惕，暗藏在腰间的手枪一直握在手里。一坐到车中ณ，便查看了一番，才把手枪放回到原处。
车子缓缓驶过国光大饭店，正要转弯的时候，只听后车座“砰”的一声。罗少闲回身时，后座空了，只有车门一开一合。
车还在行驶，罗泽不见了。司机紧急刹车。罗少闲几乎是从车上滚下来。他跌跌撞撞爬起来，抬头见到国光大饭店的后巷子口有个人影闪过，他立刻๑追了过去。
小巷๕里没有路灯，只靠远处的霓虹灯照亮。罗少闲见到那人影跑到了拐角处，他立刻端起了手枪，放轻了脚步，不紧不慢地接近那里。
他听到了重重的喘气声。
不是一个ฐ人的。
他捏紧了手枪，保持随时击的准备。
近了，近了。
他背靠在墙壁上，慢慢转过身去。他先见到了
罗泽，这使他暗暗放下了心。
再接着，他见到了一个女人，紧紧ู地贴在墙壁上。
他眯起了眼，慢慢扣下了扳机。
“胭脂ฦ——”
罗少闲闻言，缓缓地放下了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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