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仪态万方。”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姐弟俩听了暗自笑了一会儿。
两人正说着，只听一阵响动，顺着人们的目光，只见孙夫人扶了她女儿，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上回，我让你帮我请的玉呢？”胭脂问明慧。明慧从兜里出了一个红布包，在胭脂面前慢慢地打开。
胭脂抬头望了望天，还是一抹春日里该有的晴阳。她走到柳树下，随手折了柳条，枝条上有绵绵的柳絮，拨了拨，就随风飞走了。
自然是没伤到了。不然她后来怎么เ会看到他不顾ุ她，跑上了甲â板呢？
那是个冬日的午后，胭脂提着食盒到เ罗清的书房。他正在里面摆弄望远镜。胭脂ฦ没见过这样的铜器，只觉得好玩。她抢过来，要抬头看那暖暖的太阳时，罗清一把夺过望远镜，他拿的不稳，望远镜就掉在地上摔坏了镜片。当时胭脂被罗清吓住了，还以为他要责骂她了。想不到เ是他在紧张她。她还记得他当时急切的眼神，他不停地问：“有没有伤到眼睛？有没有伤到眼睛？”
“嗯，他待我还好。”胭脂抽出手帕，拿在手里玩着。
“在那可好？”舅妈局促地收拾桌凳，生怕那些木头桌椅勾坏了胭脂ฦ的新衣服。
“你一个烧菜的，谁准你进西厢房的？”
老太太吸完了一泡烟，接过了茶，才起身。一旁的丫鬟连忙为ฦ她整了整靠垫。
“今天是怎么了？亲自动手？”罗清看着这个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弟弟，忍不住打趣。
“那。”罗泽指了指，罗清看了也点头。见二哥也表示ิ赞同，就拿了钉子，和少闲在那ว面空白墙上敲敲打打起来。不一会儿，那画ฑ就稳稳当当地挂在了白色墙面上。
“这洋人也奇怪，竟然生吃蔬ຒ菜。”胭脂说。
“不。”他想了想，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我在外国吃过一种叫沙拉的东西，不知你会不会做。”罗清简单地把蔬ຒ菜沙拉描述了一下，胭å脂听的仔细，把他说的都暗暗记在心里。
“陈师傅怎么了？”罗清就觉得奇怪，老陈在罗家干了二十几年，家里里外外的人的口味都了个透，怎么就突然不干了？
大管家听了点头哈腰地笑道：“不瞒您说，这人就是陈师傅手里□出来的。她不过接手几个月，等陈师傅伤好了，自然还是让他来掌勺。”
罗泽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若不是那一声电话铃，他还想继续沉寂下去。罗少闲说是紧急会议，他才起床穿衣。
一路上，罗泽不说话。少闲吃不透罗泽到底是什么心情，他亦不说话。沉默持续到车进了督军行辕。下车后，罗泽拉住了少闲。
“你帮我个忙。”罗泽压低了声音，“回洛舫一趟。”
“好。”少闲先答应了。
“把江岸的坟给我挖了。”
罗泽的话让少闲吃了一惊。挖坟？那可是遭人唾弃的事。
“记得，悄悄地挖。”罗泽又嘱咐了一句，“挖到什么马上发电报告诉我。”罗泽说完，就朝里走去。他的腰板很直，不像是在开玩笑。少闲愣在那里，一时回不过神来。
他是不是疯了？
罗少闲去了两天，一直没什么เ消息。毕竟挖别人的坟，是丧德的差事。他一定是做的很隐秘。罗泽相信少闲的能ม力。但他害怕，他怕听到一些理所当然的事情。
罗泽也没闲着，他派人暗中盯着国光大饭店附近，会不会再出现一个短头发的女子。
那盘鱼生酱不是偶然。
如果胭脂ฦ没死，如果胭å脂没死……
罗泽这几天都是带着这样的念头睡下。
三天后，罗少闲发来了电报——墓空。
墓空，就是里面没有东西的意思。罗泽站起来，捏着那两个字，在房间里来回的走动。
罗少闲说的太不清楚了。是怎么个空法？是棺材里没尸体，还是尸体已经腐烂成灰？
他询问了国光大饭店外的几个盯梢，也没有短发女子的消息。
他等待罗少闲的消息，就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ว么เ长。少闲回来了。罗泽什么都没问，他只是盯着他，拉着脸盯着他。
“泽少爷。”罗少闲很疲倦。他半夜差人悄悄的挖坟，白天还要盯着不要被人发现。“那是空的。”
“怎么叫空的！”罗泽有些咆哮。
“就是空的！”少闲眼里有些血丝，“本就没棺材，只是一堆土。”
只是一堆土？本没棺材？
罗泽缓缓地依着沙发坐下。他们都不出声。
外面没有阳光，只有一片暗。
吴妈端了一壶茶进来，悄悄地关上了门。
“吴妈——”罗泽靠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天。他的脸也笼罩着一股霾。“四少到底是怎么死的？”
窗外响起了隆隆的雷声。夏天的雷声很惊人，却总是迟迟不落雨。
吴妈听了罗泽的话，没由来的一惊。茶壶落到เ了地上，把地毯都濡湿了。那ว摊湿弥漫了开来，房间里充满了茶的清香。这气氛却不那么好闻。
“当时，少说是难产……”吴妈说的很轻，“我就跑到老太太跟前去求情。”
“稳婆呢？”罗泽一
直不敢问胭脂ฦ死之前的情景，今天，带着一串诡异的疑ທ惑，他总算是问出来了。
“稳婆一早就在了。”吴妈慢慢跪了下来。罗泽没有照往常那样去扶她。“老太太说：‘生死有命，随她去吧。’”
罗泽张了张口，他发现他无法问下去了。他该问什么，问胭脂死时候的惨状？他哑声了很久，一直到看到了立在他跟前的罗少闲。
他想起要问什么了。
“那ว少***尸首呢？”
吴妈很茫然，“不是埋在岸边了吗？”她以为罗泽还在揪着胭脂不能ม入宗祠一事不放。
“少闲，你说给吴妈听。”罗泽突然觉得无力，靠在软垫沙发上，只是觉得一股无力的松塌。
“吴妈，我前几天到洛舫，挖了少**โ*坟。里面连个棺材都没有。”
“啊！”吴妈睁大了眼睛，她似乎不敢相信，她的唇哆嗦了很久，才憋出了一句话：“老太太不能这样无德……”
“你说什么？”罗泽从沙发上猛然起身，吓得吴妈瘫软了下来。
“吴妈，你起来好好说。”少闲去扶吴妈，但觉得她不肯起来。
“泽少爷——”吴妈捂住了脸，泪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少闲惊讶，但死拽也拉不起她来。“我真的不知道，我去求过情了，老太太不愿意，我没办法啊！”
“到底不愿意什么？”罗泽抓紧了沙发上的白色镂花布垫，纠结得团在了一起。
“老太太是一开始就不肯让少进门的啊！她那样的门第，怎么配？”吴妈似乎ๆ是吐出了中的一块大石，说话声也响亮了起来，“我是一直知道的，打自少过门起，老太太就没放过她。在她茶里下药，让她不能怀孕，都是我干的。我昧着良心，可是看不下去了。丢了那些药，少才好了起来，怀上了孩子。”
罗泽颤了颤，原来胭脂那场无故的病，竟然是他至亲***โ暗中ณ指使。镂花布垫被他扯了下来，拽在手里，越捏越紧。
“不是答应让胭å脂嫁给我的吗？”
“您是老太太的心头，你想啊，您若是没娶少，老太太会让您去从军吗？”
是啊。那回他和老太太说想从军，她眼睛不眨就答应了。快的令他来不及去思考。老太太那ว么疼他，怎么เ会让他出去从军，去做吃苦的事？
“就因为胭脂出身下贱？”他以为当初老太太答应他娶胭å脂，就没事了。他应该隐约也知道，老太太不让胭脂去祭祖，表面上是体贴，实则ท是不肯承认。照此说来，胭脂ฦ本没有以罗家四少***身份在罗族人中露过面。罗老太太掩饰的很好，她让罗泽在偏宅里娶媳妇，没有摆酒大肆宣传。罗泽当时是高兴过了头，没有追究。可如今细细想来，老太太一早就安排好了这盘局。如果吴妈那会儿没把那ว害人药扔了，胭脂看来不死也残。怪不得当初李大夫的眼神，罗泽看不懂ฦ。他是已๐经知道了个中缘由á，但是他不能说。恐怕他身后站的还是那位罗族最高的长辈——罗老太太。
罗泽想到这里，手中ณ的蕾丝布突然变得滑不留手，从他的脚边滑落。“如果当初ม，我没去从军呢？”如果当初他没去从军，胭脂会不会还在？会不会躲过那些暗涌，平安地活在他身边？
“就算你不去从军，老太太也一早想好了招儿，变着法儿让你离了少。”吴妈的话字字清晰，像颗颗碎玻璃扎在罗泽的心上。
“……”罗泽捏起了拳头，抱住了头。那位从小待他最好的，一直视他为掌上明珠的，对他是满脸满口慈爱的，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罗少闲扶起了颤悠悠的吴妈。她吐出了心事，似乎是松了口气。但是罗泽还是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胭脂ฦ哪里去了？”
这话，问的吴妈哑然。
“少，是难产了。可坟……”她似乎也糊涂了，在她的印象中，胭å脂就是难产，是人都这样说。她也就这样相信。
“你没见到เ胭脂的尸首？”
吴妈摇了摇头。
少闲扶着吴妈出去了。回来时，见罗泽站在窗边。窗外已是倾盆的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是怦怦有声。
“泽少爷。”
罗泽没有应他。他手中ณ夹了支烟，烟雾袅袅升起，香烟灰撒了半地。他没在吸。
“不如去问问二少爷。”
许久，他才转过头。“问他？”
“是！”罗少闲把在洛舫打听到的流言蜚语说了出来，虽然有点不堪，但是他还是照实说了。“我在洛舫听人说，少死前，二少爷回来了，他们有点纠缠不清。”
罗泽手中的烟滑落了。窗户有一扇半开着。原本朝南吹的风，突然转了方面，那雨就哗哗地朝半开的窗扑了进来。地上湿了，烟头正好掉在潮湿地上。
缓缓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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