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们的岛隔着道狭窄的菲尔德斯海峡。正对着我们的岸，隔着两公里的海面，座低矮的山峰横在海ร上，那是企鹅聚居的阿德雷岛。在它的右边，有座小山岛离我们更近，被中国人命名为鼓浪ฐ屿。在右侧礁石岸和鼓浪屿之间，有片宽阔的海面，那ว便是通往大海ร洋和南极大陆的门户了。
菲尔德斯半岛东西宽仅两公里有余。我们直听说西海岸，今天，在位向导带领下，我们去探个ฐ究竟。
从长城站出发，有道山谷连接东西海岸，向导带我们走的就是这条直路。谷中有积雪，步行了小时。向导说：瞧，前面就是西海岸。我的感觉是，那宽阔的山谷向前伸展着，在边缘处突然断了，仿佛被切了刀，变成了悬崖。站在岸边看，岸沿皆高深陡峭，远近有几座石崖凸入海中，也都平顶直边，如块块精心削齐的巨石。更有座方正的石峰硬是被搬离海岸，搁进了海里。海上突起形状各异的岩石，错落有致，布满海面，小者为礁，大者为岛。如果说平坦的海是和丽的，则这里多礁的海ร堪称奇丽ษ了。
崖下传来兽叫声，如虎吼，偶尔如狗吠。那是海豹。探头看，群海豹挤在起，躺在块岩石后。它们体积庞大，肤色棕红斑驳，向导说，那是象海豹。我们攀崖而下，走近它们，闻到股奇臭。那ว懒相，那ว臭味，难怪人说像猪圈。有人点数，计二十三只。群海ร豹不论多少只，其中只有只是雄性，其余都是雌性，是那只雄海豹打败情敌得到的战利ำ品。我们走近了，海豹们仍挤躺着不动，唯有只抬起了头看我们，张开血红的嘴，像在打呵欠，它必是那ว个草头王了。11้5
海ร滩上还有若干只独处的海豹。我们平时遇见的海豹多为ฦ独处，估计不是情窦未开的，便是情场失意的。还有具鲸鱼的白色枯骨，头部朝大海，如件抽象雕塑，宣说着无人知道的奥秘。11้6
向导带着其余人从原路返回，又是我何邵三人留下，我们要另走条路，尝试沿海ร边回去。这意味着要周游西南东三个ฐ方向的海ร岸。
路走石攀崖，算得上惊险。西南海岸皆嶙峋，多陡崖，少平滩。只要有容足之处，我们便硬着头皮，面壁屏气挪行，尽量不去看脚下的万丈深渊。也有无可容足的绝壁，就只好绝路知返，另觅条路绕过去。我们尽量少绕道，事实上只绕了两回，过去后看到เ，都是凸入海ร里的岩岬。
历险的大收获是自信心大增，发现了自己所不知的能力，胆子越来越大。探险是双重发现，既ຂ发现外部世界ศ的新大陆，也发现自己身上的新า大陆。在敢冒险的人眼里，世上很少有走不过去的路，切常人视为畏ั途的地方แ，包括沙漠天堑冰盖，在他眼里都成了邀他试身手的诱惑。冒险的每次成功都成为ฦ个新า的鼓励，使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远未穷尽，于是向外寻找新的目标，直至进军形形色色的世界ศ之最之极，在内则ท逼近了生命的极限。
发这些议论，我是把点小感触放大了。实在的愉快是沿途的观景。那路的海域，始终是奇石林立，诡谲变幻。特别是在半岛西南和南东两个ฐ拐角处，大自然仿佛偏要把最奇伟的景色放在这个ฐ位置上，树个ฐ标志。
有阵，我们把方แ向弄错了，以为到เ了东海岸，其实并未离开南海岸。因为是极昼，天色仍亮，但时辰已๐是傍晚，便心里有些着急。翻过丛山峦，又翻过丛山峦，期待着眼前出现我们熟悉的东海域景物，却总是落空。下着雪，有时雪颇大，但气温比较高，雪落在石头上立即融化了。落在苔藓上也融化，不过不立即融化，每朵都保持着雪花的原状，能ม保持好会儿，晶体的形状清晰可辨。于是我看见，脚下那大片褐ຈ色苔藓地上，缀满了朵朵精致的小白花。我埋着头走路，忽然听见何在前面喊叫。我和邵都以为他看见了我们已经快到เ家的证据，其实不然。不过，他的喊叫情有可原。眼前出现的是个怪石群，黑沉沉戳在那里，面目狰狞，鬼气逼人。穿过怪石群，又别是个天地。左侧近岸的海面上，散布着几座小小的秀峰，峰壁有鲜ຒ黄|色的斑驳苔藓，各峰排列得极具匠心，像放大了的盆景。当然，盆景的比喻并不贴切，在南极的海上，在海天的背景下，竟有如此纤美的景致，似江南又非江南可比，是出乎我的意表和言表的。右侧远处有岛，与石岸如二山对峙，其间海ร面开阔，纳尔逊冰盖浮在天边。邵说：像天堂。言刚落，满天乌ไ云散开，露出长条蓝天，片阳光投照在海ร面上。紧接着的发现是，岸上那ว座山坡是我们周前散步时曾经登临过的，我们真的快到家了。再次登临这座山坡，坡上厚厚的积雪融化已๐尽。118
从上午九时半，到晚上九时半，走了整整十二小时。有点累，但收获巨大，那被我们用自己的足丈量过的三方海ร岸都已经属于我们。
你愿做只企鹅
中ณ午，韩国人来吃饭。晚上，俄罗斯人来吃饭，接着是晚会，卡拉，跳舞。每逢这种场合，记者便架起机器，本正经地拍摄，从头拍到เ尾。你心想，这就是他们的南极报道了。
这没有什么可诧异的，因为，在都市也罢，在南极也罢，每个人总是按自己的秉性生活的。
你还不太清楚你在这里能做什么。但是，你知道你不要做什么。
现在，对于这些无休止的国际联欢或同胞联欢，你概不参加。你默默地吃完你的饭，默默地离去。你不怕别人说你个外人，因为ฦ你的确是个外人。
你也不接受采访，不论是来自国内的，还是来自身边的。你不写任何新闻稿。你自己没有新า闻，你在周围的热闹中ณ也没有发现新า闻。
至于说这个岛上，当然，风景很美，但这不是新闻。企鹅在海岸上栖息，它不把自己和大海ร当作新闻。你喜欢和企鹅在起，你自己也愿意做只企鹅。
天空下的劳动
群中国人在用镐和铲清除路上的冰雪，你也在其中。拿镐的人先把冻结的冰雪打碎，然后持铲的人把碎块清走。你有时候抡镐，有时候挥铲。这条路是连接长城站和智利站的通道。今天是圣诞节。有人开玩笑说：洋人过圣诞节，我们过劳动节。还有人开玩笑说：回到了保尔的年代。你抬头看着向远处伸展的荒野和天空，有种久违了的熟悉心情回到เ了你的心中。
那是三十二年前，你刚ธ刚大学毕业，根据“最高指示”，必须到工农兵中ณ去接受再教育。你到了洞庭湖中的个农场。在淼茫湖水的包围下，靠人工筑堤拦湖造出了大片田à地，你们就在这片田地上挖渠和种植。那ว时候，没有人告诉你们，再教育何时可以结束，农场的日子望不到头。你记得，在劳动的间隙，你常常看着天边发怔，每天最盼望的就是黄昏降临ภ，落日和晚霞把天边染红。站在堤上看，天和水绚烂成片，那刻真是美啊，为ฦ你日的寂寞生活提供了全部ຖ寄托和理由。
从那湖中孤岛到这海中ณ孤岛，三十二年如梦，你在梦中ณ变老。现在，在你心中ณ苏醒的是你的许多个寂寞的青春日子。你不禁设想，如果那个时代延续至今，你的生活经历会多么单调，不过你肯定有更多的机会看着天边发怔。那个时代终于结束了，你渐渐变成个ฐ忙人，你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内容，却没有了晚霞。真的，你有多久没有看见晚霞了啊。在世界各地的孤岛和广漠上，在晴朗的黄昏里，晚霞依然染红天边，可是那个个美丽的时刻不再属于你，在你的忙碌的日子里不再有它们的位置。当然，你丝毫不想回到再教育的时代去，即使像现在这样，你又进入了种必须ี参加各种集体活动的境地，这种情形已经使你感到意外。你只是触景生情，因为多少年前在天空下劳动的场景又重现眼前，而平添了点岁月易逝的伤感罢了。
参观智利站
上午，参观智利站。其实，我已๐到这里来过两次，别的人肯定来过更多。我愿意来这里，是因为ฦ可以打投币电å话，听听亲人的声音。今天也是这样。至于看站上的这些房子，看房子里悬挂的纪念品，我并不觉得有兴趣。
智利本土离乔治王岛很近，在智利出版的地图上，这个ฐ岛被划做智利ำ领土。因为地理位置的近便，智利站是岛上规模最大的站，由个ฐ机场个民用空军基地和个南极研究所组成。两ä名军人带我们参观站上附设的银行邮局小学等设施，以及个ฐ十分宽敞的体育馆，座某富翁捐助的蓝色小教堂。有十几栋独门独居的白色房子，是为带家属的军官准备的。研究所只是座小屋，不属于基地，在中智两站的热烈友好来往中，我从未看见过这个研究所的人出现。1้24
下午，又要参观俄罗斯ั站，我不去了。我到过那里回，看见会议室和站长办公室里都铺着木地板，墙上衬着木内壁，显得美观舒适。俄国人别ี林斯高津是南极的发现者，俄罗斯站即以他命名，他的木刻๑头像随处可见，是南极探险史上俄国人引以自豪的页。这个ฐ站建于1984年，依靠强大国力也曾经兴旺过，但现在已显衰落迹象，人员甚少，屋外堆积着废钢铁。
邵回来后告诉我，她走进那ว里的医务室，看见房间里有两个书架，摆满了医学书和文学书，桌上本打开的书是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医生是个ฐ六十多岁的老人，和她谈起书，眼中顿时泪光闪闪。我们都想起我们站里恰成对照的例子，不免同感慨了番。
南极事业与人类情怀
南极是块开放的土地。从理论上说，任何国家任何民间组织甚至任何个ฐ人都有权来这里圈个地方，建立个家园。南极条约订立之前，在这里建站的国家往往不同程度地提出了领ๆ土权利的要求。在靠近南美洲的西南极，阿根廷和智利的领土权之争最为ฦ激烈。阿根廷把西经2๐5度至68度34๒的区域宣布为ฦ阿根廷的领土，智利则把西经5๓3度至9๗0度之间的扇形区域宣布为智利的领ๆ土。直到เ现在，智利所出版的地图仍把乔治王岛划ฐ入其领土范围。他们让军官带家属住在岛上，鼓励女人在岛上生孩子，似乎是要用这个ฐ办法来制ๆ造在南极出生的土著居民。事实上，据我所见，岛上多数站已经不从事科学考察活动，基本上是在守摊子，明显含有占地盘的意图。
在南极事业上，我最欣赏的是个人勇气和人类情怀。我非常钦佩自库克以来的系列ต南极探险先行者，然而，当他们中有人把自己้的国旗插在新า发现的土地上，宣布领土归属权之时，我便感到悲哀，仿佛看见个英雄在最后刻摆出了个丑陋的姿势。地球早已被分割成个ฐ个国家，南极洲是仅剩ທ的块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土地，也许人类大同的曙光将从这里升起，不该再让它沦为ฦ国家利益的战场。
乔治王岛上的俄罗斯站是以别林斯高津的名字命名的，我当然能ม理解由此所显示的民族自豪感。但是，南极大陆上那个世界ศ最大的考察站是美国人所建，却用最早到达南极点的个挪威人和个英国人命名，称为阿蒙森史考特站。我更欣赏由á此所表现的超越民族的世界ศ胸怀。125
1961年生效的南极条约规定，南极只能用于和平目的，任何国家以前所主ว张的在南极洲的领ๆ土主ว权的要求均予冻结，并且不得提出新的要求。我十分赞赏这规定，并且衷心盼望有朝日解冻之时，人们会惊喜地发现那ว被冻结之物已๐不知去向。
天的风景
从早晨起，便是晴空万里。来这个ฐ岛上后，第回看见天穹通体蔚蓝ณ，只在天际有少许云彩。大海也格外蓝，波澜不惊，景物异常清晰，海湾对岸的山峰和山脚๐下的房屋览无遗。
下午，去海边散步。只洁白的黑背鸥悠闲地浮ด在海ร面上。只黑色的小海豹懒洋洋地躺在岸上的积雪中ณ。块礁石上站着五只企鹅，那礁石的顶是个平面，像个ฐ小小的舞台，而企鹅们便排着整齐的队形，仿佛按照着我听不见的旋律会儿向左，会儿向右，会儿转圈，恰似在表演舞蹈。我看呆了。它们表演了很久，最后，表演结束，便个个依次走下舞台，消失在舞台后面的大海里了。
我走到菲尔德斯半岛东南角，停留在那儿，站在岩崖上看如画的风景。真正如画般，海和天的蓝ณ，浪和雪的白，礁石上苔藓的黄，都像是原色，那么纯，那ว么鲜。因为空气纯净，直比较遥远的冰盖现在好像近在眼前，边缘的截面洁白里透着碧绿。
走下岩崖，选择合适的角度，我开始拍摄。这时候，我遭到เ了燕鸥的攻击。我曾在札记里嘲笑过这种小不点儿的鸟，说它们焦躁不安，总是满天乱ກ飞尖叫，哪里比得上黑背鸥的安闲风度。它们仿佛听到了我的不恭之言，现在来向我报复。我已๐经观察到เ，这种小鸟喜欢追人并且向人俯冲，但我未尝真的被它们攻击过。今天不样了，它们像许多支箭在我的头顶上射来射去，不断地有只俯冲下来，狠狠啄我的头顶下，然后迅速飞开。它们袭击的频率越来越快，啄得越来越狠。其中ณ有只好像尤其恨我，连续袭击多次。我不得不朝山坡撤退，因为ฦ我估计，如果我靠近山壁，它们再俯冲就会撞岩，必定停止攻击。事实也果真如此。我共被它们啄了十多次，其后头顶ะ直隐隐作痛，仔细摸知道是啄出了伤口。14๒2
惊魂甫定，抬头看，不知何时天空已布满乌ไ云。千真万确，至多十分钟็前还是晴空万里，乌云不可能是从别处飘来的，只能是在很短时间内就地凝聚而成。于是往回走，又大约十分钟，下起了小雪，刮起了风。不会儿，便完全是风雪交加了。早知道这里气候变化无常，果然名不虚传。
半夜两点半，尚未入睡，发现窗口透进红光。拉开厚窗帘看，太阳正要从东南方的山峰后面升起，已๐经露出点边缘，那ว里的云霞片鲜ຒ红。我立即起床，拿着相机出去。户外已经很亮堂了，比平时这个时间更接近于白昼。天空晴朗，有些灰色的云彩如大泼墨样画在天上，靠近东南方便渐渐转变成红色。太阳已经离开山峰，在云霞背后越来越耀眼。大海是青灰色的，对我这个ฐ夜游人视若不见，漠然地摇着它的波浪。岸上水塘里的贼鸥也仿佛在安眠，偶尔有只拍动下翅膀。我忽然明白，虽然太阳出来了，天好像亮了，但这只是假象，现在仍是深夜。于是，我回屋里睡觉了。
迎接新千年的方式
为了突出在南极迎接新千年的意义，应该组织些特别的活动。最后的方案和实际过程是这样的——
中ณ午十二时，亦即北京时间午夜十二时，升国旗并集体合影。在此之前，每人依次登上小截雪坡，去敲下那口挂在屋檐下的钟็，二十人共敲二十下，表示迎接二十世纪。然后是拔河赛。午饭后，举行娱乐่活动，包括抓阄交换礼物猜照片接力赛跑南极知识答题等节目。午夜十二时，升队旗。
有个人没有参加任何活动，他是何怀宏。前些天，有关人士得知我对这里的热闹表示厌烦，便做出个安排。哲学家需要体验孤独？好吧，你和何两人去油罐后的那间避难所里住四十八个小时吧，在此期间不准朝长城站的方向走动。我觉得这是个可笑的安排，未予理会。我要的是不参加集体活动的自由á，而不是四十八个ฐ小时的——借用唐对此事的形容——禁闭。没想到เ的是，何悄悄接受了这个建议，只是把实施时间推迟到了新年期间。前天散步时，我和邵起帮他把食品——仅是少许饼干罐头和矿泉水——及用具搬到避难所里，情形已๐经了然。这个ฐ避难所是只小集装ณ箱，里面没有窗户，黑洞洞的，全部装备是块架起的窄木板，仅可躺人。门已坏，完全挡不了风，因为曾经飘进雪，地是湿的。昨天中午他去住了，晚上变天，刮了夜大风，他只有个ฐ睡袋，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对于何的这个ฐ举动，人们窃窃私语。许多人是在暗笑，有人公开说了出来，说他是傻瓜。也有人觉得他占了风光，因为唯他人真正是用特别的方式迎接二十世纪的。我只羡慕他藉此躲开了节日的喧闹。但是，让我这么做，我仍不愿意。我喜欢安静，但不喜欢苦行。在我看来，如果不是因为躲不掉的险难，个人就不应该故意受冻挨饿。我不觉得孤独和冻馁是好的搭配，在冻馁的时候，我会被身体的痛苦控制住，没有力量再去欣赏大自然中和我自己灵魂中的风景了。总之，孤岛独居是美好的体验，但是，我希望那ว屋子是比较暖和的，那ว食品的储备是比较充分的。
我既ຂ不能ม融进集体的热闹，也不能享受离群的孤独，终于用十分平庸的姿态迎来了记者们津津乐道的新千年。让我坦白吧，在新า千年之夜，我对自己的奖励是用笔记本电å脑看了两ä部。
雪中ณ冬泳
新世纪的第天。我睡了个好觉，醒来后精神很好，看见窗外的天气也很好。虽然天空是淡灰色的，像是均匀地布满薄云，但云后面的太阳仍很耀眼，天地仍很明亮。可是，午后天气就变了，走出屋子，发现在下雪，四周已是片白色。雪花很大很密，风不大，很大很密的雪花就在眼前悠悠地飘扬，把别ี的景物遮挡得片朦胧。岛上经常下雪，但难得遇见这样的圣诞卡上的瑞雪。我对自己说，下午的天气比上午更好。
我在雪中ณ行走，仿佛置身在个白色的梦中。万物都变成了白色，甚至包括海上的礁石和峰岚。还有若干人也在我的前面或后面行走，我听他们说着冬泳。他们到了块海滩便停住了脚步。那ว里，停着辆装ณ甲车，辆卡车，辆吉普。离岸稍远的块大石后面，有群俄罗斯人和德国人正聚在起联欢，他们站着，边听音乐边烧烤。志愿冬泳的人就是来找他们的，因为听说他们也要冬泳。但是，这些洋人沉浸ฤ在自己的欢乐中，丝毫没有下水的意思。于是，我们的志愿者们也犹豫了起来。看起来，这里的确不是个合适的冬泳地点，近岸的海ร水太浅，水底是扎脚的石头，游泳前先要艰难地趟段水，延长了受冻的时间。
他们犹豫得太久了。我离开他们，开始往回走。走了截路，邵在那边叫我。我折回去，发现已经有人下水了，她也在准备下。刚ธ才有个俄罗斯人裸泳了，这件事被大家热烈地谈论着。共有四个ฐ中国人下水，包括邵，她是唯下水的女子。大雪飞扬中，她的穿着泳装的修长的背影朝海里走去，步态从容，姿势优美。她开始游了，不像其他人那样与岸平行地游，而是向远处游去，游得最远。岸上的人担心了，有人在大声叫喊。这时候，那个刚才裸游的俄罗斯ั人飞快脱衣下水，朝她追去。我们看见，这回他不是捰体，保留了裤衩。可是邵不知道，当他靠近她时，她使劲挥手驱赶他。他们游回来了，到了浅水里，两人都站了起来。这时她才看清了他不是个暴徒，而是个骑士，于是潇洒地把手伸给他，和他手搀手起凯旋。到了岸上，人们立刻忙碌起来，纷纷帮她擦身穿衣，当真把她当作个ฐ凯旋的女英雄来迎接。
参观韩国站
天气晴朗，韩国站出动两ä只机动橡皮艇，接我们去参观和做客。
长城站和韩国站分别ี建在个海ร湾的两岸，隔海遥遥相望。距离的确遥远，仅在天气好的时候，可以隐约看见他们的房屋。今天，橡皮艇载着我们横渡，我们才睹海湾的全貌。到เ了海湾中ณ央，真是海阔天空，全部海ร岸像条用冰雪和岩石连缀成的飘带，远远地系在天边，把天空和大海ร隔开。这飘带弯成个字形，开口处是海平线，海平线上密布着大小不等的冰山。126๔
我乘๖的这只艇的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人，模样与我印象中的朝鲜船夫完全吻合。他始终声不吭，只顾驾舟朝目标匀速行进。另只艇就不同了，那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驾舟会儿快驶如在兜风，会儿拐向冰盖和冰山，流连其旁，让乘๖者照相。这不同的驾驶风格，鲜ຒ明地显示ิ了驾驶者的不同的性格。定是受了触动，看见最后座较大的冰山，我们的船夫也终于把船靠过去了。由于天气暖和，冰山路融化，都已不大，并且在漂流中ณ被海浪冲刷得孔洞密布，枝杈繁多，形状毫不规则了。图片上常见的方正的大冰山，是座也没有看到เ。
上了岸，岸边散着许多从大洋漂来的冰块。回头看，比起长城站带来，这里的海面辽阔得多，景物也更多样，科林斯冰盖和纳尔逊冰盖并收在眼中。这也许是因为，韩国站的位置已๐经靠近海湾的开口处。
午餐相当可口，有新鲜ຒ的生鱼片和牡蛎肉。而且卫生，文明，毫不喧哗。听说那天我们的人在智利站做客，晚餐也是丰盛而精致。我不禁诧异，我们最引以自豪的是请人吃饭，坚定地相信中国饭菜是南极宝，人家都争着要来享用，而事实上，相比之下，我们的伙食逊色得多。
参观他们的科研栋，更令人惭愧。进门，墙上贴着项目的览表。各个房间里，整齐地安放着电å脑仪器实验装置文献资料。三名科学家，带着若干名研究生，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专心致志地工作着。人家的确是在干着正事。据说由á于经费的原因，中国南极科考基地已๐经完全转移到เ中山站，长城站只成了个“窗口”，即个ฐ供人参观的场所。我不禁诧异，我们的这个“窗口”究竟展示什么，让人参观什么เ？因为站上的全部装备和站上人员的全部ຖ工作都只是服务于站上人员自身的日常生活。我很想向有关部门建议，不如干脆把它建成个ฐ旅游接待站，开辟国内的南极旅游航线，不但名正言顺，而且可以为国家增加收入，岂不两ä全其美。
韩国站附近也有个企鹅聚居的地方，他们在那ว里设有观察点。沿海岸朝大洋的方向走，爬上个雪坡，眼前便是座座岩峦，每座上都有密集的企鹅。岩峦衬着海的背景，今天海ร水格外蓝ณ，企鹅们像是在海边城堡上玩守城游戏的群群孩子。当然，事实上它们中ณ有妈妈和爸爸，有孩子。小企鹅的生长节奏很不致，许多已经长大，个儿和黑羽毛的黑快赶上妈妈，有些仍然幼小，毛茸茸淡灰色。企鹅大约也有心理断奶的问题，长大了的仍然朝妈妈肚子下钻，妈妈便躲开。有位妈妈的腹下没有小企鹅，却有只洁白完好的蛋，她心里定很着急。妈妈们常常带领ๆ孩子们昂首朝天大叫，想必是种技能的传授。这里的企鹅多为境图，但有块地方聚居着帽带。在阿德雷岛上，我们没有看见帽带的聚居地。帽带常常朝前探着画ฑ了脸谱的脑袋，急冲冲赶路，那模样很可笑，被某君讥为傻冒。
韩国站站长来电话，说预报小时后天气恶化，让我们立即返回。果然，我们的橡皮艇刚ธ离岸，就下雪了。雪越下越大，海上片迷茫。但是，友好的韩国朋友发现座冰山上有两只海ร豹，仍然体贴地让我们靠近照相。
访捷克站
访纳尔逊岛上的捷克站。
开橡皮艇去，行驶二十分钟左右。天气很好，海上风和日丽ษ，碧波万顷。不时看见，有小动物三五成群，在碧波中作鲤鱼之ใ跃。它们排着队，整齐地跃又跃，仿佛在跳水上芭蕾。是企鹅，因为ฦ拱着黑亮的背跃出，乍ๅ看外形也像是大鲤鱼。13๑8
海上有座冰山，是我们迄今所见体积最大造型最美的，像座现代艺术建筑，有人喻为ฦ悉尼歌剧院。在艇上看，它好像是和背后的冰盖靠在起的。上岸后发现，其实是分开的，其间隔着很宽的海面。选择个ฐ合适的角度，以礁石上的企鹅为前景，以海上冰山为背景，拍摄了些照片，相信其中会有佳作。这座大冰山在慢慢移动和融化，它的身后拖着长列碎冰块，隔些时辰看，它的形状也有了改变。注：捷克人后来告诉我们，天后，他们亲眼看见这座冰山在瞬间里爆裂成了碎块。
捷克站是两三间小木屋，漆成黑黄二色，坐落在个面临ภ大海ร的山凹里。间小木屋的屋顶ะ后竖着座三叶片的风扇，那是台小型风力发电å机，供取暖和炊事之用。建站位置选得非常好，避风，站在屋前看海，海装在只大碗里。
小木屋里顿ู时热闹起来。葛用英语与白发苍苍的老站长交谈，邵用塞尔维亚语与那个ฐ七岁的小女孩交谈，两ä种语言交织成片。
老站长原是个ฐ登山教练员，喜探险，曾四上珠穆拉玛峰，横穿格陵兰岛。东欧解体后，获得批房屋遗产，便投资建立了这个生存极限体验中心，十几年来已๐有七十多人参加。志愿者包括捷克公民在国外的捷克侨民以及外国人，视经济状况而自费补贴或免费。该中心纯属民办，不接受政府经费，但接受公司和个人捐助。八年前两ä名捷克人渡海ร丧生，是该中心历史上伤心的页ษ，他用这个事例强调，探险的第原则ท是要有所畏惧。七岁小女孩来这里接受生存极限训练，则是他的得意的笔，他认为他以此证明了人类可以在南极正常生存。
此刻๑，这个他引以自豪的证据就坐在张小桌前，邵ๅ紧挨着她坐，仔细地询问她每天的日程，两人起在纸上写着。小女孩只会捷克语，理解塞语颇困难，但邵ๅ就有本事把谈话进行得十分热烈。交谈的结果显示，小女孩每天和大人样，起得很晚，只吃两顿饭，下海ร游泳，捡垃圾，等等。和小女孩的爸爸核对，邵大笑，因为小女孩把所有的时间都说错了。小女孩带我们去看她的住处，进屋，立刻๑从床上抱起个玩具绒毛动物，搂在怀里，露出了由á衷的笑容。这证明了她仍然是个ฐ孩子，喜欢玩具胜过喜欢生存极限训练。
捷克站附近有中国设的避难所，老站长带我们去，从屋后翻过个山坡就到了。只特制的宽敞的大集装ณ箱，里面有三张双层床，被褥齐全。桌上有些中国杂志，都是198๖7年的，估计这个避难所是在那年设立的。个ฐ本子上的签名表明，最近次有人进入是在19๗97๕年。紧挨着作为居室的大集装箱，有只小集装ณ箱与之相连，是厨房。
四周的景色才不同寻常呢。积雪的坡陡峭的巨岩和白得耀眼的冰盖角，构成了个相对封闭的天地。朝海的方向，在冰盖和巨岩之ใ间，海水从个窄口流进，形成个ฐ平静的小湖。岸和湖底皆是黑泥沙，近岸处的水上浮满了小冰块，陆上也堆积着小冰块，给小湖镶了条晶莹的边，有几只企鹅在其上走动。冰盖近在眼前，垂直的截面雪白透着碧绿，像道墙直插湖底。我站在湖边，被这景色的奇丽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