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空空的房间，像是一艘沉在海底的船，没有一点声音。我觉得孤独，好像全世界就剩下了我自己。眼前出现幻觉，我站在一座小小的孤岛上，到处都是水，渐渐往上蔓延，就要将我淹没。我呼救，但是没有人。
我惊醒，现是梦。
自来水的声音很吵，我手里慢下来。我眼前出现那个明媚的女子，她笑着，晴天一般美好。现在，她就要成为江和的妻。江和，那个曾经我将整个少年和青春的梦想都盛放在他身上的男人。如今，他就要娶另外一个女人。
是我关掉水龙头，转过身对着李响。他看着我，有些若有似无的落寞，难以捕捉，却真实存在。
于是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和李响离开。
杂志社在市区，距离公寓有点距离。早上李响开车带我一起去上班，下了班再和我一起回来。我们仍旧住在一起，一人一个房间。我们这样出双入对，在外人看来，就像一对夫妻。但事实上，我们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有着各自的自由。
回去之前的晚上，我站在旅馆的楼ä顶，那里有个大大的晒台，可以在上面看星星。也许因为是高原，星星看起来特别低，仿佛触手可及。
“天气冷，别感冒了。”他点一支烟，在旁边的栏杆上倚着。
我想起几个月前独自坐火车去广州找江和的情景，那时候是夏天，车厢里闷热而拥挤，我也是这样枕着铁轨的铮铮声音，到了他的城市。
但是我们已经离得那样遥远，恍如隔世。
“乔๒，我知道你是这样的执念，但是不要因此就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我看得出来李响对你是真心的，如果你能够放下包袱，跟着他，未必不会幸福。”
心里爱着一个人，会连笑容都变得温柔。说得多正确。
李响将我打横抱起，我已๐经哭得神志不清，他把我放到后车座，拿毛巾给我擦身上的雨水。我们都湿透了。他把毛巾塞给我，然后动车子。
喝了李响熬的姜汤，还是烧。来势汹汹，仿佛要将整个人烧掉。我很清楚，这是身体对于痛苦的一种释放。
有段时间不想念江和，甚至不会记起他的名字，他的脸。当身体承载痛苦到达一定限度的时候，会自动进行回避。因为想起他，总是痛，所以就不去想起。曾经，江和是空气，没有他我活不下去，他是所有生活下去的意义。感觉生活在一种真空的状态，一切都显得不真实。呼吸，但是找不到理由。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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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弯下腰，给他看苏晴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地址。让他载我去。他笑着让我上车，非常热情。
在这样的斑驳里，我看到当年的自己้。
我一个人住在租的房子里，考虑如何解决肚子里的孩子。我只能独自面对，没有人可以帮我。
我在报纸上找诊所的广告，找到一所偏僻的小卫生所。在星期四的下午，独自前往。
“林屿森，够了。”我说。
在那个瞬间，我的内心是有巨เ大震动的。艳阳高照的夏日中午，在明媚的校园道路上，在别人注视的目光下，一个爱到舍得放下自尊给我跪下的少年。
汽车站的喇叭响起，我该走了。我站起身，向文森特道别。
“答应我，乔，无论如何要给自己留个ฐ余地。”文森特大声说。他的脸上，有担忧的神情。
我想起文森特的话，他说“梵高是个永远的孩子。他的眼睛永远干净，所以可以画出那样纯净恣意的画。他的单纯真诚是难得一见不能ม复制的美。然而他终究是个ฐ病人，他割下一只耳朵，送给一个妓女。在世界看来，他是疯了。但是在那只耳朵的听觉里，是这个世界疯了。”
我即刻启程，去找文森特。
“我们不可能ม的，莫言。我想你过得好，你应该找一个健全温暖的人，给你爱护，承担你的伤痛。你应该好好被爱，莫言。”
“我不想让你难过，莫言。你从小就是一个需要很多感情的女孩。我了解你。”
“莫言，你怎么会来。”江和接过我手里的行李。
“这是苏晴。”江和介绍那ว个女人。苏晴，人如其名。她有明媚的笑容，晴天一般美好的女子。整个夏天的闷堵在胸口，快要窒息。
“为什么เ，你并没有说错。”我抬起脸。
我不禁笑出声。
“那么เ，乔小姐愿意给我们杂志画ฑ插图么，我可以提供让你满意的待遇。”他微笑着，自信中不乏恭谦。
我太想赚钱，并且比任何人都懂得钱能带来的自由。钱是实现目标最直接的方式，我的贫乏积累已久。从12๐岁就寄人篱下，如今依然不得不依附江和，靠他的供养生活，丧失自由，不具备力量去爱他。
我和林屿森在低矮的阁楼里拥抱。他的身体因为紧张兴奋而微微震颤，他抚摸我的脸，带着郑重和小心。
他在我的身体里面爆，喘着粗气，汗水滴在我的额上。他低声申ã吟，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那一刻，巨เ大的绝望如同潮水一般将我淹没。
能说的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拎起沙上的包，拉门离开。
“等等……”李响叫住我。
“我会安排你以主编助手的身份去，那边会有人接应你……”
我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他竟然答应帮我去法国。我转过身，他依然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谢谢你。”我挤出三个字。
“具体安排我会邮件给你，也就这几天的事，你自己好好准备。我只能保证你两年的交换期，至于之后，我也无能ม为力……”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隐忍，虽然我们只有几步之遥，却感觉那么遥远。
“莫言，我希望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他说。
我去李响的房子里拿回我的东西，没有遇上李响。他应该有好多天没有回过家，冰箱里空空的，窗台上的绿萝也好些天没有浇水。
我下楼到市买了一些吃的，放到冰箱里。给阳台上的植物浇水，将房间打扫了一遍。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的东西，一件不落都要拿走。我希望这里干净得就像不曾有我出现过，也许有些可笑。要离别了，我竟有些舍不得。住了这么久，从没如此仔细地打量过这间屋子。
也许我们对一样东西的怀念，总要等到失去以后。
我拎起行李，将钥匙轻轻放在客厅的桌上。这是李响特地为ฦ我配的家里的钥匙，如今要还给他。
最后看一眼熟ງ悉而陌生的地方，然后关上门。这扇门，从此将我们隔在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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