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环视四周，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天花板。其实我不用看的，因为空气里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我抬起手，想挡住这刺鼻的味道，现手背上插着针管。
“江先生。”李阿姨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打破房间里的沉默，“出来一下好么？”
江和死了。
我把脸贴在玻璃上，看到外面街道上没有雨伞的行人狼狈地飞奔而过，溅起一朵朵绽开的水花。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下大雨，所有的孩子都被家长接走了，唯独我没有。天黑了，老师看我还没有家长来接，就要我上她家去。记得那个老师是个很和蔼的阿姨，她笑着过来拉我，我却狠狠推开她，冲进雨里。我在雨里一路奔跑，粗大的雨点，钝重有力地打在脸上身上，迅疾密麻。大风把雨吹成一张天罗地网。我的衣服和头很快被浇透，眼睛里都是雨水。我咬着牙，抬起头，就是不哭出来。
我懵了一下，然后回过神。“莫言。乔莫言。”
他没有说话，眼神在我脸上打量。我们靠的那么近，我在他墨黑的瞳仁里瞧见慌乱失措的自己。就在我要伸手推开他的时候，他转身走回角落里，我这才现那里有一堆画具，他捡起，一一整理好了放进一个盒子里，然后搬过一个废弃的油漆桶，站上去，把盒子藏到阁楼顶上的隔板里。他跳下来拍拍手，走到เ扶梯边就要下去，突然想起什么เ，转过身。“不许跟任何人说。”
然后，两步跳下扶梯。
我们就这样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十五岁的江和，十二岁的我。
我以为ฦ可以就这样安静地生活。
江叔是车间主ว任，平时也不是很忙。傍晚的时候会去市场上买很多菜回来做给我们吃。他对我很好，我心里明白他之ใ所以会这样待我，多半是因为我母亲。也许他就是我的父亲，虽然他没有和我说，我也不愿问起，似乎在怕什么。而江和，我总是很少见到他，见到了，也很少讲话。他总是冷冷的，没有温度。这个少年阴鸷不羁，不让人靠近。
一个ฐ星期之后，兰姨回来。我也明白，原来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那天，江柄生帮我安排好了学校，作为插班生，跟江和在同一所学校。
江叔带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年轻的女老师正在往黑板上写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见到เ我们，她笔下一顿，放下课本，笑着走下讲台。
“老师，麻烦你了。”江叔和老师打招呼。
“呵呵，没事没事，让她进来上课吧。”女老师笑容可掬，向我招手。我走到讲台上，回过头看江叔，他对我笑，用唇语说，“不要怕。”我也对他笑了笑，然后看着他的衣角消失在教室门口。
在学校第一天，我没有说一句话。老师让我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拿起落在讲台边上的半截粉笔，看了看，在黑板的角落写下自己的名字。乔莫言。字体细瘦，歪斜稚嫩。写完，就径直走到เ教室最后面的空位上坐下。那时候，十一二岁的孩子个头已๐经很大，我身形瘦小，坐在最后被前面人的后脑勺挡去大半个黑板。
一整天没有见到江和，晚上放学的时候，我和江叔在校门口等了半天，他才拖着脏ู兮兮的书包不紧不慢地走出来。江叔叫他，他看了我们一眼，把书包甩到肩膀上，往街道对面走去。他的白色衬衫在街角闪过，江叔说了一声随他去，拉着我回家。一路上，江叔询问我在学校的情况，我有一声没一声地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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