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比积了个把月的牛屎猪粪还臭。”人群里炸开了锅，很快衙差ๆ又是一声大吼，场面才有所安静下来。
画舫靠岸，离得近的官差和百姓刚伸长脖子打算去探个究竟，冷不防滔天的腐臭味开始弥散过来，不少人受不了，掩着口鼻朝后面退去。
他重整了面上的神色，扫去疲累，换上一脸清朗的笑意走了过去：“还以为我没安排下去，府里会冷清的不像样子，没想到你们一个个心思倒是转得快，把府里弄得年味十足、赏心悦目。”他佯装叹了口气，面上却满是笑意：“这样一来，大人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看来年后啊，不得不给你们涨些工钱了。”
然而当他下了轿子，看到曾诺正立在方府门口陪着管家丫环挂上红灯笼的时候，他心中一暖，恍然间特别想要有个人无论何时都能在家的一隅静静等待着他——而他心中那人的人选，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果然被我家大人料中，曾小姐谨慎得紧。”石笺温和一笑，面色明朗不少，边说着便立即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那块牌子质地上乘，像是翠玉所制，曾诺接过手中，上面正中央用隶书刻了一个“方”字。在右侧，比“方แ”字小了几倍大小又用小楷细细缀上“烟城方家”四字，虽小却精致无比。
“可有证明？”曾诺眸色清明，声音平平。
噗！骆秋枫一副被鬼上身的表，欲哭无泪，内心在仰天长啸。他这样子像是会为方แ淮之而感到害羞么？她到เ底是真不懂还是故意的啊？想了想，他终于是偃旗息鼓，再也没敢多问曾诺一句话，怕她又会误会自己，越描越黑。
“也许去找张末初ม了。”曾诺默了几秒，突然一脸认真道：“你是因为方淮之感到害羞？”
“这……”张末初抿了抿唇，瞥了一眼曾诺，索ิ性破罐子破摔：“大人明鉴，小的是受了周寻和陆秦的指使，引开了所有的沙弥，不过既然这样，大人应该也明白小的是清白的，绝不可能杀了周寻，见空住持和那ว些沙弥，全都可以为我作证的。”
“周寻被杀的时候，正应该是沙弥们休息的时候，可僧舍一个ฐ沙弥也无，张公子你觉得会是为什么呢？”说到这个的时候，其实骆秋枫有些火大。周寻欲轻薄曾诺的事，连张末初也是帮凶之ใ一，他突然有些庆幸那个写了纸条警示曾诺的人，如若她着了道，后果会如何？
房中ณ况惨绝人寰，尸体的脖子上，顶着的居然是一只被割下的血淋淋的狼狗脑袋。而尸体坐着的地方，旁边倚靠了一张木桌，木桌上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隐藏在阴影之中。
方淮之看到尸体的脑袋，瞳仁一阵紧ู缩。
看到เ曾诺的身影渐渐融入一片百姓之中，那人轻轻一笑，笑中带着耐人寻味的意思，声音已然醇厚性感，与方แ才是天差地别。他压低蓑帽，急急越过堵在骆府门口的那些人群，骆府家丁看到他，也没有阻拦，任凭他坦然进入。
她心下思考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一瞬明白，脸色便有些清淡：“那我就不打搅骆公子了，先行告辞。替我向骆公子的表哥问好，就说人扮得很像。”说罢，便越过那人，从他的身边直直走了过去。
在曾府内，曾悦康不喜曾诺，曾家如何冷落她都是曾家内院的事，本来无伤大雅，却没想到เ今日偷簪子的事一闹，她居然会私自从偏院跑出来为自己的丫ฑ环一证清白，多少官员看到เ了曾诺的睿智和心细如，又有多少人对她秀美淡然的容颜报以窥探。
至于曾诺呢？
从她说完之前的话开始，王妈妈便一直跪在地上，哭天喊地地求曾颜为她做主，自己可以誓绝对没有偷过曾家一分一毫的东西。
曾诺看到面前的一幕，不耐地皱了皱眉。
“小姐，刚刚我去厨房了一趟，帮你带了块桂花糕。”她小心翼翼从胸口掏出一块被棉布包的方方แ正正的桂花糕，桂花糕暖糯香甜，不一会儿整个房间就都是这股甜甜的香气：“小姐，还热乎呢，快吃吧。”
曾诺望着她，见她将纸伞靠在墙角后，先是把一个食盒放在桌上，再是朝她的方向走来。
曾诺只觉得越来越尴尬，也不再回应什么，目不斜视地笔直朝前快步走去。不一会儿，四人便已来到了衙门大门。
几名衙差向常余清和方淮之ใ行礼，很快带着他们几人鱼贯进入了衙门偏院的停尸房。寒冬腊月的京都本就寒风刺骨，几人推开门的时候，只见里面搭着一块块与人大小相衬的扁平木板，上面躺着一具具尸，有的被白布蒙着，有的支离破碎，有的只剩碎肉或残肢，两丈宽的房内摆满这些尸，闷着一股腐烂的臭味，竟有种更加森然恐怖的气氛扑面而来，好像下一秒白布下的人就会掀开坐起，徒让人脊背凉。
仵作缩在一处角落，嘴上正蒙着一块白绢专注的验着尸。
常余清似乎ๆ是想到了那具尸体恶心之处，面色又铁青起来，他兀自强忍着的，还是带了李四娘过去认尸。
李四娘哆哆嗦嗦地跟着走了过去，嘴里哎哟哎哟的嘀咕着。常余清已经走到了尸体一侧，他别开脸，用手点了点尸体的方แ向：“李四娘，你好好认认，这到底是不是翠儿？”
李四娘铁青着脸，嘴唇颤，上去只扫了一眼整个人便晕厥了过去。
一边的仵作急忙上前，帮她掐着人中，缓着气，折腾了有小半个时辰，李四娘才悠悠转醒，眼中蓄满了泪水：“翠儿……翠儿怎的变成了这个模样？苍天啊……翠儿从小长得那么水灵，怎么会被人……被人害成了这般样子……？！”
常余清还有些不信：“你确定她就是翠儿？”
“确定。”李四娘含着泪点了点头：“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只消เ一眼，就认出来是或不是了。”
仵作在一边摘下嘴上的白绢，若有似无叹息了一声：“真是可怜，那么水灵的姑娘，死前还被人毁了容，套在麻袋里丢下威แ河，哪能逃得了，凶手简直是故意折磨她啊……”
曾诺垂下眸子，语气有些慎重：“凶手折磨死者，这些——应该都源于凶手的一种绪泄。不排除投河也是为了毁尸灭迹。”当日方淮之和骆秋枫解开麻袋口的时候，无意中现上面连着跟断裂的绳子，如果猜想不错，另一端应该系了一颗大石，如果不是曾颜落水时无意弄断了那根长绳，尸体也不会浮了起来。
常余清听了曾诺的话，微微蹙眉，古铜色的脸有些黑：“女子在衙门，还是少自作聪明比较好。”他心下有些轻视，一个深闺女子，怎么能和一般男子比拟，还妄想推敲破案，简直是异想天开。
曾诺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的问道：“我说的一切都是根据事实现象来推测，何来自作聪明一说？”
常余清听了她的反问，更是冷笑不断：“笑话，你懂查案吗？你懂验尸吗？你有本事抓到凶手吗？”他一连三个ฐ反问，步步紧逼。他转而将视线望向方แ淮之，一天之内累积的不爽和怒意让他话中语气有些重：“方大人，请你管好你的朋友，我不希望她的无知语扰乱官差办案。”
方淮之一脸云淡风轻：“常大人，我这位朋友并不无知，相反，她可能比你我更懂得查案和追查凶手。”他斜睨了一眼曾诺，眸子是闪过的是纵容和信任。曾诺一旦ຆ被人为难轻视，那他将永远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哦？”常余清不信：“那你的朋友能告诉我凶手长什么样么？”
方淮之扫了一眼曾诺的表，曾诺也正朝他望过来，两人相对对视了几秒，其中ณ意思已然默契流转。不一会儿方淮之回过头，挑着一抹无法抑制的自信笑意，对着常余清一字一字道：“当然可以。”
……
在常余清错愕的表下，曾诺从头到เ尾细致地检查了一便尸体。这具膨胀恶心的尸体连一般男性都难以忍受，而她一个秀美恬静的小丫头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近距离观察。
曾诺扫到了尸体额头处的那些半月形伤口，边缘整齐，弧形很整齐，伤口四周还略带一些粉色的痕迹，但是不像是血或者皮肉的颜色。
她的视线下移，划到了尸体的两颊。那里有两道恐怖骇人的伤口，被凶手用尖锐的利器在每一边的脸上划上了交叉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翠儿的四肢光洁，肚子、两臂间还有下巴下都有挣扎后的瘀伤，她下体的子宫和直肠已๐经脱垂而出，按照古代的验尸技术，仵作只能判ศ断死者没有被侵犯过。
“看出什么了？”常余清见她抬起了脑袋，一张小脸面无表，于是问道。
“我必须重申一点，我的推断都是基于尸体上所呈现的实际况而来，请常大人莫要再说我是自作聪明，或是用无知来形容我。”曾诺顿了顿，眸色有些冷：“在我看来，常大人为人虽然刻๑板固执，有些骄傲自大，却也不该是轻视女子的那类目光短浅的人。”
常余清一愣，的确，他今日只是因为一再在李四娘那里受挫才有些气急败坏，平时他根本不会辞过厉，如此易怒，这么เ一想，他心下有些微微赧然。
这时曾诺开始汇报她在脑中ณ描摹的凶手的大致模样：“凶手是一名女性，十八至三十岁之间，体型微胖，容貌不佳，甚至可能是丑陋无比。她喜欢粉色，手指上涂了粉色丹蔻，指甲尖锐细长，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低着脑袋，她的饰不会很多，因为ฦ她更喜欢披着头，最好以遮面，她认为，头是她掩藏自己的遮蔽物，她害怕陌生人，甚至家人也不太亲近，可能是因为家庭并不完整或是父母并不宠爱她。”
曾诺脑中突然闪过翠儿那张秀美的脸孔：“凶手因为ฦ自己้的容貌，长期存在抑郁低落的绪，她与死者关系应该是熟识的。”她突然联想起李四娘说翠儿在一家大户人家做丫环，她眼神一闪：“我更偏向的是——主仆关系。”
“这明显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曾诺指了指翠儿脸上的伤口：“凶手将死者弄晕后，先是藏在某处，实行毁她容貌的折磨，这个过程中ณ，死者被痛醒，于是凶手干脆坐在了死者的肚子上，用两腿压住了死者的两只手臂，用手钳住她的脖ๆ子，所以尸体上的这些地方，才有瘀痕。接着她用自己上的簪子在死者的脸上划上伤痕。我推测在这过程中，凶手可能用语嘲讽过或是刺๐激过死者，因为凶手曾对死者用过一个极为挑衅的手势。”
“什么手势？”常余清忍不住皱着眉目上前问道。
“常大人请看死者额头的伤口。”曾诺指了指翠儿额头处的半月形伤口，斜睨着常余清：“大人觉得，这痕迹像是什么เ弄出来的？”
常余清忍住恶心反胃的绪，瞄了一眼尸体额头的伤痕，然后他摩挲着下巴，撇着嘴，脑中却是一片茫然，直到เ方淮之下一秒轻笑一声，脱口而出答案，他才恍然大悟。
“是女子的指甲。”方淮之浅笑望着曾诺。
曾诺难得眯了眯眸子，眸中闪过赞赏：“是的。凶手在死者清醒的时候，用食指的指甲反复戳过死者的额头。这种行为不仅有挑衅的意味也有瞧不起的意思。事实上，死者两颊的伤口并不能单单说是毁容或是折磨那么简单。常大人是否觉得这个伤口的模样很像一个ฐ大叉？”
常余清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伤口在脸部，凶手在死者脸上画大叉，其实是对死者美貌的一种否定。”她抿了抿唇：“或许也有对这张与自己比较后结果相行甚远的一种逃避心理。她觉得，毁掉了死者的美貌，否定了这份容颜，这份美丽便不会再存在了。”曾诺转过头，眸色清冷无比，她语气中含着认真和谨慎：“这些心理，都源自凶手一种长期累积在心中的绪——嫉妒。这种嫉妒的绪在时间的沉淀中慢慢累积，直到某一个契机或是她心中的嫉妒已然突破极限，她再也控制不住，最终导致她杀了死者。”
听罢曾诺的分析，常余清皱着眉头细细思索品味，他性子古板谨慎，仍有些质疑：“你说的这些都是如何想出来的？口说无凭，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常大人若是不信，自可以用自己的方แ法去抓凶手，如果凶手的特点和我说的相差千里，我自会跟大人赔罪，从此再也不会插手任何一桩案子。”曾诺抻了抻衣摆，声音冷漠疏ຕ离：“到时候，我自愿被冠上自作聪明、无知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