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向对面沙发上一看，林迁竟是睡了。
壁角立钟忽而叮啷轻响。不觉已๐经午夜了。
她惊疑地望着那人的脸：“胡将军……”
一个低沉声音说：“跟我走。”
林迁眼光蓦地一闪。不觉得如蒙大赦，只疑心是另个更险恶算计。
祝载圳眼色沉沉盯着他半晌，忽而撤开了手，凉然一笑，道：“看完了。起来吧。”
“……恨孤单飘零岁月，但寻常稔色谁沾借？……似你千金笑等闲抛泄！”
并不怪这林逸仙太会抢戏，实是个红颜殊色也压不住的讨俏人才——待油粉妆上，行头披挂，台上素扇挥洒，云袖展舒。那身段太风流，那扮相太俊雅，那眼神太温存，更何况那一把清亮如水，又绵醇似酒的好嗓子，合了云板胡琴，缠绵绵荡悠悠抛下一腔痴迷柔肠：
楚流云怔了怔，终于嘶声道：“他没对我……是我翻着那把钥匙，我去找的他，想教他，教他放了你……”
他的眼泪掉落下来，重重砸到เ林迁的手背上：“师哥，你别再找他了，他都这么待你……”
林迁默然良久，方开口道：“别哭，流云，别哭……我不会去找他了。”
他低声重复着，声音很单薄：“真不再找他了。”
26
26、第26章
“密查组东京站传回的情报，还有关东军军部的一些消息。”胡宪贞打开车门坐进来，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他，“临时就只有这些了。”
祝载圳接过来打开，就着车外路灯一看，脸色微变：“确实可靠么？”
胡宪贞答非所问道：“四天前日本陆军部ຖ制定了‘解决满洲问题方策大纲’，具体内容不详，但决议便是要对东北采取军事行动，已指定日本参谋本部ຖ和关东军提出作战计划了。”他低下头，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才道：“此次万宝山事件，日警一手推动朝鲜浪人和乡民冲突，又在朝鲜煽动排华风潮，无非都是在制造舆论。还有你们头两ä天逮捕枪毙的那个中村，也被他们利用在国内造势，军内多数青壮派军官已声称要对华采取强硬手段，为中村复仇。”
祝载圳冷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胡宪贞看他一眼，继续道：“还有，日本军部多次秘密联系废帝溥仪，把他的胞弟安派到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还搞了个ฐ‘满洲青年联盟’，都是些前清的皇族遗少，其中有个ฐ化名川岛芳子的女间谍已经到了大连，秘密调度满洲青年在东北的行动。照这个情势看，他们不但已经做好武力侵占东北的准备，连得手后的傀儡都预ไ备了。”
“多谢胡将军。”祝载圳“啪”的合上袋子，略一顿，又道：“这些东西我须发给少帅。”胡宪贞一笑道：“依我看，不必了。少帅现下就在南京，消เ息来得比我们快。何况我想少帅对日本军部ຖ和关东军的用心早就一清二楚，之所以还采取退让，无非是等南京一个明确态度——若是全国抗日，东北军可为ฦ先锋。但若是由á东北独力应对，于公于私，少帅都不会赞同的。”
祝载圳冷笑道：“等南京下令全国抗日？西南剿共还没个结果，粤系又在广州另立中央，蒋和南京政府正忙着自己踹被窝，哪还有心去‘全国抗日’！”胡宪贞极低地叹息一声：“所以大局如此，当政者鄙，你我都是与事无补。”
他打开车门，一步踏进郁沉沉的夜色里，回身对祝载圳道：“我只希望，蒋主ว席和少帅能早一日看到เ，日本想要的并非只是满洲，只是东北。”他深深吸一口气：“而是整个中国。”
他们要的是整个中ณ国。一个孤悬海ร外的弹丸岛国，几百万人口，却觊觎谋求一块几十倍于自己的辽阔土地，妄图将其亿兆民众都化为自己้的奴隶。国人或说蛇吞象是痴心妄想，然而祝载圳自己却是太了解这个民族了——克制下的奸狡，坚韧后的凶残，长期艰辛困乏铸就的贪婪和疯狂……就如同被逼到崖边的饿狼，面对猎物搏命一击，必然见血封喉。
夜色深沉，街巷间行人三三两ä两ä，路灯下错落摆着茶点面摊，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围着边吃边说笑。西装革履的绅士悠然而过，半大小子们跟在后头，弯腰捡起他们丢弃的烟蒂，拆散烟丝再凑成卷儿，几分一支贩给歇在路旁้的黄包车夫。眼前是如此平和安祥的奉天，诸人各得其所；他却只觉这片看似牢固的安宁并不真实，只须ี轻轻一触便可支离破碎。他缓缓开车驶过街市人群，小心翼翼，又漫无目的，直到庆云社的招牌投进眼底，才觉察自己竟是又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