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许说：“我去给你牵匹马来吧，这走回去有二十多里呢。”晚上他还得去巡防，不能送莫尽言回去。
出了卫所，莫尽言站住了：“许哥，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船朝着岸边划去，莫尽言举ะ目四望了一下，忽然愣住了，他发现后方正离他们远去的南竿岛上，居然有点点火光，心下觉得奇怪，便叫道：“咦，南竿岛上怎么有人？”
夜色笼上海ร面，庄许一扬手道：“这次倭贼损失惨重，料想他们不敢再来进犯，近期大家便都可安心休养一段时日了。”
“小莫，发什么เ愣，赶紧ู追上庄大人的船啊。”钟็勇再次出声，他一般是囫囵叫莫尽言的名字的，此时想表示亲近，叫名字又显得太过生分，便改叫小莫，没想到却触动了莫尽言灵魂深处的那根弦。
莫尽言听见这声带着北腔的“小莫”从钟勇嘴里说出来，身子不由得一震，仿佛击中了某个最隐秘的位置，他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连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周，身边除了大海ร，就只有那几个袍泽，哪里有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待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正看见庄许勾着莫尽言的肩拉着他往外走，孟长龄猛地收住脚，站住了：“尽言兄，你回来了？庄大人好。”
孟长龄此刻正在射箭场练习射箭，一听说莫尽言回来了，将弓往肩上一挂，好似踩了风火轮一般往营舍跑。
祭祀เ完毕，俞思冕跪坐在蒲团上，将莫尽言的牌位捧在手里，用袖子轻轻地拭去上面的灰尘，手指轻轻地摩挲上面的每一个字。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灰尘，牌位几乎每天都要擦拭一遍，摩挲得都光滑发亮了。
只有陈良对自家大人此举有些稀里糊涂，当初ม让去找的莫尽言明明是个少年，怎么又成了大人的亡妻了呢？难道是莫家还有一个姑娘？但是俞思冕一向冷漠寡言，形容又十分严肃，所以也不敢问得太详细。
庄许扬头，鼻孔朝天：“等着瞧，我兄弟一定会赢的！”
温建淡淡道：“那今天就继续拿个头名吧。”
莫尽言本来想等吃过饭后去伙房弄点热水随便洗一下的，军中条件艰苦，实在没多少可讲究的。但是听庄许这么一说，不由得又心动起来，腿脚不由自主ว地随着庄许去了。
庄许拍拍莫尽言的肩：“走吧，去我那儿洗澡去，我早就让人备好热水了。”
莫尽言淡淡道：“你只管照ั常发挥你的本领就好，余下的交给我。”
孟长龄深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我希望不会拖你的后腿就好了。”
孟长龄深知自己的劣势，所以操练尚未开始，他便找到了莫尽言：“此次操练，已超出小生的所承受能力了，小生非不愿达标，实不能也。故提早与莫伍长相商，届时别怪小生拖累็诸位。”
比如今天的操练，温教头要求士卒们背负三十斤重的细沙包，自营地沿着海ร岸线奔跑至十五里外的哨卡，再从哨卡返回营地。一来一回，就有三十来里地，这样的距离，就算是平时干惯了农活的新兵们都有些吃力，更何况是孟长龄了。
莫尽言沉默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一切都听伯伯的。”
老人叹口气：“在外人眼中看来，我们军户是很风光的，有饷银，有军田，免差傜，不受地方衙门管制，一般人不敢招惹。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些都是我们用人命换来的，就算是今天我残废了，我儿还得入伍，倘使明天我儿战死了，我孙子还照样得入伍，世世代代都脱不去战死疆场的命运。我活了这么多年，已经看得很透彻了：军户并非是荣耀，而是枷锁。尽言，今日你是为仇恨而入伍，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这是你的志向，伯伯支持你。但是不要使自己困限于军籍上，我们的眼光，要放得更长远一些。”
莫尽言咬着唇，双拳捏得死死的，指甲掐进肉里都不觉得疼。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着，无数次模糊了视线。
莫尽言的双眼贮满了泪水，死一般静寂的村庄，见不到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些曾经鲜ຒ活的亲切的乡亲，此刻都变成了冤魂，无处安身，也许此刻都飘荡在村庄里，寻找亲人和回家的路，却无亲可寻、无家可归。
莫尽言心头突突地跳，对倭贼来犯的可能性已๐经有了七八分的定论。他火速将船靠了岸，在河边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倭贼的船只，也许不是倭贼，他自我安慰道。然后提了一把短桨，跳上岸，拔腿就往村子里跑。
这一天是十一月初五，月亮只是一弯月牙儿，还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无法给人间带来任何光辉，伸手不见五指。莫尽言常年在夜幕中讨生活，更黑的夜他都见过，对此自然毫不在意。到了家门前那条河，他习惯性往河面上扫了一眼，竟然没有看到半点渔火，他有些纳闷。抬头往村子的方向一望，这一看可了不得，村子方แ向一片红光，很明显，不是失火便是有人纵火。
俞思冕划着船，莫尽言收着网，就好像这江上无数的水上人家一样，一个划船，一个收网。
莫尽言下意识地就想说不用，但是话到เ嘴边又改了口，说：“好，俞大哥帮我划船吧。”
莫尽言不回答，俞思冕将他的身体用力扳转过来平躺着：“我也是男人，有什么不知道的，这没什么羞耻的。”俞思冕的想法很简单，莫尽言没有父亲，缺乏同性长辈的引导，对情欲这类事是懵懂无知的，没准还以为是肮脏龌龊的。他正好赶上少年的成长期，怎么เ能够不拉扯一把？
俞思冕愣了一下，仿佛又明白了什么เ，突然间笑起来，压低了声音问：“小莫，你是不是想那个了？”
莫尽言道：“俞大哥帮我将刚ธ才放下去的竹笼子捞上来吧。”
夜间不行船，船就泊在岸边。莫尽言将一兜子橘子尽数倒在船舱里，然后抖抖衣裳，复又穿上，开始洗手做饭。俞思冕吃完一枚橘子，在水里将手洗了：“小莫，要我帮忙吗？”
俞思冕吸吸鼻子：“吃什么？好香。”
“嗯，看来姜片还真是有用的。”莫尽言笑眯了眼，站起身来将锅盖揭起来，撒了点盐巴，用铲子轻轻搅了几下锅里的菜，然后盛出来：“好了，俞大哥，来吃饭了。”
聂芸抬起头来看看俞思冕，眼神灼灼，但是没有说话。
莫尽言看着俞思冕，点了一下头，抿紧了唇嗯了一声。
莫尽言对芳香楼略有耳闻，是这儿最大的也是唯一一家青楼：“关我屁事！”
陈平生也不气恼，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莫尽言，刚才那个是芳香楼ä里的殷妈妈。她手里管着一大群姑娘，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都有，个个ฐ都好看得不得了。”
莫尽言的生活并不因家里添了个病人而有多少变化，照ั例每日傍晚便出门去打渔，深夜回来，清晨再去收一趟渔网，一大早赶去集市卖鱼，换些油盐米粮回来，给俞思冕做饭。每天还会尽量给买点肉类，给俞思冕滋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