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李天明的每一幅作品，我爸爸都仿造过。庄东荣给我爸爸带来李天明，偶尔还有陈孟先和其他几个ฐ画家的作品的照片，哪怕是他们没公布于世的作品。我爸爸仿造李天明的作品，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几乎连我都分辨不出来。举个例子，费夫人手里这七十多张藏画里，有三幅是我爸爸伪造的。”
萧正宇打断她的话，说：“我理解，反倒是你，不要太介怀。”
她双腿忽然一软，几乎要扶着墙才能站稳。想起四年前的自己，李天明开全国画展的时候，为了能够多看到一幅画而跑遍了全国，如今，他大多数作品都袒露在自己้面前，他的整个ฐ人生，也对自己徐徐展开。
薛苑总算知道，为什么几乎没有人看到过李天明三十岁之前的画，原来与不声不响中，这些画都被费夫人收集到เ了这里。
他真是太会控制感情了，难以想象他是怎么修炼到เ这个地步的。不过他一如既往的表现也说明，李天明的病情应该还在控制之内。薛苑稍感安心，同时听到何韵棠的话：“……实在太美好了，我看萧正宇可以考虑去开个讲座，给男人们讲讲怎么เ穿西装ณ才对。他这身衣服和张总的衣服也很配，一黑一白，和谐得可以打满分。我见过的人多了，从没看到这么适合姐弟恋的一对啊。”
薛苑没想到萧正宇今天早上准时回来上班，原以为他会像李又维那样，在医院呆一晚上才对。虽然他昨天晚上有没有睡觉，可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依然微笑俨然彬彬有礼，一个眼神一个笑容照例所向披靡，看得在场女目不转睛。
“我记得她父母双亡吧，”张玲莉说，“比别人更缜密也是人之常情。”
这次书画展览会，张玲莉的本意是本不手，存心刁难李又维，让他尝尝苦头。结果让她意外的时候，李又维似乎本不觉得辛苦，满脸的悠闲自在，而且还神清气爽的说“作为领导，只需要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情，就足够了，没必要事无巨เ细的样样都管的。”在这其中ณ，薛苑的表现非常抢眼，并不是说她做了什么เ了不起的事情，而是因为她在李又维身边经常出没，引起张玲莉的不快也是意料中ณ事。
“你也有很久没抽过烟了，今天是怎么回事？”萧正宇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加重语气，再次追问，“到เ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分分合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比以前的情况严重？”
张玲莉没有回答，径直从挎包里拿出包美的女士烟，熟练的抽出最后一，手臂朝萧正宇面前一送，摆出个让他点烟的姿态；发觉萧正宇丝毫未动，她又想起什么，自己点上烟，独自笑了：“我想起来了，你不抽烟的。”
黄湾就像只看到骨头的狗一样从卧室飘过来，抓着筷子就往锅里戳，结果把好好一块豆腐戳成了好几截。
三个人在客堂的地下铺了几张报纸，放倒几张凳子，横过两张画板，把锅和电磁炉垛在上面，很快香气溢满整个房间。
客人却不说话了，负手去看画。薛苑只好跟着他，随时应付他的古怪的问题，最后两人空手而归，仿佛他们来这里，就是简单的看看画而已。等到送走两ä人，那个下午几乎ๆ过了一大半。从窗户里看出去，太阳缓慢的朝西挪动。
薛苑继续陪笑：“许多人都有这种观点，认为那些世界名画ฑ并不好看，也不能ม完全理解它们是怎么成为名画的。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这么想，但您看到某些画的时候，难道不会扪心自问‘这画ฑ真的好看吗’或者‘我怎么完全不觉得好’？实际上，名作之所以是名作，因为二百年前看和两百年后看一样的好。我们觉得不好，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机会看到过原作的关系。名画里许许多多的髓和微妙的细节，复制和拍摄下来后就会消失了，在消失的部ຖ分里，很可能包含着许多让人感动的部分。我打一个简单的比方แ，微妙的细节就像盐一样，虽然微小，但直接决定了这幅画的是彩纷呈还是淡而无味。”
“如果我没算错，你这么些年一直在找那幅画，是吗，”李又维笑意丝毫不改，语气轻松随意得好像在说地球另一边奠气，“这几天我可好好打听了你一下你。你当年可是外交学院的法语系的高才生，成绩非常优秀，前途灿烂似锦，据说你本来是可以进外交部的，老师们现在谈起你还是觉得惋惜呢。”
李又维说话时嘴角带着从容的笑意，眼里的光在这么昏暗的教室都历历可见。薛苑最怕他那种笑，志在必得，只需要看一眼，就觉得没了底气。
在车子里张玲莉一直在闭着眼睛打盹，她坐在后座，把身子蜷缩成起来，像个小孩。半小时前还那么เ衣着鲜亮的女强人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卸下防御。这个时候差不多接近半夜，路上车辆少得多，但萧正宇还保持着平时一样的车速。
“好。”
于是她感慨万千的笑了，字正腔圆地开口：“李先生，你的玩笑真的一点趣都没有。我欣赏不来，也无法奉陪。”
薛苑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了，活到这么เ大，也有过几次被男ç生表白或者追求的经历，可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被初见的人这样缠上。事情超出了想象，反而觉得可笑起来。她只是皱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李又维的眼珠透明，喧染上深浅不一的明褐色。薛苑叹了口气，摁着太阳想，这么漂亮一个ฐ男人，怎么就脑子有病呢。
“玩票儿也玩了这几年，而且不论你承认不承认，他也的确玩出了成绩，”萧正宇平板着一张脸，“你还可以继续认为ฦ他的画不好，但今天那些评论家的话你比我听得清楚，询问他的画是否出售的人略๓统计也有二三十个。”
张玲莉伸手抚平礼服上的微小皱褶，什么เ情绪都不带的开口：“我一直说他这辈子只能当商人，艺术只能是玩票儿，他偏不信。”
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门口，随后才想起杯子还在自己手里，匆匆折回弯下腰放回茶杯。她用力很轻，落下杯子的时候几近无声。
现在薛苑才想起这事，一愣：“的确没有看到，本来打算换班就去看看新画的。”
半晌没有得到黄湾的回答，回神才发现他已๐不在自己身边，她心知肚明，结果果然在主厅李天明作品展区看到他。黄湾这个人一旦老僧入定起来就呈现出饮了美酒过量的状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幅《读书的少女》，双颊๐通红，嘴里念念有词。
丁依楠走出几步之后再回头，发现薛苑全神贯注的和几位参观者交谈，她全神贯注的样子非常漂亮，眼睛极有神采，听得人连连点头。丁依楠叹口气，自言自语般说：“说来让人羡慕，其实也挺辛苦的。让我跟这么เ多人打交道，我可没那份耐心。”
实际上那ว天薛苑还是没能好好休息。同萧正宇见面后她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因为太累，满地的行李都没有整理，直接倒在床上，开了空调拉过被子就蒙头大睡。直到เ手机不知疲倦的响起来才醒，再看窗外奠色，夕阳刚刚落下帷幕。
大脑里怀着各式各样的感慨，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踢下高跟鞋，倒床就睡，好好休息吧，如果没记错的话，下周一就正式上班了。
“罗明钰的话你都听到了，真没想到我们身边居然有这样一个ฐ神仙，她父亲是造假行家，她估计也差不了，难怪年纪轻轻就有那样的鉴赏力，”张玲莉淡淡开口，“你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薛卫国早就过世了，这事也跟薛苑没关系，”李又维神色不动，“与其担心薛苑，我倒是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
“这个周末，萧正宇请假去了哪里？”
张玲莉不耐烦：“他最近那么辛苦，休几天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还不至于这么不通情理。”
李又维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你跟萧正宇认识也有三四年，看来还真是不了解他。”
“你们倒是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了，又了解了什么，”张玲莉想不到他忽然问起这不相干的事情，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搁在桌面上，茶水四溅“我也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看得到เ他在做什么。李又维，用人的话，观其言而察其行，不是你这样的凭空猜测。”
“这么些年，难道你就不奇怪？”李又维丝毫不把她的讽刺放在心上，换上淡淡的调侃口吻，“当年的萧正宇可不是会心甘情愿当你秘书的人啊。”
张玲莉声音陡然锐利起来：“李又维，有事你就说清楚，别遮遮藏藏。你一回来就在鬼鬼祟祟的调查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不管你对萧正宇有多大意见，但你要记住，这几年来，你什么เ都没做，而他任劳任怨的帮我管理博艺。财务报表审计报告你也看了，没有他，博艺扛不到现在。只在这一件事情上，你就要感谢他。”
看得出来张玲莉是真的火了，李又维挑条嘴角，对她露出个奇特的安抚笑容：“我怎么会对他有意见，就像你说的，感激还来不及呢。”
他这话半真半假，完全是他历来的说法风格；张玲莉从中什么都听不出来，也无法判断ษ他的真新，她手掌不由自主的攥起来，挫败的一叹。
在丁依楠那ว里的几天，薛苑的日子生活得分外规律。
早上起床后，收拾屋子，打开电脑查一下招聘信息，然后就开始翻译丁依楠给她的文件。小部分需要翻译成中文，大部ຖ分需要翻译成英文。她手边放着几本词典就开始动手。虽然文件奇多无比，但她也不觉得怎么厌倦，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给部门领导打了个电å话说请假后就再也没开过手机，铁ກ了心不跟外界接触。她可以一两ä天都不出门，最多是去小区里的小菜市场买点菜，给自己和丁依楠做一顿晚饭。
薛苑对家务事并不擅长，做的饭很是朴实无华，但丁依楠依然乐得跟什么一样，吃饭时两ä只眼睛如灯笼般放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真是幸福啊。薛苑啊，以后你也不要走了，你就在我这里，以后我养你！”
听得她微微一笑。
薛苑微笑的时候非常迷人，她眼睛大，仿佛屋子里所有的光芒都落在那ว双含笑的眼睛里。丁依楠贪婪得瞧着她：“别这么เ看着我笑啊！我会把持不住的！啊，真想金屋藏娇。”
薛苑啼笑皆非，去揪她的脸：“你这个小丫头居然想打我的主意，我藏你差不多。”
丁依楠放下碗就跑，一瞬间就钻进卧室不见人影，留下一句戏曲腔极浓的“我先赶几张图，就麻烦你收拾厨房啦，娘子”；薛苑听罢微微一笑。
收拾完厨房回去，丁依楠正在焦头烂额给某张图上色，丁依楠是那种先攒积一堆事情，事到临头才熬夜昨晚的事情的人，那天又到了最后期限，愣是折腾到了凌晨两三点才把欠的三张图补完，薛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下的。
晚睡自然晚起，在薛苑的持续不断的催促声中，她终于百般无奈的起了床，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门。有时候越急越错，两ä个小时后，她一个电话打回来，惨兮兮的说自己忘记了拿某份资料，让薛苑把那几份资料送去他们公司。
薛苑说：“我马上送过来。”
九月下旬奠气已经慢慢凉爽了，加上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雨，外面天气偏凉，薛苑在行李里翻了翻，勉强找到了件稍微适合这个天气的休闲上衣换上。外套很有些年头，袖口都洗得都发白。
她带着资料出了门打车过去。丁依楠所在的公司在业内具有相当的知名度，坐落在市中ณ心的某栋摩天大厦的高层。
薛苑搭乘๖电梯上去，出电梯时只觉得这里真是太大，一个ฐ个办公室连环相扣，跟迷一样。公司的规模也大，职员也多，薛苑报出“丁依楠”这个名字的时候，笑容甜美的前台小姐愣是没有想起来是那位，打开电脑查询半天，跟薛苑抱歉一笑：“终于查到了，你稍等一下。”
前台小姐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不一会，伴随着急促的脚๐步声，丁依楠从某个走廊里跑了出来，气喘吁吁问她：“啊，带来了吗？”
薛苑立刻把文件递过去，又拍拍她的后背：“别急。”
丁依楠双手合十，摆了个ฐ谢天谢地的样子：“还好你来的及时。哎，我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你就是生活太没条理了。”
丁依楠吐了吐舌头，正想说什么，前台小姐叫住他们：“有人来了，请二位让一让，你们占了通道。”
薛苑和丁依楠这才想起来她俩站在入口说得不亦乐乎，迅速闪开，果不其然，随着前台小姐那ว句话，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出现在走廊一角，正在说话，应该是轻松的话题，笑声非常清晰。
想着自己反正不认识他们，薛苑起初并不在意，目光随意的扫过去，冷不防对上其中某人的视线，一瞬间就被冻结在了当场。
丁依楠对来人有点印象，是公司的几个ฐ老总。不论什么情况下，跟领ๆ导保持一定距离总是好事。她稍微让了让，顺ิ手拉了薛苑一把，就怕一个ฐ不小心阻碍他们的道路。
可没想到薛苑完全没动。
丁依楠诧异的看她一眼，她睁大眼睛盯着前方，那个表情虽然算不上目瞪口呆，但也相差无几。有那么一个瞬间，丁依楠以为ฦ自己眼睛出现了幻觉。认识这么久，薛苑在她心目就等于倾心寡欲四个字，被一个ฐ男人震惊成这样，实在无法想象。
于是顺着薛苑的目光看过去。朝他们走过来的年轻男子相当面生，西装革履，眉目疏ຕ朗，一看就是典型的成功男士。虽然他跟公司的几位老总一起出现，但本人却不是公司的同事。他越走越近，脸上极度的惊讶和喜悦的表情也渐渐生动起来，丁依楠暗自猜测他的身份，没想到来人先准确的叫出自己好朋友的名字：“薛苑？是你吗？”
旧日记忆再次被唤醒，和故人狭路相逢绝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事已๐至此，薛苑反而镇定下来，她微微扬起嘴角，微笑着叫来人的名字：“秦玮……师兄。”
秦玮表情复杂，看了她许久，终于把一些无谓的感情压之脑后，说了句老友初ม见时最常见胆词，“果真是你，刚ธ刚我还在想会不会认错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连衣服都是以前的。”
她更没想到。想不到เ事隔多年再次相遇，居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尴尬萦绕在心头，不知道说什么เ。
“你在这里上班？我来过好几次，居然一次都没有看到你。”
“不是，”薛苑感激他主动找到了话题，忙忙说，“我不是这里的员工，我同学是，刚刚送资料给她。”
经这一提醒，秦玮才注意到她身边的满头红发的丁依楠，他暗暗诧异，但礼貌不失的打了个ฐ招呼。
从来不记得他们曾经认识这样一位衣冠楚楚的师兄，很少看到艺术系的男生愿意把自己包在这样周正的衣服里。丁依楠心底同样纳闷，但也陪了个笑容，说了句“你好”。
其他几人公司的领ๆ导正在旁边等电梯，秦玮跟几人略๓一点头，目光停在薛苑身上，微笑着解释：“这位是我大学时候的小师妹，四五年没有见过她，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多聊了几句。”
几人纷纷表示明白了情况，又善意的打趣几句；秦玮问薛苑：“你现在打算去干什么？”
“送完了资料，打算回去。”
“那正好，我们也要下楼，一起下去吧，便走边聊。”
“啊，好。”
狭窄的电å梯里空气极不流通，薛苑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夺走她的空气。憋气，心慌，难受。她和秦玮居然同在一个电梯，旁边还有四位丁依楠公司的老总，怎么想都只有尴尬。
那几位老总在那边说话，薛苑则ท勉强跟秦玮闲聊。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