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你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时时处处提防着不测和变故发生。其实，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还是应该呆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为好。你那时总这样想，人生地不熟的艰难处境，令你越发思念起北京。
沉默的钟็楼412
在你的记忆里，你觉得过去只有件事你做得对不起母亲，每当想起这件事，你便感到愧疚万分。那是在你从连队出逃以后，辗转个星期回到你的家乡，见到เ了正在那ว里改造的父母时发生的。
这夜你会儿也没有合眼，你翻来覆去地看着刘大林留แ下的那张纸，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在你眼前会儿浮ด现出吴歌那满含期待的神情，会儿又浮现出你想像中的自己戴着现行反革命的帽子，被监督劳动的情景。你权衡再三，犹豫再三，真是拿不定主意这个字到เ底签还是不签。黎明时分，你的脑海ร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个想法，如果自己抗到底，就是不签这个ฐ字，刘大林他们能把自己怎样呢?把自己根本就没有干过的桩罪行承担下来，这是不是也有点儿太窝囊了?既然这事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他们就没必要非将老吴抓起来，刘大林讲的这些其实是抓住了你的心理要害，是在利用你对老吴父女的同情心理在威胁你。想到这些，你的心里开始踏实下来。拖下去，你想，就这样拖下去，看看他们究竟还有什么เ招数？
黄方注意到，大傻腰间别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从此以后，无论是你的内心还是外界的气候，都进入到了个你从未经历过的最寒冷的冬天。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几乎每日白天的温度都要在摄氏零下三十度以上。每天当你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水利工地回到宿舍里躺在炕上时，最盼望的就是袁萍能ม来入梦，这梦境成为ฦ了困苦年月里你少有的慰藉。
天吃晚饭时，那个ฐ哈尔滨知青边吃边突然冒出了句：“我没有干那ว种事!”说罢，他放下饭盆，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你，嘴唇在颤抖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我真的没干那种事!”他的样子像是在逼问你，“难道你也不信?”
“但他们见我就说这事，整天轰我走。”黄圆说，“我都怕见到他们。”
“我喜欢乒乓球，原先最爱唱歌。”
停了会儿，叉子点了点头，低声说，“见过次，就在这儿”
话音未落，黄圆就感到身旁扑过来个黑影，还没容她作出任何反应，就被那个黑影扑倒在地，只听到“咚”的声，黄圆的头磕在了水泥地上。
“小将军”身上沾满了战败者的血迹，穿过条温润湿滑的通道，继续向纵深挺进，最后终于来到了片美妙无比的境地。它左突右冲，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它从处深邃的洞|岤中，取出了那里酿造多年的美酒尽情啜饮，欢快地跳起舞，陶醉在胜利ำ后的喜悦之中。不会儿，“小将军”突然感到头部阵晕旋๙，身体阵震颤，种从未体验过的美妙无比的快感，迅速地在身体里荡漾开来，令它不能自持地从体内喷射出股令人震颤的热流。
当她被推搡着，走进被充作武斗堡垒的原教学大楼ä中的个房间，坐在指定的那张小方凳上时，觉得那阵势就像电å影里审问特务的场面样。她用手使劲压着膝盖，试图按住抖个不停的双腿，但却怎么也按不住。她已๐经被吓蒙了，她当时只想去厕所。审讯时间进行的并不长，当她被带出审讯室，关进间孤零零的小黑屋里时，她感到头脑昏昏沉沉，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疲惫极了。她蜷缩在屋角，努力回忆着被审时的情景，却感到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不会儿，她竟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你和黄方黄圆同来到护城河边。黄圆非要跟来，说是不放心你们。你倒是很希望黄圆跟来，因为不知是她的美丽还是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很久以来直在深深地吸引着你。此刻，匕首就揣在黄方怀里，他对那玩意儿爱不释手，坚决反对扔掉，只是由于你和黄圆的坚持，才不得不跟来这里。太阳高照，知了刻不停地在树上叫着，河边上不断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多是些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据说，这城墙很快就会被拆掉，要在此修建地铁。你们若无其事地遛着，等待着机会。
却来了无数个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突然，他翻身伏在她的身上，又次进入她的身体里
拂晓时分，他们吻别。尤菁菁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手半天没有松开。
“晚上早点来。”她说。
他“嗯”了声，抽出他的手，走到门口时又次回头看了她眼，脸上带着异样的神情。敏感的她立即捕捉到เ了他那种复杂的表情，还没容她说什么，他就匆匆离开了。
那天，她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她想像不出她对他说的这些会对车跃进产生什么样的压力，会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些什么?她不敢再往深处想。想来想去，她反过来又找出了不少理由来安慰自己，但种种不祥的预感还是不断地在脑海ร里涌现出来。也许跟自己交往会影响到他什么，毕竟李秋龙的哥哥是即将上任的地区革委会主任，是车跃进的直接领导，和自己交往下去对他今后的仕途肯定不会是件好事，更何况李秋龙是全团皆知的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她不敢再想下去，只盼着夜晚早些到来。
沉默的钟楼ä493
那晚，车跃进没有来。
第二天他仍然没有来。
第三天，尤菁菁实在忍不住，冒着被李秋龙发现的危险，跑到地委办公楼里去找他，却没有找到。第四天她又去找，依旧ງ没有找到。个ฐ星期后，她终于还是从那位烧茶炉的老人口中得知，车跃进已经临时被抽调到省委去太原上班了。
还有必要去太原找他吗?她反复地问着自己，个在爱情和仕途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仕途，而将爱情丢弃在边毫无信义地背叛的人，难道还能ม指望他回心转意吗?也许他还会这样认为，对个不干不净的女人个被别人强犦过的女知青，是实在值不得他去牺牲什么。
最终，尤菁菁没有去找车跃进。在度过了好几天以泪洗面的日夜之后，她将自己的全部东西都送给了那位待她不错的女房东，登上了返回北京的列车。
如果说，在她生活中ณ的前两次噩运都是魔鬼给她带来的，那么เ这次她的最爱给她带来的是更为ฦ惨痛的伤害。这种伤害彻底改变了她的生，她开始了仇视，在不断地伤害着自己的同时也伤害着别人，她堕落了，自甘堕落，以堕落回报着这个使她备受伤害的时代和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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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钟楼501
你终于又回到了北大荒，在别人都日思夜想地要永远逃离这里的时候，你回来了。年多颠沛流离心惊胆战饥寒交迫的流浪生活，使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过上有人管有人问有组织有单位的日子。这要放在生活在今天的年轻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举ะ动，甚至会怀疑你是否弱智或无能，但你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原因很简单，时代不同了，如果说今天的社会能向人们提供百种生活方式的话，在当时也就是两种。社会不允许另类存在，人们的思想全都禁锢在非敌即友非此即彼的愚蠢之中，全都像木偶样被种思想操纵着，浑然不知所觉。
回到连里的日子踏实顺遂，你没有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压力。回连后的第天连里还特批了你天休假，令你睡了近两年来最安稳的觉。几天后，连长还招呼你到他家吃了顿饭，酒酣耳热之际，连长对你历尽严刑拷打而终不改口，保护了老吴家的事称赞不已，说你和黄方的为人都称得上是爷们儿，这样的人值得交。尽管你在回连之前就已经知道，刘大林因为强多名女知青而被判刑，但连里对你的热情还是令你出乎意料é。趁着连长提到了黄方แ，你顺着话口提出想去探望下他，连长很爽快地同意了。
那是你平生第次进到监狱里，铁门高墙迷宫式的房子，你猜想这样的地方如果只走过次，恐怕再放你出来，任你选择路线都很难逃出来。监狱座落在片旷野当中，四面是庄稼，距离公路和铁路都很远，只有条颠簸的土路通达这里。附近没有其他单位，土路上不时有哨兵游动。
你跟当班的管教聊得不错，毕竟你是兵团战士，所以他也并没有十分戒备。攀谈中ณ得知他是从河北参军的，你又不失时机地攀起了老乡，并把你从北京带回来的高级雪茄烟塞进了他兜里。
“黄方这家伙表现得还可以。”管教说，“这小子挺聪明啊!当初他的案子有很多地方แ对不上茬口，疑点不少，说他是谋杀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关键是你们连里团里的证明材料救了他，说他性格单纯，表现直不错，根本不具备杀人动机。”
“那是，他确实是出于好奇，”你说，“在连里时他什么เ都想动动，可什么都做不好。”
“哼，不是那么回事吧?”管教怀疑地说，“我们这儿也种地，去年夏天拖拉机陷在泥塘里开不出来，这小子上去几下子就鼓捣出来了，我当时就看出来了，他是个熟手”
“那是他蒙的”你紧忙解释道，“他确实没开过拖拉机。”
“不说这个了，他的刑期都快完了，”管教说，“大概还有半年多吧，他就可以出去了，不管怎么说，离家在外的，他还是个ฐ孩子。”
“这包东西您留下检查下，看着能给他的就给他点，都不能给您就收下。”你边说也将大包从北京带回来的东西放在管教的桌上，“这么เ大老远的能碰上个ฐ老乡不容易，您也就别ี跟我提什么纪律不纪律的，反正这东西我是绝不拿回去了，不行您就都给扔了。”
会客室里，你和黄方隔着道铁栏对视着，然后不约而同地冲到铁ກ栏前，两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起。
“你瘦多了。”
“你也瘦多了。”
会客时间规定在半小时以内。你不停地说着，黄圆的情况连里的情况，你把外面的所有变化都告诉了他。黄方始终专注地听着，清瘦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太好了!”他说，“这么说，咱们的好日子快来了。”
“你定要好好服刑，”你叮嘱黄方，“半年多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你放心吧，我这里挺好的。”黄方说，“这几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想了不少事，想得最多的就是出去后该怎么活”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种令你难以读懂的神情。
再次见到เ吴歌是在个周末的傍晚，约会的地点是在过去你教她游泳的伏尔基河边。
||乳|白色的浓云遮盖了大半个云空，风呼啸着，卷动着厚厚的云层。你沿着长满了牵裳๙的羊草牛蒡草和斑黑的野草麻的堤岸走来走去，心中忐忑地不时向远处张望着。忽然，你看见吴歌正低着头越过田野，踏着湿草，急匆匆地向你这里奔来。快到跟前时她才抬起头，眼看到了你。“迪克!”她高声喊着，风样扑进了你的怀里。
她浑身上下洋溢着的青春气息令人晕眩，她的头伏在你的肩膀上，发梢蹭在你的面颊上，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想死你了想死你了”许久ื，她才稍稍平复下来。你拉着她坐在堤岸上，望着脚下湍急的河水，述说着各自年多来的经历。
“我去师里打比赛了，今天才回来。”吴歌说，“你猜我拿了什么名次?”
“冠军，”你说，“送给别人了。”
“才不会呢，我就是得了冠军，你猜对了。”吴歌说，“我前几天就听我爸告诉了我你回来的消息，我就想得到冠军，把它献给我的老师，献给我日夜思念的人。”
“太棒了!”你高兴地恨不得照着她那ว红扑扑的脸蛋亲上口。“你进步真快，在体育比赛中，冠军总是最好的。”
“比赛中我总在想着你，想着你的坚强，想着你说过的话。”吴歌认真地说，“真的，我现在懂得了点什么是体育精神，就是永不认输。”
沉默的钟楼5๓02
风住了，月亮早早地挂在云团掠过后湛兰色的天际边。吴歌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像是要把存在心里的话古脑地全说出来。你边听边感到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耳旁的话音也变得遥远起来，似神女轻柔的絮语，令人置身于种幸福的宁静中ณ。你想，和这样颗水晶般纯洁透明年青热情的心发生如此真挚的接触，并得到她的无比信任，任何人都会激动起来，都会产生种甜蜜的怅惘和种油然而生的责任。
“你在听我说吗?”吴歌问。
“我在听。”你边说边轻轻地拿开吴歌伸向你面颊的手。
“我爸爸说，他要被落实政策了。”吴歌又问，“什么叫落实政策，是好事吗?”
“当然是好事。”你说，“真要是落实了政策，你可能还会跟着你爸爸回北京呢。”你说这话时，心中立刻想起了你在农村的父母。他们是否也有被落实政策的天？
“那太好了!”吴歌高兴地下子蹦了起来。“我要是也能ม成为北京人，那我们就可以永远在起了。现在连里不少知青都在办什么病退困退，我直就担心你也会走，会看不到你了。”
“不会的，时半会儿我可走不了，”你说，“办理那些手续是很麻烦的，需要很多关系和门路。再说，你还没有高中毕业，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也不能撒手不管呀，等你上了大学，我才会放心。”
“我出身不好上不了大学，”吴歌骄傲地扬头，“但是我有你这样个ฐ好哥哥，个无人能比的好哥哥，这是班上的同学们谁都没有的。”
看着吴歌那口无遮拦，清纯可爱的模样，你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
沉默的钟楼511้
你是在197๕5年夏天当上了排长的。在异常艰苦的劳动中ณ，你以双倍以至几倍的付出赢得了连长的赏识和战友们的尊重。那时，你并没有个明晰的目标，脑子里空空如也，你用不停顿的苦行僧式的近乎体罚的劳动来填充麻痹着空虚的自己，你看不到前途，不知道今后会怎样?每天晚上，当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上土炕，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เ睡眠里，像个动物样，毫无思想地日复日地机械地活着。
你不是没有思想，而是你不敢思想。面对危险，驼鸟将脑袋藏进沙堆里，而将对手们喜欢的它的身体留在外面任其吞剥。你也样，面对自己้无力改善的生存处境，你只好不去思想。那时，知青上山下乡运动似乎已๐经走到了尽头，几乎所有知青都已经开始认识到这事件给自己的生带来的是什么。方面，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兵团长期实行的禁欲主义，露出了土崩瓦解的势头。另方面，面对如此艰苦劳累的生活，知青们开始动用起了各种手段，泡病假办假病历，私下里交换着对付各式检查和医疗设备的经验与心得，甚至自残，以达到能够办理病退回城的目的。有条件有门路的知青家长们也纷纷开始活动起来，拉关系走后门力所能及地请客送礼，以达到เ将自己的子女办理困退回城的目的，时间鱼找鱼路，虾找虾路，用各种贿赂手段消เ蚀着因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而给各自家庭和子女本人带来的磨难，开创น着中国现代社会屡禁不绝愈演愈烈风靡全国的腐败先河。所有人都使出浑身解数，争先恐后地加入到这行列中，由此而汇聚成的巨大能量，从根本上撼动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文革式的空前绝后的就业体制。
你无奈地远离着这切，因为你的黑五类出身因为ฦ你的家境，使你无法加入到这行列中。在连里，知青们人心思动，人心思变，都想在活动和变化中改善自己的生存处境，达到各自梦寐以求的回城梦想。而你却只能ม用劳动来逃避着。
所以，当连长问你是否愿意带些人去鹤岗市为ฦ团里拉煤的车辆装车时，你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鹤岗市在当时与其说是个ฐ市，倒不如叫鹤岗矿区更为ฦ贴切。在那里除了煤矿之外，少有其他企业，切都是围绕着矿区生产生活设置的。你记得在当时的鹤岗给你留แ下很深印象的有两多，是在没进城时看到的坟头多，几乎所有的山包都被坟头占满了；二是进城后看到的小饭馆多，而且所有的饭馆都卖酒，像北京文革前星罗棋布在胡同口的小酒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