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面不停地找着各种理由让自己忍，可一面又在不停地问自己，如果我今日让维姬死去，我以后能活得心安吗？如果我为了自己可以随时牺牲掉别ี人的生命，我和越变越阴狠的李妍又有什么区别？我当年恨伊稚斜背叛朋友，难道我这不是另外一种背叛？
红姑轻叹一声：“霍府呢？”
我鼻子一下酸起来，侧头在他脸上印了一吻，倚在他肩头沉默了一会儿，笑问：“你这好像也算是攻心之策，居然还未开战，就开始软化敌人的斗志，想让我待会儿手软吗？”
漠漠黄沙中的流浪不苦，苦的是在繁华长安城中的一颗少女心。如果说月牙泉边的初遇还只是老天的一个无心举动，那ว长安城的再相逢却变得像有意戏弄。当年曾无数次质问过老天，如果没有缘分为什么让我们遇见，既ຂ然遇见又为什么让我心事成空？老天似乎真的以刁难折磨我为乐。
我不禁点了下头，的确是一等一的舞女，没想到李妍也是看着那个ฐ女子点了头。我们两人今日夜里第一次视线相对，她眼若秋水，美丽清澈，似乎一眼就能看到เ她的心底，想起初相逢时她眼中的情绪流转，判若两人。
我转身出门：“我去找他。”
长安城内还是一片天寒地冻，树木萧索。青园却因为受地热影响，已经春意融融。粉白的杏花，鹅黄的迎春，翠绿的柳叶，一派温柔旖旎。我和天照都无心赏春，快步跑向九爷的屋子。
披上斗篷，拿帕子把头包起来，人藏在屋顶一角处，“呜”的一声狼啸后，飞檐走壁，无所顾忌。屋顶上一溜人追在身后，下面的街道上扶老携幼，拖家带口，挤得密密麻麻，和看大戏一样。有官差被我踢下屋顶，人群中居然还有鼓掌叫好声。
卫少儿唇上血色全无，我走到她身侧，想握她的手，她犹豫了下后，任由我握住了她的手，两ä人的手都凉如寒冰，可我们握住彼此时，慢慢地都有了一些暖意。在这一瞬，在这么多人中ณ，我们的痛苦焦虑有几分相通。
我低着头没有吭声。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他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眼中诸般情绪，低头看着才绣了一点儿的金银花，嘴边浮了一丝惨淡的笑。
霍去病轻颔下首，回身挑起帘子：“贵客请进！有人见了我一点儿反应没有，一听是你，两只眼睛简直要发光。”
我心内如火一般地煎熬，他竟然说到做到เ，真的要放下一切，放弃家族多年的经营。突然想到这个ฐ分配有遗漏，急问道：“那石大哥和石二哥呢？怎么没有他们的生意？”
他何时进的屋子，我完全没有察觉，心中ณ一颤，忙搁下手中的竹简：“什么事情？”
我们都不禁慢了脚步，云姨轻声道：“娘娘。”
红姑吩咐厨房专拣往日我爱吃的做，可对着美味佳肴，我却食难下咽：“红姑，娼妓坊的生意可都结束了？”
我一碗汤喝完，红姑依旧骂着，我听了会儿，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来，红姑眼眶立红：“你还笑得出来？”
霍去病笑着俯身帮我把褥子捋平：“起先我们说话时，你提到高祖皇帝手下的韩信、文帝景帝ຓ手下的周亚夫，夸他们军纪严明，这些都不错。韩信手下的士兵被韩信训练得只知韩信，不知皇帝，周亚夫手下的兵士也是如此，陛下的命令不肯执行，回文帝说军中只能以将军马首是瞻，把皇帝ຓ堵在兵营外。他们都是名贯一时的名将，可他们的下城什么เ？舅父待人宽厚，律己甚严，在军中ณ的风评也很好，很得军心，可皇上如今对他……”他停下手中动作，摇摇头未再多语。
霍去病轻拍了下掌，点头赞道：“好个李三哥！”
我笑道：“我已经说了我不是玉谨，玉谨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和你没有关系，你想抓的是霍去病，如果你还是那个曾经豪气干云的左谷蠡王，就请不要为难我一个女子，放我走！”
我茫然地看向他，看到他的神色，立即醒悟：“对不起，再不会了。”
匈奴人虽豪放，可众目睽睽下，我和他惊世骇俗的举动让众人都看直了眼。目达朵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我向她笑笑，跃到เ她身前把她腰间的匕首取下，又立即退开：“借用一下！回头还要拜托妹妹一件事情。”
伊稚斜的箭术和骑术都是匈奴中ณ数一数二的，我虽想到เ他也许会对霍去病留意，但毕竟他现在是一国之君，最多也就是派身边身手最好的侍卫比试，没料到他竟然和霍去病一样，都是不按棋理走棋的人，此番真正要生死难料了。但握着我手的人是霍去病，即使生死难料，他又岂会退却？
他对着坟墓，安静地饮酒，身影满是寥落，举杯间似乎饮下的都是伤心。
我伸手去抢，他握住我的手：“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喝，你可有一些喜欢我？”
霍去病笑着欲走近，雪狼警惕地盯着霍去病，警告地嘶鸣了一声，我朝霍去病得意地扮了一个鬼脸：“人家不喜欢你，觉得你不像好人呢！”
我的心立即绷成了一条线，身子一动不敢动，平着声音问：“那ว将军可……可一定安全？”
情况转变太快，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发了会儿呆，难道他不该想想对策吗？转念一想，将军不急，我操的什么心？天塌下来先砸的自然是他，裹好毯子也呼呼大睡起来。
“就是签，还是你自己้求来的。”
我坐在屋中，听着营地中遥遥传来的欢呼声，这次战功颇丰，皇帝肯定对全军上下都有大赏，但凡活着归来的肯定都喜笑颜开。
我闭着眼睛，冷哼道：“你摔个几十跤不就知道了！”
我虽比霍去病矮了半头，走在街头却仍旧比一般人高挑，赞一声玉树临风翩翩公子绝不为过。大概是我的笑容灿烂，和霍去病的一脸冷漠对比鲜明，阿婆阿姨大姑娘小姑娘们从我们身边过时视线都凝在我的身上，我笑着对上她们，年纪大的慈祥地还我一笑，年纪小的娇羞地移开视线。
“略闻一二，市井传言高祖皇帝驾崩未久，匈奴单于就修书给吕太后，说什么你既ຂ然做了寡妇，我又正好是鳏夫，索性我俩凑一块儿过日子。”
东边的红日半吐，半天火红的朝霞，绚烂夺目，宛如她的笑颜。
我落后霍去病两三步，走在他的侧后方，霍去病道：“你在宫里连走路都这么谨慎小心？”
我扔了绳子，走到院子中ณ，凝视着院门。
我笑起来：“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以你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只要是自己้想要的，无论如何都值得。我该说的都说了，也算对得起你我相交一场。”
霍去病愣了一瞬，面上渐渐带了一丝笑意，走到榻旁坐下。我迷迷糊糊中，听到他在耳旁低声道：“这么放心我？可我有些不放心自己，万一控制不住，也许……也许就要……了你……”他的气息在脸上若有若无地轻拂过，唇似乎贴在了我的脸颊๐上，我却困得直往黑甜梦乡里沉去，什么都想不了。
霍去病一个箭步，闪身挡在我的前面，姿态冷淡，和李敢静静地对峙着。
李敢看着我的眼睛里飞出的全是冰刀，李妍看着我的眼睛里却是溺死人的温柔，我笑得灿烂无比。
一览无余的视野？毫无阻碍的视线？我心立动。
“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再说一遍！”我叉着腰，跳着脚吼道。
我听他话中有话，情不自禁地摸了下耳坠子，顺ิ着他的话意问：“此话怎讲？九爷费了什么工夫？”
我道：“好5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站起道：“我干吗偷偷摸摸来你这里？根本不会有机会和它们斗。”
李妍眼中透出暖意，看着我点点头：“你为她们留了一条活路。”
“字据？立什么字据？”红姑问。
石伯冷着声说：“我这是为他好，老太爷在，肯定也支持我这么做。”
九爷忽地靠在轮椅上大笑起来，欢快的声音在大屋中隐隐有回音，一时间满屋子似乎都是快乐。我头埋得越发低，羞赧中竟透出一丝甜，从没听到过他大笑的声音，只要他能经常如此笑，我宁愿天天出丑。
街上就要有早起的行人，我不敢再逗留，匆匆跃下屋顶，未行几步，脚步一顿，瞬时呆在当地，霍去病正站在街道当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对我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吗？可他为何又对我这么好？为ฦ何我晚归时，会在灯下等我？为ฦ什么我每一个ฐ小毛病都惦记着，都仔细开了方子给我，时时叮嘱？为什么เ会温和疼惜地和我说话？为ฦ什么เ给我过生日？为什么？太多的为什么，让我的脑袋疼得似乎要炸裂。
我转身看向她，两人都细细打量着对方，半晌无一句话。红姑看了我们一眼，带着秋香快步离去。
“朵儿，你在做什么？”伊稚斜声音虽然平淡，可我已听出他是带着怒意。
众人的心立即安定下来，正静静品笛时，笛音却渐低，琴声渐高，不同于起先的急促之音，这次是温和舒缓的，伴着木筏悠悠漂到湖中心。
……
红姑一侧头好像想起什么的样子，从怀里抽出一块绢帕递给我：“正想和你说她。”
他道：“石舫虽然大不如前，但在长安城总还说得上话，你现在独自经营，小心树大招风。”
我将盘子搁在他头侧：“自己吃！我可不是你府中的婢女。”
我无力地说：“可以了吧？你得让我想想待会儿见了公主说什么……”正在上下打量我的红姑一声惊叫，指着我的耳朵喝道：“摘下来！”
九爷瞟了眼小风，唇边露了笑意：“行事可以虚虚假假，心却一定要真。长安城中多少富豪到最后除了钱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是在赚钱利用钱，而是迷失在钱中。凡事过犹不及，如何在纷扰红尘中保住自己的一颗赤子心全靠自己。”
小风怔了一会儿，向我嘻嘻笑着行礼，以示ิ多谢，大声道：“我懂了。”
天照此时才明白我为何故意学九爷的语气说话去揶揄九爷，看看我，又看看九爷，带着遗憾轻声一叹。
“九爷，我知道你不放心。可这些事情总是要由我自己面对，按规矩我必须进宫当面叩谢各位娘娘的关心。毕竟……毕竟我已๐经不是一个人，和他们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九爷沉默地看着窗外，天照和小风都静静退出了屋子。
半晌后，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在空荡的屋子响起：“不要吃用宫里的任何东西，不管是李夫人或者皇后处，能早走就早走，真有什么事情立即找陛下，现在整个皇宫里反倒是陛下最可信。因为ฦ陛下答应过我……因为ฦ霍将军，陛下一定会护着你。”
我心中很多困惑，此时却不好多问，只立即答应。
入宫后先去叩谢皇帝。我去时，刘彻正在书房内批阅奏章，没有召我进去，只命我立在门口，随口问了我几句话后，就挥手让我下去。
别的都正常，问我病养得如何，只一句话问得有些突兀，他问我：“孩子还有几个月出世？”我琢磨了一会儿，却想不出什么特别ี的道理，也许只是看去病能ม否赶回来迎接孩子出世。
按理本应先去拜见皇后，不过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决定先去见李妍，这样即使李妍有什么花招也会有个忌惮。
李妍笑靥如花，目注着我的腹部道：“这个孩子的命可真是多劫难，一开始就这么เ不顺ิ，只怕日后磨难更多，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