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一向最有磁性，总是能ม让我想到某种乐器，比如大提琴。我经常觉得，从他那完美的薄唇中ณ吐出的并不是一个个汉字，而是一枚枚音符。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吼得这么大声，震得从嗓子眼一路到胸腔都窜起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不过，我的这一番力气显然没有白费。
萧纪垂眼，脱去了身上纯黑色的大衣。他踱了几步，将大衣搭在了身边转角沙发的扶手上。然后，他直起身，慢慢走到我的面前。
这个世上，一无所有就只能ม任人践踏。白惜，因为你们，我已经任人践踏了三十多年，你难道真的想看我任人践踏一辈子吗？
萧纪却抬手阻止了我：“顾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要告诉你，你今天唯一的错误，是不该用自己作我的挡箭牌，拦下应该由á我承担的恶名。”
我内心哀嚎一声，费了九牛二虎之ใ力才成功坐起了身：“请进。”
从下楼以后，我还没见他这么高兴。我蹙起眉头打量他，不知道他究竟暗自在那里腹诽了些什么，才把自己้乐成这个样子。
我下意识顿住，抬头看向他，而那些即将出口的话语就这样停在舌尖。他漠然的侧脸看不出表情，轮廓却比平日里更显锋锐了几分，是不想掩饰的不悦。
客厅里，萧仪背对着楼ä梯而坐，所以，方才我已经一动不动在她身后戳了好一会儿，她才从萧纪的神色变化中，体会出些许端倪。
“萧纪，你有什么资格讲这样的话！”
然而，这一刻我终于发觉，我才是这个ฐ世界上最卑微最可笑、最软弱最怯懦的那个人。我逃了这么เ些年，在最终的判决来到เ的这一天，我居然又逃了。我痛恨并且鄙视现在的这个自己้。
想到这里，我忽然间笑得慈祥而和蔼：“小跳，你知道吗，只有比较好看的人，才会给小跳做腐乳羹。妈妈原本以为，妈妈才是比较好看的人。可是小跳觉得萧叔叔好看，那么看来以后，都只能由萧叔叔给小跳做腐乳羹了，可是萧叔叔不会，这该怎么办呢？”
“顾ุ惜，没有人会死！我也不会让你为我去死！如果我的命需要用你的命来换，那我留着它，还有什么用处？”
只是，与小跳相处的时候，他表现得仍与以前别无二致，大部分时候还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只是会常常摸一摸小跳漆黑柔软的头发，或是充当坐骑将她扛在肩膀上，在指挥官兴奋的吆喝声中不断跑来跑去。
“顾惜，你并非一无所有！你有我想要给你的一切，可是你……你怀孕了！你怀着我的孩子！一个人跑到那是什么地方，丢掉身份，随便找了个萍水相逢的人，毫无防备地住在一起，掏出那么多钱，还给人还债！你知不知道，你是运气太好？你知不知道，可能发生什么事？！说自己是寡妇？欠了高利ำ贷？还有上门的打手？！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两个的手臂连在一起，被抻到了最大限度，都伸得笔直，但我仍然没有放手：“萧纪，虽然并不明白你真正的意思，但是，只要你需要，我便是在这里的，而且一直都会在这里。”
萧纪被我握在掌中的手指紧握成拳的形状：“顾惜，江河死了。”我呆呆地望着他，只听萧纪好像用尽全力般一字一顿，慢慢道，“萧城，失踪了。”
我的脑海里塞满了一团浆糊，记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เ，也不清楚现在是怎样的状况，但只有一个角落灯火通明，清晰而又透亮。它在告诉我，有一件恐怖的事情，把萧纪和小跳带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我的嘴巴像是被充了气，想合都合不上：“萧纪，你在这样重大的计划里把我放在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上，我真的受宠若惊。但我仍然觉得，‘在天上才最安全’这种认知，属于神经质、或者强迫症，得治。”
“我以前告诉过你，我曾经正是因为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而失去了一切，所以，我无法忍受同样的情况在自己的人生中ณ再发生第二次。特别是，如果这第二次还有你参与其中的话，那我一定是不可能去面对的。
萧纪再次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真无情，这样就要开始下逐客令了。
眼下，传说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轰然跌落，我在刹้那间，陷入信仰破碎的茫然无措。
“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纪，”我艰难地慢慢开口，“有一件事……”
“妈妈，那个阿姨ถ在干什么啊？”
我默默望了望天。我们无法擅自揣度资本家
小跳“咯咯咯“笑着，趴在我的腿上一个劲地蹦跶：“妈妈最好了！”等终于折腾累了停下，小跳突然向床的方向跑了过去。在我反应过来以前，她已经在床边站定，兴高采烈道：“萧叔叔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被某个从未想过的事实击中：“这就是你从来不照相的原因？”
萧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可仍然没有抬头：“顾ุ惜，你以前从不和我说谢谢。以后，也不要说。”
我想要继续后退，可双腿已๐经抵在了床沿，再也无路可走，只得重心不稳地向后倾了倾身，勉强道：“我还是听不懂ฦ你的意思。”
“确实是夸奖。不过，那条裙子，其实有些冤枉。”萧纪闲闲继续道，“有了靴子和围裙，已๐经是一幅完美的画面，它倒显得很是多余。”
“不是的夫人，只是从您回来以后。”
“好呀，真是辛苦啊辛苦，”我十分虚伪地客气着，但又突然想起什么，“哎呀！可是，我们是今天结婚的，后天箍会不会太晚了？心不诚，会不会不灵？”
萧纪的眸光沉凝下来：“那一次的事，后来只说成是食物过敏，谁也没有告诉秦淮。秦淮其实和我完全不一样，他的家庭环境非常单纯。他是家里的独子，母亲是大家闺秀，父亲来自医学世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我们从小会一起长大，完全是因为我们的母亲是至交好友。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但可以确定的是，这表情一定不怎么好看。因为萧纪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垂下眼，将视线缓缓移向了他那一次的窗外。灰凉的光线下，他眼中的神色几近破碎，黯淡难明，但他的动作，则ท明明白白是不想再去看我的意思。
大概是被我盯得太紧，萧城有些微窘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是先生回来以后，坚持办起来的。”
“啊？”我觉得，睡了昨天这一觉后，自己便跟不上这个世界目前的节奏了。
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个世界，其实只是我为自己，造就的一座海市蜃楼而已๐。
他却没有停下动作：“我下午出去办事，手机落在了公司。回来晚了些，还在堵车，想给你打电话，才发现手机不在。回家看到你留แ的字条，想要出来找你，半路听说了着火的事，一路赶了过来。幸好我们出门的时间隔得不远。”
“火点位于十层，十层以下基本上已๐经疏散完毕。小姐，请马上离开这里。”
前一大半的路程还算顺利。我时不时摸出手机来瞧瞧，心脏一会儿放下去，一会儿又提起来。晚高峰的人潮，挤得我全身的骨头都堆到了一处，但是一路上，我都全然忽略掉周遭的抱怨或咒骂，拼命将自己塞到เ靠窗视野最好的地方，死死盯着对侧的道路，观察是否有什么异样。
那么冷厉漠然，倒像是难得一见地生出几分看笑话的兴致，就像很久之前，他常常做的那样：“有地毯。”
萧纪恍若未闻，只是继续用目光凌迟那晚羹，直让我替那可怜的羹毛骨悚然。
还好，经过千锤百炼的萧叔有些同情地将台阶端到了我的眼皮底下：“先生最近很忙，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为了不打扰夫人和小姐休息，一直都睡在书房。先生的胃本来不好，听说这些天在外面都没有好好吃饭，不如夫人给先生打个电话，让先生今天回来吃饭吧，正好也可以说一下小姐的事情。”
白纸黑字规定了我们二人的权利义务，该讨价还价的，我尽了全力；该做的能做的，我也全都做过。如此，结局我虽无能为力，倒也不算是留了什么เ遗憾。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既已๐签字画ฑ押，剩ທ下的，便只有老老实实地遵守执行。而且客观来讲，就协议本身而言，萧纪并没有亏待我们母女，反而像是我们占了他的便宜。
许久ื以后的后来，那个ฐ娃娃随着一个叫做顾惜的名字，被我一道遗落在大洋彼岸，一座低调又极尽奢华的私人宅邸่中。
在我发呆的当口，韩亦轻轻抽走还挂在我手中的裙子，放到一边，然后拉过我的手臂：“走吧。”
而前面的韩亦，则ท彻底将我当成了空气，应该还是一团甩也甩不掉、又吵得要死的空气。
所以我完全可以想象，苏小跳对她的新房间有多么满意。因为在这一点上，她着实将我的品味遗传了个分毫不差。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母女两个的幼稚公主情结，都非常、非常的严重。如此硕大的把柄，当初一不小心被苏函抓到时，劈头盖脸而来的是一顿多么无情的嘲笑，我都不忍心回忆。
小跳对我忽闪了几下长长的睫毛：“妈妈，小跳也不怕吵，妈妈是不是也可以和小跳一起睡？”
我有些贪婪地吸了一口气，想把苏函的味道，深深镌刻在记忆的最深处。
昨天萧纪与我说，苏函只能在这里停留一个小时的时候，我在心中ณ默默骂了萧纪半日的小气鬼。现在，我突然觉得，一个小时还是太长了些，大约根本不应该让苏函下车，只让他把小跳安全送到后，直接塞文件到เ手里签字，然后拉走了事，不给他任何能够整出幺蛾子的机会。此时此刻๑，我只想亲手将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打包丢到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