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一步，昂头对他近距离对视，扯起一侧嘴角：“怎么，难道你后悔了？可是怎么办，萧先生，送出去的礼ึ物和说出去的话全部等于泼出去的水。你想要，我却不想还给你，这可要怎么好。”
但是，我那敏锐的第六感在此时嚣张地咆哮起来。因为ฦ，不论是何秉仁刚刚的语气还是萧纪眼下的神色，都在述说着同一个事实。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而萧纪明明知道，却在故意瞒着我。
什么誓言，什么相守？这样拮据地相守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เ？为了彼此折磨吗？
我点点头：“所以，今天的状况，只是早晚的事情。你早就预料到了，是吗？”
我伸手去接，发现是一副水笔画。高高大大的是萧纪，萧纪肩上的是小跳，后面一大只灰色长鼻子的是大象，大象下方一坨坨棕色的是……然后那ว个蒙着头捂着脸姿态诡异的，显然是我。
即使你不这样做，即使你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说你并不想要那些东西，也是没有用的。他们只会觉得你在伪装、在试图进行迷惑和蒙蔽，从而为自己谋求利益。
我用余光扫向沙发，垂眼抿唇，终还是点了点头。
如今一见，真是让人大失所望。看来，萧仪当年的落败，并不是运气不好或一时失误，大约只能ม算实力差距的真实体现。其实回想一番，从方才听墙角听来的对话里，萧仪段数水平便已可见一斑。只是我当时的心理活动太过丰富，才忽略这一点。
“为什么不可以？”萧仪越说越快，连原本柔和的声调都变得十分尖利，从中ณ足见目前这场对话对她的刺激，“萧纪，我听说，这个女人也带着一个孩子。你不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历史重演么？你怎么เ知道，她不是另一个将自己隐藏伪装得太好的拜金者？你不要忘了，那个人找上你父亲的时候，表现得比她更可怜、更无辜、更像是一个受害者！
其实，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确认来人究竟是不是我以为ฦ的那两个的。难道单单凭那一个不算少见的姓氏么เ？
最终，在这场颜控与吃货的终极较量中，吃货以压倒性优势大获全胜。
“这种时候……”萧纪喃喃重复着，他直直望进我眼底的锋锐眼神忽然间暗了暗，“这种时候？顾惜，萧夫人、车祸、萧城，这些才是你现在留在这里的理由á，是么？如果一切全都就此过去，便又到了你要离开我的时候了，对么？”
萧夫人近来看上去倒是很消停的样子。但既然身在局中，我又岂会不知，所谓消เ停，不过是她处于短暂蛰伏时期的假象罢了。如果之前我们头上的这场灾难算是一次警告的话，那么现下，便是她留给我们思考妥协方แ案的时间。
连我也没有想到เ，所有那ว些年复一年的暗无天日与手足无措，竟只需这样简单轻巧的几句话，就可以全然概括。而曾经一切撕心裂ฐ肺的疼痛与苦楚，不知何时都已成了过眼云烟，远不及这一刻的对峙来得惊心动魄。
萧纪盯着我跌落蓬松被褥中的手掌，出神一般低低道：“顾惜，真的是这样么。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其实并不是真的在这里？”他墨色的双眸缓缓移动到我的脸上，“我甚至分不清楚，你究竟是从未真正回来过，还是随时准备离开我？若非如此，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的另一只手触到他肩膀衬衫的布料é，却不敢再多用一分力，生怕会碰到他的伤口：“萧纪，对不起。”
耳边这个陌生又吓人的女声，足以让我想起科幻片中复活的木乃ี伊。可我根本顾不上这许多，只知道死死用手指扣住萧纪，艰难地俯在床上，然后勉强撑起身体侧过头，颤抖着追问道：“小跳、小跳呢？她怎么样了？”
“按照原计划，你达到เ美国以后，萧叔会给你换一部没有网络功能的手机，他们时刻与你在一起，也可以控制你其它消เ息来源。而我，则会在他们接到เ你以后正式发布新闻。可是我没想到，你的飞机在起飞时还是准点的，可是居然中途遇到极端天气，不仅在降落前夕延误、而且还延误那ว么多，让我已经不可能ม再向后拖延放出新闻的时间。但是我想，我在前一天晚上就停掉了你手机上所有的新闻推送功能ม，你那么เ懒，从来不会主动去关注新闻，所以还是应该不会有事。谁知，你竟百年不遇地主动去看新闻了。早知道，我应该直接破坏你的无线网。”
“顾惜，我也不想回来的，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略略松了口气，软着身体靠回座位里。后心尚未触到เ椅背，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腾”地坐了起来：“你平时出门也是这么大的阵仗？还是说，今天是特殊情况？”
“这样么เ。”萧纪的口吻，仿佛是在与一个不相干的人谈天气，“那ว夫人是否误会了，我以为，自己้之ใ前的答复已经非常明确。”
我记得秦淮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曾提到过，萧纪的父亲虽然称不上多么英俊，但也算是风度翩翩。而他的母亲年轻时，不仅是才华横溢的大家闺秀，更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他是在保护我。可是，如果连他自己都身陷险境，他又怎么能保护我、保护小跳呢？
我锁住他的眼睛，然后再一次看到了愧疚。萧纪有一双淡漠平静的眸子。可那ว双眸子却在每次涉แ及小跳的时候，都深深镌刻着愧意。就像此刻，连他低沉的声音里也是同样浓重的内疚：“顾惜，今天我很高兴。而且，我也很感激你能允许我参与你们的生活。”
感慨多了，情绪就变得复杂。情绪复杂了，生活也就随之复杂。这是我跌跌撞撞这许多年总结出来的真理。所以，我一直在竭尽全力呵护自己้简单的情绪。然而这一目标，今天似乎ๆ格外难以完成，特别是远远看着小跳蹲在互动区，认认真真喂小兔子吃草的场景，我真的是百感交集。
换在动物园这等的小庙里，其它根本提都不必提，就身材一项已๐然是谁与争锋，联想到塑造这身材所需的种种养料及其副产品，更是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诚惶诚恐。不过，如萧纪这般的人才，倒是常常经风雨见世面的，枪林弹雨亦不在话下，何况区区排泄物硫化氢什么的。
我站在小跳的房间里，听见大门在我身后“咔哒”一声轻轻碰上，只觉得胸口一阵强似一阵的收缩着。那压力大得几乎马上就要将我的心脏生生撕裂ฐ开来。
我十分无奈地垂下头，答道：“基本是等同的吧。萧纪，全国人民都认识你。”
但我还是觉得，这其中所谓质量，多半还是取决于每个人的主观感受，并没有统一标准。如此，即使再凑合，只要自己舒心，就是极有质量的生活。反倒是他这种吹毛求疵的人，看什么都觉得不完美不顺眼，一天到晚烦都烦不过来，活得哪里有什么质量可讲。
他冷冰冰的神情分毫未变，可我竟很莫名地感到เ些燥热：“我是说，那件急事是，怕你换了衣服。”
正削得酣畅淋漓，只听“嗤啦”一声，鸡蛋已๐经下了锅，一圈雪绒绒的裙边裹着金黄的液体，在弧形锅底颤颤巍巍ณ，抖出一阵阵诱人的香气。我顺着还淌着蛋液的木勺向上看去，只见一截如雕塑般匀称修长、又肌理分明的小臂，和齐齐挽于手肘的衬衫。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我最近怎么很少见到เ萧池？”
我抬头对着天花板转了转眼珠：“我帮一家diy银饰小店的店主修过结婚照，我们去她那里diy好不好，她说过，我去她那里，只收工本费。”
我没有动，或者忘了自己可以移动。萧纪的墨色的眼睛里，此刻笼着一层温润的
“顾ุ惜，你要知道，在有些地方，利ำ益比情感甚至血缘，都要来得重要得多。没有人会仇恨利益，但是有人会仇恨情感和血缘，因为它们阻碍了通向更多更大利益的那条路。情感和血缘可能成为污点，而利益却永远不会。这就是这些地方的法则，只有遵从它，才可以好好活下去。”
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与萧叔叔有关的任何事情”的喋喋不休的叮嘱。
我有史以来头一遭在他面前带了些味道，所以让这个ฐ龟毛又敏感的人感到诡异了。于是，我耐着性子解释道：“哦，好像是。”
“就好像，你把苏函生生从我的生活中ณ剔除了出去，可是在你眼中，过去的那四年，就一并消失了吗？在我心里，他就从此以后，都不存在了吗？我们就还可以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直接继续四年前的生活了吗？就算我们都能够抛开那四年，但是现在，我们还剩下什么？一个背叛过你的妻子，和一个欺骗利用过我的丈夫？你确定我们就这样继续下去，真的有意义吗？或者，最终的结局，会比四年前的那个更好吗？”
我很是后悔。这些年，不论情愿与否，我们前前后后也在一起处了相当长的时间，他的喜怒哀乐，我多少也了解一二，可是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他上一次表现得犹如眼前这般沉寂，是在何年何月。
踌躇了一会儿，我谨慎地先察言观色了一番，然后字斟句酌地慢慢道：“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两个人的日子过久了，再回到孑然一身的状态，让我有厌世的想法。”
“那是不是每天都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认识他这么久，我甚至想不起来，他曾有任何漏接我电话的记录。今天这种情况，实在是不正常。不会是出事了吧？不会的。我拼命安慰自己
可惜我这个话题转移得明显不成功。萧纪深浓的瞳仁里风起云涌，那寂寂的黑，如同正在沉吟一般，凝滞得甚至带了几分艰涩：“你其实更希望我不在。”
小跳虽然有些怯生生，但还是乖巧地迅速领会了我的意思，从善如流地软软道：“萧叔叔。”
我这边还没搞出个所以然，电话却已๐经接通，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萧叔。”
他没有反应，只是用黑洞一般的双眼将我死死锁住，然后面无表情地定定等待下文。
这只是一个命中注定远离幸福的小孩，一个被严严的寒寂冻得马上就要失去知觉的小孩，给自己划亮口袋中仅剩的最后一根火柴，然后吹出的一个美丽ษ、虚幻而又脆弱的肥皂泡泡罢了。
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压抑不住冲冠的怒发了：“那你干什么来了？”
我觉得很是气不过。上高中的时候，物理课学过一个动量守恒定理，大约是在将物体质量与速度之间的关系。我的物理一直烂得可以，公式什么的早ຉ就忘到九霄云外了，只记得老师当时讲了一个比喻，大意是说，当一个全速前进的乒乓球撞上一个铅球时，铅球一动不动，乒乓球则会被撞得原速返回。
最近地球的旋转速度似乎变快了，两天之内，我的丈夫换了个人，而且就在着转瞬之间，所有后续事项全部就位，快得不需要任何缓冲，快得好像是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我原以为ฦ，萧纪既然要求我搬到他那里，便会另外再给小跳安排一个ฐ房间，多半就是改造改造他隔壁，也就是我之ใ前一直住的那一间了。
“妈妈，不可以吗？”小跳的嘴略略瘪了瘪，但是又被瞬间扯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也没关系，小跳一直都是乖乖自己้睡的，知道妈妈住在隔壁，小跳已经特别高兴了。”
我沉重地点点头：“但愿他和
“我其实早就料到เ，她不会听我的话。小漫是个善良泛滥一地的人，她总是宁可自己去背负根本不属于她的责任，也不愿意给别ี人造成一丁点麻烦。可是，即便我非常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如果这是她的选择，我还是会尊重，因为我知道，那是她唯一愿意接受的结果，如果强迫她按照我的意愿行事，虽然我的本意是为她好，但她的良心会永远不得安宁，最终受到自责惩罚和折磨的仍然会是她，而得到เ安慰的却只是我自己。
“那ว小跳一直牢牢记着妈妈的话对不对？应该好好吃鸡蛋黄，不吃巧ู克力。”
我蓦然一凛。
吹干墨水，我将协议扣上，直接差人给萧纪送了过去。
“因为，一个人如果真到了绝境，反而什么也不在乎了，就连威逼也不会再有作用。你对我就是这样。在我们的整个交易中，我只能止损，不能谋利ำ。假若你真的一逼到底，逼到เ苏家失去了家业，我的丈夫和女儿失去了保护，真到那个时候，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大不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死就好了，那倒也不失为永远免于受制于人，真真正正离开你的最好的方法。你说，是也不是？”
他也进行交换，却绝对不是等价交换。而且，他索取的，绝不只是利润和金钱，他要的是你的自由、你的尊严、你的臣服、你的灵魂。他会用最卑劣廉价的手段、以最傲慢轻蔑的姿态，彻底夺走你的一切。
当沙发另一边好似已๐经化作一尊雕像的萧纪终于开口时，我用几乎可闻的叹息，呼出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可是，直到เ听清这句话的内容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เ，真正的惩罚，还远远没有开始。
只是，那样温暖又和煦的笑容，如若不能再次见到เ，无论去到哪里、哪个世界，我都一定会十分、十分地想念。
就如同方才，他就是带着那样的笑，用泛着琥珀般柔软光芒的深棕色眸子上上下下将我笼着，诚恳道：“苏小漫，你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