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力道又是骤然一松，血液霎时回流，左手掌上则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那瓶被保安端端正正举在我面前的须后水，突然间被横空劫走。我直直盯着捏着那瓶子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因为用力过度，骨节处青白得有些过分。
过去为什么เ没有注意到呢？我有些出神地想，虎口、食指、中指，那些茧的位置，如此明显地不同寻常。
这双手，我曾经端详过多少遍。甚至闭上眼睛，都可以描摩出每一根修长的手指，每一处突起的骨节。
这双手曾经抚摸过最纯净最美的我，我每一根羞涩敏感的神经都曾经为之颤抖，每一处最为隐秘的角落都曾经为之绽放。我甚至曾经觉得，它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曾经，曾经。今时今日再看，只剩一出荒诞的滑稽剧。而剧目的□□，则ท是眼前这个男人无名指上，那一圈碍眼的银色的圆环。
暗沉的夕阳下，那圈银色如雷般在我脑海中爆开，刺目而惊心。轰然过后，便是亘古空洞寂寥的暗夜。
我几乎失笑。这是什么？利用者对被利用者的怜悯？还是抛弃者对被抛弃者的缅怀？
盛大的怒意冲击着我全力维系的平和，就要破壳而出。
“苏、太、太？”
耳边，陌生、熟悉而又低沉的声音有些奇特的黯哑，像是压抑着什么เ。愤怒还是嘲弄
不容我思考，一直被抓住的左手被一股大力牵引，被迫高高举起。一道森然的视线凝固在我的无名指上，像要将之熔断。
那里，金银铜三色紧紧缠绕，难分彼此。苏函说，那就是苏漫苏函苏小跳。
苏漫苏函苏小跳。我的内心忽然宁静下来。
我淡淡开口道：“先生怕是认错了人，我姓苏。”
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像在看一个ฐ笑话。我平静地回视。
出乎ๆ意料，他竟然移开了视线，开始细细端详那瓶从可怜的保安手中劫过的须ี后水。
他看得如此仔细，像是在鉴赏玉石，又像在检验罪证。
“嘭！”
须ี后水毫无预兆地在他的手中爆裂ฐ。一阵微风拂过，空气中瞬间溢满了薄荷的清香。
薄荷的香气原本最能舒缓心绪，是以被苏函奉为无法妥协的挚爱。连我一闻薄荷就头晕的毛病也被他彻底无视，只能为ฦ挚爱让路，最后硬是被他把这毛病扳了过来。
而眼下，这味道却如同烈火之上迎头浇下的一桶滚油，足以引爆了冰凉的空气中本就濒临沸腾的怒气。
我有些微的窒息感，只无端地觉得，那ว瓶须后水大概ฐ是在替我的脖子受过。
“苏太太为苏先生牺牲良多，却不知苏先生是否清楚，苏太太原本是有丈夫的？”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有什么被刻意压抑着，一旦稍加松懈便会不不顾一切地喷涌而出，不计后果，更无法挽回。可这声音更冷，冷得可以让血液凝结成冰，再渐渐碎裂成粉末。
他的话一向少。越是生气，就越是惜字如金。除非有事情交待，否则能说一个长句，一般都是怒极，基本可以认为已经失去理智。
那又怎么样呢，到เ底与我无关。我能做的只有重复第三遍。
“先生，你认错人了。”
这时，一串细细的金属链条闪着银光，应声从他的指缝间垂落，从我的眼前流过。我有瞬间的怔忡。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讨厌照相的人。我们在一起三年，除了结婚证上不得不交的那张照片，居然只有一张合影。就连结婚证上的照片也没有洗出来一张多余的。
那合影，是我唯一拥有的他的照片，而且还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用手机拍的。
那时侯的我的心中，全是偷拍心爱之人的小小甜蜜，以致于还非常幼稚地将那ว照片悄悄打印出来，塞进心形挂坠里，贴身戴在胸口。
那时候，我只当他是真的讨厌拍照。
那时候，早ຉ就在四年前他不见的那个早上，随着那ว条项链，永远消失。】
而那项链，那以为已๐经永远遗失的、曾经最为ฦ心爱之物，重新出现在眼前，我竟然没有丝毫的喜悦。
“那么这个，也是我认错了。”
他的声音平平，似乎只是没什么เ情绪的陈述，但那语气又分明在说，如果我说“是”，就会马上重复那瓶须后水的悲剧ຕ。
“苏漫，怎么还没回家？”
另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我身旁响起，腰身被环住。又淡淡的薄荷暖香，同时将我环绕。
与空气中ณ仍然残留的冷冽气味不同，苏函身上的味道，永远温暖。
可这温暖，却抵挡不住越来越强的寒意。
苏函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仍被那个男人高高拎着的吊坠，另一只手掌在我腰间轻抚，安定而温柔。
我突然有了解释的冲动。我到เ这个世界ศ二十多年，从来都是被人亏欠，苏函是我唯一亏欠的人。所以我不欠任何人一个解释，却
唯独欠了苏函。
“函，照片上的是韩亦。”
当我终于说出那ว个名字的时候，眼前长长的银链微微一颤，心形项坠随之轻轻摇晃，像在颤栗。
“嗯。”苏函点点头，安抚地冲我微笑。
抬起头，我的心再没有一丝波澜：“其实，我认识你。”我看着那ว双墨色的眸子深处，有什么忽然闪过，又迅速湮灭，慢慢继续道“在新闻上，萧先生。至于照片上的，是我的前夫，韩亦。但是四年前，他就已๐经不在了，再不存在了。至于我，我是苏漫，并不是您认识的顾ุ惜。您真的认错了人。”
在我需要仰视的地方，比记忆中ณ更加幽黑的瞳孔骤然紧缩。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这大概是整出戏中ณ最为精彩的一环。
哪怕强大如萧纪，也无法辩驳。因为他是萧纪，所以永远无法辩驳。
有萧纪，韩亦就必须ี死。
现在的这个世界ศ是一个奇妙的世界。你是谁，只取决与一串18位的数字。
1้8位数字后跟着一纸出生证明，你便存在；跟着一张死亡证明，你便消失。
不管这大千世界是否真有一个你，也不管你是否活生生站在这里。你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是系统中的一组代码。
一切，不过是庞大的信息网络无穷无尽的0和1้而已。而这些看似独立的0和1้，却千丝万缕地暗暗纠结。
韩亦和萧纪，注定只能存在一个ฐ。顾惜和苏漫也是。
萧纪想寻找顾惜。可这世上哪里还有顾惜？她早ຉ在韩亦死的时候，就永远、永远地，消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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