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没有说话，轻轻地掀起青花瓷的杯盖，吹了吹漂浮ด着细针ฤ似的茶叶的茶水。
一身军装的男人与藏青色和服的青年并肩而立，一刚ธ一柔，明明是分外养眼的场景，却偏偏刺得我双眼发胀，一定是阳光太刺眼的缘故罢。
在人命如草芥的年代，达官贵人尚且都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像我这种在世上已经无亲无故的平民百姓，命运就像是一团轻飘飘的柳絮，经风一吹，便四散飘零、无家可归。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他老人家敏感纤细的神经，当即便看见那张遍布皱纹犹如橘皮的脸露出一个肃杀冰冷的表情：“你倒是看得开，小少爷若是像你这般心大就好了。”
阴暗漏风的柴房里只余我们二人，慕琴笙突然蹲下身子，视线与我对上，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张牙舞爪的蹙眉问道：“你怎么เ就落到เ这种境地了？”
空气里传来棍棒落在皮肉上灼痛的声音以及顾蕴玉撕心裂肺的声音，他在喊我的名字，一遍一遍，伴随着皮肉之痛，刻๑骨铭心。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顾慧珠忽然也噤了声，只有花了妆容的脸颊上残留的泪水提醒着人们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荒诞可怕的白日梦。
那ว个背着一个矮小身影的人站在我面前，似乎是在辨认我的模样，半晌才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吃力的说：“清友？你怎么……”
坐在对面的妙龄少女处变不惊，只是悠闲的小口抿着热茶，一副教养很好的模样。
“不为什么，没有任何苦衷。我就是喜欢跟男ç人上床。顾清友，你要不要也跟我试试？”他笑了笑，诱惑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补充道：“不收你钱。”
“……”
顾蕴玉恐怕也是如此，只是一味的喝着杯子里的酒，并没有多少食欲的样子，我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少喝点，待会儿喝多了又得难受了。”
沈泽棠从怀里掏出一张洒金请帖，微笑着答道：“小岛先生在大使馆举办同乐会，特地知会我前来邀请你们一道参加。不知你们二位有没有这个兴趣一起同乐呢？”
顾ุ蕴玉耐着性子被我拉着一起听佣人说完，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这少佐也是忒小气，不就是丢了几件宝贝嘛ใ，有必要闹得这么人心惶惶的吗？”
我替他掖了掖被角，起身间却听见楼下院子里几声狗吠，混在雨声中，和着风声含糊不清的在夜色中飘荡开，不仔细听，只怕还真会以为只不过是风刮急了。
鹿野蹙眉动了动被绑住的身体，似乎想要伸手探向我的额头，最后却不得不作罢道：“你能听清我说话吗？你好像发烧了。”
那是一个瘦弱得脸颊都凹陷下去，两颊却浮现着两坨病态的红晕的男孩，他迟疑又吃惊的看了一眼院子里淋着雨的我们，只是嘶哑的叫了一声：“哥，你们这是……”
一道冷涩清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打断了我的话：“不关他事，你们放了他。”
他今天穿的是一袭烟青色的长袍，一头柔软的乌ไ发被雨水打湿凌乱的贴在洁白的脸颊๐上，就连纤细脆弱的睫毛也湿漉漉的往下滴着细密的水珠，都削弱了几分他往日里冰冷疏离的气质，就连微微发红的鼻尖在此刻๑看起来都是那么可爱。
顾蕴玉走到我身边来，与我耳语道：“不知怎的，你刚ธ走不久，这个男人就来了。那些日本兵似乎挺畏惧他的，我刚还在盘算着怎么对付这个狠角色的时候，你就带着二姐夫来了。可来得真及时。”
我对于这些金光闪闪、价值不菲的舶来品向来是没有什么好恶之分的，比如这个ฐ镶嵌了几颗璀璨的小石子的首饰盒怎么就比那ว串鸽子蛋大小的珍珠项链贵了，那ว只银色的手表标价签上的零怎么比那只现在最时兴的怀表还要多？
一瞬间，风雪骤停，冰雪晶莹的世界静得仿佛可以听见我紊乱急促的呼吸声。
顾蕴玉看了我一眼，用手挡在脸前扇了扇风，勉强笑道：“没有，估计是热到เ了而已。”
这话直白得有些难听了，饶是一直以看戏态度旁้观的顾蕴玉也不免正襟危坐起来，顾慧珠见自己父亲冲沈泽棠发这么大火，又是心急又是心疼，眼泪涟涟的劝道：“爹，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泽棠不是你想象之中的那种人！”
他这才松口，在黑暗中摸索ิ着探出头，用一双被泪水洗刷得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你说的，只对我一个人好，你发誓！”
“你知道为什么我可以跟任何达官贵人上床，却绝对不会跟黑帮的扯上一点关系吗？”
万分寂寥。
一道清朗悠扬的声音从展览室里传出来，我回过神望去，一身黑色长袍的沈泽棠淡笑着走了出来，波平如镜的表情就像刚ธ刚被投怀送抱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看他是不想去医院才对，顾蕴玉最怕的事就是去医院了。
之所以要赶在顾老爷子的寿诞前夕举办订婚仪式，按他老人家的原话讲，是为了冲冲喜、图个吉利——他老人家近些日子身子骨有些不大利索，前几日不知怎的半夜下楼梯时闪着了腰，一个跟头栽下去，差点要了半条老命。
仍然躺在床上的顾ุ蕴玉不满的翻了个ฐ身，孩子气似的拿背对着我，搭在他腰间又轻又薄的丝绸被因他这一动作而松松滑了下来，露出半边光滑洁白却染上绯红印子的臀部。
“死了死了！你哥哥晚上醉酒，失足落水，救上来的时候连气都没了！我家主子还为此伤心不已呢，真是晦气！对了，早些时候还派人送钱报信给你们戏班子，怎么，你还不知道啊？”
我看她一副头疼的模样，于是起身跟在她身后一同走了过去。
我都快被他急得满头大汗了，都什么时候了，敢情他还在惦记着前几日看到的那ว一幕。
“五十块大洋，给我五十块大洋，我就让你上一次。”慕琴笙抬手擦了擦脸上沾染到的泥土，见我还呆愣在原地，伸出又细又长的手臂搭上我的肩，水墨画一般古典美丽的脸庞缓缓贴近我的脸庞，一双湿润的杏眼凝视着我。
顾慧珠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小弟这又是怎的了”，还是弯腰坐进了汽车。
我微微颌๒首：“叫我清友就好，之前的确没有来过玉兰剧院。”
我站在一旁，帮他夹好了小笼包、倒好了热牛奶，这才退到一边等候差遣。
得不到เ回音的顾ุ蕴玉吃了个软钉子，却丝毫没有气馁，反而更加聒噪的自说自话起来：“我叫顾蕴玉，今年十岁了，你呢？我家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还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就算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但是大概也能知道意思，我连比带划的想要告诉她我在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