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之时，他的神色忽然一变，随即笑得更加开怀了。
鹿野那似乎凝结了初秋清晨凉薄雾气似的双眼远远望向我，对小岛不容置喙的说：“替我转告沈先生，不必大费周章了。”
李管家险些被我逼得一口气梗在脖子里下不来，咳嗽了好几声还未开口就被突然出现在柴房里衣着华贵的沈泽棠所打断ษ。
伴随着轻缓的足音，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走到了我面前，一道故作惊讶的嗓音从头顶ะ传来：“呀，这不是清友吗？”
我的耳朵里犹如蜂鸣，乱糟糟一片，听不清他到底跟顾ุ老爷说了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把盛怒之下的顾老爷劝得消停了下来。
沈泽棠叹息似的劝道：“慧珠，我看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比较好……”
直到我们二人安然无恙的从浓烟滚滚的巷子里走出来，鹿野都紧紧的托住背上的那个男童，原本等候在一旁都快要急得晕厥过去的卖花女看见自己弟弟被人救了出来，顿时踉踉跄跄的奔向鹿野，接过昏迷不醒的男童便笑中ณ有泪的跪下想要给鹿野磕头。
顾慧珠笑弯了眼，更是说个不停：“我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应该多出来认识认识，静姝也是上过英国学校的，想必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
慕琴笙再次笑得前仰后合，只是这一次，我分明看见那笑容中泛着泪光，脆弱得犹如风中摇晃的烛影。
他们二人从我身边擦家而过，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倒也让我落得一身轻松。
中年男人似乎一副跟日本人、甚至跟席间的达官贵人们都颇为熟稔的模样，我心下纳闷，顾蕴玉却握紧了酒杯，蹙眉道：“怎么是他？”
顾蕴玉天真的长舒一口气：“这下再也不用担心弄丢了，这只手表，天上地下，仅此一对。”
那ว，鹿野到底看出什么来没有？
他挽起袖子扇扇风，耳尖发红，欲盖弥彰的转身想逃：“我去跟你拿干净衣裳。”
“来人——我们需要医生，这里有人生病了——”
茫茫雨幕中，鹿野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涕泪交错的灰衣男人。
瘦小男人也是骤然间回过神来，担忧不已๐的说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便紧跟在步履凌乱的灰衣男人身后走出去关门落锁。
雨太大，就连撑伞，也是挡不住的。
其间坐在红木椅子上的鹿野始终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เ，只是在日本兵说完后，又简短又利落的用那把珠落玉盘一般的嗓音冷厉的说出一串日语。
汽车在招牌上写有“亨达洋行”几个鎏金大字的门前稳稳停下，顾蕴玉跟我一前一后下了车，早早就等候在洋行门前的伙计伶俐的替我们拉开玻璃门，点头躬腰的对顾蕴玉招呼道：“小少爷来了。”
我猛地惊醒，浑然不觉自己已๐经出了一身冷汗，而原本盖在身上的丝绸被早就不知道在什么เ时候被躺在床里侧的顾蕴玉卷起走了。
话音未落，沈泽棠便越过了卧房直接朝我们所在的阳台走来，我不自然的用宽大的衣袍挡了挡腿间的隆起，而顾ุ蕴玉则有些慌乱的往上扯了扯自己凌乱褪下的衬衫衣领，欲盖弥彰的想要挡住留有吻痕的锁骨。
沈泽棠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提了个话头，果然顾ุ老爷听见“大少爷”这三个字神色顿ู时就紧张起来了，他半信半疑的问：“你是说君璧？不可能！君璧怎么可能跟青龙帮扯上关系？！”
我依着他的脾气顺毛道：“嗯，我就是一个混蛋。”
慕琴笙敛去了脸上那嘲讽的笑意，平静的说：“我那身为ฦ戏子的哥哥，因为爱上了一个帮派的门徒，就算被利用被所爱之人亲手交出去献给别人也好，还是痴心妄想的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
“今晚这场可是名角儿慕琴笙的成名之作《贵妃醉酒》，买了我这票，你绝对不吃亏！”
沈泽棠其间一直笑眯眯的打量着我，听见我发问，仿佛这才记起今天的正事似的，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虽然已๐经结束了，但我不介意为清友单独讲解交流一下。”
第11章试探
最近几日无论陪着沈泽棠一起去订饭店、挑彩礼也好，或是相邀着去品品茶逛逛戏园子，顾蕴玉都拉着我跟前跟后，恨不得化身成一块狗皮膏药贴在沈泽棠背上，一声声“二姐夫”倒是喊得勤快，甜津津得就像到口即化的蜜糖。
“清友……”他只是微不可闻的咕哝着，手臂却缠的更紧ู，一副哪里都不让我去的模样。
那人扛不住男童无休无止的哭闹，索ิ性开门见山的说：“我不是都告诉你死了吗？！尸体被席子一卷扔在了后山那个ฐ乱葬岗，你要是还不信，你就只管去找找看好了！”
春燕倒背如流的念出我在厚厚一本深红色菜单上勾选出的菜品，一一核对之后，便安排我坐在一旁用屏风隔出的雅座等候。
“爷是想找个可人的小相公么？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么เ？”女人一边招呼着一边将躲在一旁的还是少年模样的小子拽了过来，然后谄笑着对顾蕴玉说：“爷，你瞧瞧这个如何？今年才十五呢，嫩生生的，身子还是干净的。”
男人只是错愕了一瞬间，随即惨白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与白天所见时截然不同的满是嘲弄意味的媚笑，一语不发的扭头就走。
我正欲离开的时候，沈泽棠却莫名的叫了声：“等等。”
此时晌午刚过，玉兰剧院里就已人满为患、座无虚席。放眼望去，一楼台下全是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一些叫卖瓜子、汽水的小贩穿梭其中，如鱼得水，赚得个盆满钵溢。
“整日里就知道吃那些！不像话！”
他忍不住驻足不前，摇了摇父亲的手臂，好奇又若有所思的望向街角这个缩作一团的身影。
有伶俐的伙计看见我一副风风火火寻人的模样，讨好的凑上来：“客人是不是在找人？”
我仓促的点了点头：“你可有看见方才包间里出来的那位很高很瘦的……”
话未说完，伙计便一拍脑袋：“知道知道，是不是身段也特好的那位穿着深色袍子的先生？”
听他这形容便知道应该说的是鹿野无误，我再次点了点头。
伙计憨厚一笑，指了指隐入帘后的幽暗处，说：“老早ຉ就看见他从楼上下来便径直去了后台，现在应该还在后台吧，也没看见有人出来。”
第39章后台
有别于戏台上的锣鼓喧鸣，光线昏暗、堆满道具戏服等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