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屋子里,从来没有人出来过。
那里确是有人住的,我知道。萍姐也知道。
“他们姓舒。”萍姐说。
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家的人。
那么大的一所房子,三层楼,只有顶楼ä有亮光透出来。
萍姐说“只有舒先生一个人住,太太死了,伤心得不肯出来。”
我问:“你怎么知道?”
“他们家的佣人说的?”
这一列ต西班牙建筑的屋子,共有六幢,其馀的起码住著五六个ฐ孩子,闹哄哄都霸住空地打乒๐乓。只有舒宅,没有人进出。
我用父亲的遗产买下三号,舒家是四号,我虽然也一个人住,但是他们都知道林小姐开一辆浅黄色跑车,林小姐是做设计的,林小姐一天进出好几次。
但是没有人见过舒先生。
他必然是位老先生了,否则ท没有可能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像他那样,能够把寂寞控制得那么好,非数十年的功力不行。我自从与男ç友分手,对社交也不那么热衷,不过叫我成年累็月就家中ณ,却还是不能够。
我的生活也是冷清的,常常睡到เ半夜,惊醒,再也睡不著,便燃根香烟听音乐听到เ天光。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舒家灯是亮著的。
寒冷的初春夜,独自捱过,并不好过,有时候问得想大叫,终于还是压抑下来。
我怕头发早白,天天早上起床照ั镜子研究。
有时候星期日上午,早ຉ起,看遍所有书报杂志,无聊,出去与孩子们玩球。
张家的四个儿子最好玩、最顽皮,简直不可救药,依次序每人矮半个ฐ头,我与他们踢足球,每输每战,从不气馁。赌注是汉堡包汽水。
一日他们叫我出去,我想想这四个小孩,又来找吃的了。
看到他们手拿著回力球扳,不禁欢呼。回力球!
小时在澳门住,看见叔伯们玩过,现在又见到,太兴奋。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计分法,我技庠(手庠),用力一下把球丢â出去。
那只球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时速滴溜溜转向四号的三楼ä窗口,不偏不倚“哗拉”一声,撞破大扇的玻璃窗,跌入室内。
张家的大儿子奔过来“我们还取回这球吗?”
我拉起他逃。
还球呢,人家出来,怕不把我抓到警局去。我们躲进车房,蹲下来喘气。
张家四个ฐ孩子问我:“我们是否已成为通缉犯?”
我点点头。
孩子们兴奋得要命,挤在一起咕咕的笑。
“怎么办?”孩子们问。
“因为犯了这个罪,终身受辱,永远不得超生。”
“哗!”更心醉了。
“我想我要去自首。”
“不行,他们会判ศ你坐牢。”孩子们嚷:“会打你,会不让你吃东西!”
我站起来,叹口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什么เ,姐姐,你说什么?”
我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去自首。”
孩子们很感动,跟我身后看热闹。
我去按铃。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前来开门,板著面孔。
“舒先生?”我尴尬。
“不,我是舒家的管家。”
“那只球——”
“是你?”他怪叫起来。
“是我,我愿意负责一切赔偿。”我低著头。
“你吓死人!这么เ大的女孩了,还玩球?多危险你可知道?最大的一块碎玻璃足以把你的头切下来!”他吼“太鲁莽了,你们这些人,就会为ฦ一己的私欲而为所欲为ฦ,丝毫不为ฦ他人著想,太离谱了!”
我瞪著他,这人可以登台讲道。
“你以为我夸张?你上来看看咱们的书房,来呀!”
我只得跟他上去。
一看到เ书房内的情景,我马上致歉“对不起,真对不起,但真是意外,我负责赔偿一切…”
“你知不知道球飞进来的时候,舒先生正坐在这里听音乐?忽然之ใ间,窗户碎成一千片一万片,像落了只炸弹似,你想想—”
他一步步趋向前,把我逼进书房角落。
我都快哭了。
“原谅我,原谅我。”我尖叫。
“你叫人来修理?”他凶霸霸的问。
“是是。”
“今天之内?”
“是是。”
“你可以走了。”他指著大门。
我逃出去。
孩子们很讲义气,在舒家大门等我“怎么เ了,怎么了?有没有揍你?会不会告诉你爸妈?”纷纷的慰问.
我说:“以后都不要再在这里玩球了。我们走。”
我立刻๑找工人上舒家收拾,亲自督工,幸亏本来是做设计的,认得这班工匠。
管家眼睛瞪得铜钱般大,一直不原谅我。
我不出声,叫师傅量了玻璃尺寸。
师傅说半圆型的玻璃很难找,要重新割,需要时间,我催他,忽然想起家中ณ一块现成尺寸的半圆型玻璃,又不舍得拿出来,因为ฦ是一块旧刻暗花仿“拉利克”设计,很难找得到。
我虽然内疚,但不至于内疚得想大出血。
想了很久。
“怎么เ样?”管家大声呼喝:“今晚下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