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在家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就像个疯子样。
灼热的风从莫名处吹来，调皮地，在宁愿心口按。
杜兴放下手中饮料，“怎么，不相信我？”说着话，手轻轻地往吴非腰间搂去。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多少个比白纸还纯洁的女孩子在这个时候还不是骨软筋麻，乖乖๔投降？何况杜兴早ຉ就眼看出隐藏在吴非骨子里的媚。
宁愿往嘴里倒了点水，咽下，胸口蓦然疼。他想起了她。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不断地想起那张工笔画似的脸。
两个女孩不言语了，勾头看自己的脚。卢花指着她们的鼻子继续骂，“小宝，不是我偏袒，你多少比小莲大点，也多念过几年书，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天大的事关起门来再说，我们还是家人。好不好？”
这世上大多数婚姻对大多数女人而言，不过是张存钱的折子。
墙外有花，粉黄|色朵，向上，抖出檐角，把香味细细撒入轻风。绿色的叶子在花瓣下晶莹地铺开，将花瓣间漏下的光，折叠成副副好看的图案。几根毛绒绒的花蕊，嬉戏耍闹，好像群刚ธ孵出壳的小鸡仔，浑然不惧未来，亦不在意行人的目光，只是欢欢喜喜，嘴角噙笑。美就是这样不经意的瞥吧。宁愿睁开眼，侧身往窗外望去。
李璐扬起脸，目送他的离开。
生活就是这样，并不会因为谁难过谁高兴而有任何改变。有人悲伤，同时也就有人快乐。人不能因为自己的悲伤而要求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样。何况悲伤也不应该算得上是种坏事。
李璐把脸埋入手里。
天色渐渐昏暗，拧把，就像要滴下水珠。
屋子里只有尘埃所发出嘈杂的声音。它们实在是厌倦了白日躁热，所以现在也停不下来。宁愿合上电脑，甚是满意，他相信自己้今天做好的这个方案绝对流。是否是因为认识吴非这个可人儿，才灵泉似涌？想起可人儿，宁愿不禁又想起在网络成|人社区与妹妹宁可这个ฐ“可人儿”之间的相互称呼，暗自好笑，网络的荒唐有时真让人哭笑不得。算了，以后不上那了。知道妹妹会在那ว个社区玩后，宁愿是再也厚不下脸皮呆那儿与那些不知是男是女的们甜言蜜语，寻开心。否则让妹妹见着了，天晓得她又会弄出什么鬼把戏来敲诈勒索。妹妹也是的，整天没正经。不知她老板怎就敢用她？爸妈也从来不管不说。什么时候是要回家看看。
宁愿想着，苦笑，摇头。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总有各自的不幸。家是幸福的吗？爸妈算得上是有钱人，但自懂ฦ事起，却难得见他们在起露出笑脸，更别说家人去哪儿旅游玩耍什么的。宁愿很早就被送上寄宿学校，然后大学，再后来就独自创业。要说亲，倒还是妹妹与他感情更深。宁愿这久没有回家，也不见谁打个电话来问问。麻将是妈妈的命根子，而所谓的事业倒成了爸爸很少回家的理由，其实他十有八九是与他众多的二奶三奶混去了。上次听说他去外面了，也不知是否回来了？
宁愿想了想，拨通爸爸的手机，响了会儿，电话里传来柔美的女声：对方已๐关机，请稍后再拨。宁愿皱眉，起身，看手腕上的表，快七点了，还得赶去先洗个澡，八点钟，与吴非约好了天上人间。
温暖的东西从心底冒出，泉水般，咕咚咕咚还响。
宁愿展颜微笑，推开办公室的门。同事都走了，目光习惯性地在大厅里扫了圈。个白衣女子正蜷缩在角落里，身子随着玻璃窗外淡淡夜色不停颤抖，叶子般，而且还伴随着细微几至不可闻低低的辍泣声。是李璐，她怎么了？宁愿惊，快步走过去，“小璐，你怎么了？”
哭声刹้那间大起来。
李璐纵身扑入宁愿怀中，放声大哭。忍了天夜的眼泪终如溃堤之洪水，仿佛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座大山。泪水肆无忌惮地流，紧紧包裹着那么多的委屈愤怒不解怨恨与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宁愿发了慌，抱住李璐，轻拍她的脊背，“小璐，别哭，别哭嘛。”宁愿不敢去问发生了什么เ事，但隐约觉得与他应是有点关系。问了，或是会哭得更凶，那ว可真不知如何是好。
李璐的肩膀剧烈耸动，泪水热辣辣地烫着宁愿的脸，像把胡椒粉。宁愿眯起眼，不敢动，老老实实地把肩膀借给呜咽着的似乎随时都可能断ษ过气的李璐。良久ื，哭声才渐渐地小了，抖抖。泪水总会在某刻流干，谁也无法直嚎啕痛哭，不管有多么伤心或者难过，人不是眼泪做的。宁愿在黯淡的光芒下寻找着李璐皮肤上蓝色的静脉，还是没敢乱动，生怕又引发暴雨。
李璐仰起满是泪痕的脸，“阿宁，今晚陪陪我好吗？”
宁愿傻眼了，暗自叹气，早就提醒自己不要与员工有太密切的关系，这不，麻烦来了。宁愿望着李璐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俏脸，在她眼睛上轻轻吻，“乖，小璐，阿宁会陪你的。”嘴里说着话，心里惦起与吴非的约会。应该如何是好？脚踏两只船的男人伊始或还能自鸣得意几声，但注定不会有什么เ好下场。还有个钟头，先把李璐带去家，看看能不能让她先睡会儿，宁愿大叹倒霉，小声说道，“小璐，上我家先吃点东西，好吗？”
李璐顺从地点点头。
在街边买了些熟食饮料，宁愿想起李璐平日爱吃的猪耳朵，又特意打的到时代超市买了份。两人回到了宁愿的家。“小璐，吃点什么เ吗？”宁愿问道。李璐在长的奶白色的沙发上坐下，摇摇头，“阿宁，我真的吃不下。你能ม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宁愿放下食品，挨着她坐下，搂住她，她的头发虽然乌黑，却枯燥，发尖还开了叉，摸在手上没有往日的柔滑。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上班时也不见她说起，又不曾请假，她可真沉得住气，宁愿想了想，“小璐，你先坐会，我去打个ฐ电话，好吗？”
看样子，八点钟็是赶不过去了，但也不能就这样扔下李璐不管啊。心里高高低低恍惚恍惚的，宁愿走阳台，拉好隔断，拨通吴非的电话，压低声音，“吴非，我是宁愿。”
“宁愿，你好啊，这么เ害羞呀。”电话里传来清脆的笑声。
“吴非，是这样的。”宁愿都不知如何开口了，失约对他来说还真是第次，“我这有点急事，可能下子赶不过去，你看，晚点行吗？”
“哦。没关系。那我也不去了，就在家歇着吧。”电话里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还是能听得出点失望。宁愿又何尝不失望呢？
“我办完事，就上你那。明天是星期天，晚上正好玩个ฐ痛快，我带你去江边吹风去。江是长江，风是大风，可以把身体吹没的那ว种。你说好不好？”
“啊，真的吗？好，我就在家等你。”
吴非今天哪儿也没去，曼儿打过几个电话，邀她去外玩，她推掉了。玩确实让人开心，玩多了，也没有多大的意思。早上做完运动冲过凉，吴非就呆在房间里听音乐唱歌百万\小!说看电视写字，下午五点钟时，又洗了个更加仔细的澡，仔仔细细，干干净净的，并朝浴ภ缸里洒了小半瓶玫瑰花香油，那种三百多元瓶的，然后再用细腻柔和的泡沫冲洗全身，从头发梢到脚指甲，每个褶皱处都不放过，直洗到เ皮肤生了疼，这才放过自己。
吴非放下电å话，满意地看着双手，盈盈灯光下，晶莹如玉。
女人是块玉，是要佩带在男人心口的。
去江边吹风？吴非吃吃地笑，她还真没去过江边呢。想来定也浪ฐ漫得紧。哇，江水石堤树枝这些词汇想起来都令人兴奋，它们比奶油面包还有酥松可口。呆在这个城市虽然已近两ä年，吴非还只是玩蹦极时去过那依山而建的公园，其他时间多是蜷缩在些面目可憎的水泥楼ä房里，抚摸着略显迟钝ๅ的感觉。
每天的日子若是从复印机里下来，是会让人麻木的。吴非朝镜子吐吐舌头。不知如何，她真的很想念宁愿，冥冥中似乎正有个声音在对她说，别让他走了呀。这声音在她大脑แ中激荡回旋飘落下根根雪白的羽毛。
人应该是命中注定。若非去杜兴那发生那场不愉快，自己与宁愿说不定只有那陌生时的夕之ใ缘，然后流星般擦肩而过。就算回忆再美，也仅仅只是回忆，在某时刻，是要熄灭于漆黑的苍穹。哎呀呀，怎想起这个？难道真喜欢上了他？加上那夜，在起也还没几天？真是不要脸。吴非生气地噘起嘴，镜子里的她也噘起了嘴，这令她更显得芳香迷人。
吴非打开电脑แ，噼哩啪啦，敲起来。过去，她多是在看了些小说后，依葫芦画瓢，再添上点想像与憧憬，编织故事。女人爱做梦，若是很闲，那就更爱做梦。否则简直就是罪过。在她所写过的小说中，女主角定是楚楚动人的小家碧玉，而男主ว角，当然就是骑白马披金色战甲踏五彩详云从天而降搭救即将沉沦于火坑女主角的白马王子，是白马王子，不是刘ถ德华所扮演的黑马王子，黑马王子其实就是小瘪三，宁愿才不是呢。吴非现在很想把自己对宁愿的感觉都敲入电脑แ里，指尖敲击键盘所发出的清脆声音，让她感觉很舒服，好像正对着心灵娓娓细语。说来好笑，眼前这台电脑除了用来打字看新闻以及聊天外，吴非还真没拿它派上过别的用场。她也不懂，也没多少心情去学。学东西是为了赚钱，若不需要去考虑赚钱，那就应该是随心之事。
李璐终于沉沉睡去，眼眶里还闪动着泪花。她还是没有告诉宁愿她与男友之间的争吵，说了又有多大意思？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她也不想再看见男友那ว张丑陋的脸，只是渴望能在宁愿怀里好好睡会儿。有双肩膀让她依靠，不管能靠上多久，现在她感到了满足。
宁愿点燃根烟，默默地凝视熟睡中的李璐。就是在梦中，人也要被其他东西打扰。李璐苍白的小脸上不断ษ泛出各种神情，让人恨不得走入她梦里，替她驱赶掉所有不开心的事。人睡着了，就像孩子，会不由á自主蜷曲成团，也许谁也都想回到母亲的身体里，也许人只有在此刻๑才最为最真实。李璐侧着身，睡得并不老实，嘴里不断地发出呓语。宁愿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听不大真切，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下。这个ฐ世上有太多让人疲倦的东西。烟雾呛入李璐鼻里，她翻了个ฐ身，腰肢露在外面。宁愿捡起被子，替她盖上，按好，又在房间里发了几分钟็呆，直到烟头烫手，蓦ย然惊醒，摁灭，下了决心，也只有这样了。他迅速地拉出抽屉，找出纸与笔，在枕边给李璐留了张纸条，告诉她，他有急事需要出门，或明天才能回来，醒来后要记得吃点东西。李璐是明白人，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应该能ม理解他的。宁愿总是恍惚感觉吴非那ว正传来深情地呼唤着他的声音，尽管这种幻觉有些可笑，但人就是这样可笑。何况宁愿从来就不喜欢失约。
出门，宁愿在附近花店买了大束花，是黄|色的郁金香。也不知它能代表什么意思，卖花的小女孩子显然刚来不久，对此不大熟悉，结结巴巴。开始送玫瑰合适吗？宁愿想想，又挑出几枝鲜红的玫瑰插入其中。浓洌的花香在夜色里漾开，让人晕晕乎乎。宁愿并没有仔细去分辨这是否就是爱的感觉。这么多年过来，对爱，他总有点怀疑。有人说，经科学鉴定，所谓爱，只是些荷尔蒙的分沁；又有人说，所谓爱，仅是些无法确定并不太真实可信的但能在刹那间让人柔肠百转的莫明其妙的感觉。但不管是科学还是感觉，它们毫无例外地都让人稀里糊涂。真理并非越辩越明，最后只会成为锅稀粥。
宁愿敲响房门。吴非的地址是昨夜她告诉他的。门开了，股比花香更令人陶醉的幽香飘过来。是香水味？还是女人的体香味？宁愿露出灿烂的笑靥，“真对不起，我来晚了。”
熟悉的感觉又在吴非心里悄悄荡漾，“没事的，进来坐。还不到九点呢。”吴非望着眼前的宁愿，灯光打在他脸庞上，半透明的。宁愿微笑着，手捧着花，生动无比。吴非脱口而出，“你是第个进我房间的男人。”
“真的吗？我太高兴了。”宁愿相信吴非说的话，个人的真诚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这个女孩子与生意场上所结识的女人或是所曾拥有过的女人截然不同，她好像非常渴望说真话，眼神很纯，近乎无邪，身子却媚，媚得人心猿意马。“来，送给你的。”宁愿按捺下心跳，把花递过去。花很漂亮，金黄|色中有着几点鲜红，大丛，艳艳的。
不是说没有男人送花给吴非，但那些花比起眼前这束蛤是垃圾。它是多么的干净迷人呀！是因为眼前这个仿佛认识了很久的男人吗？吴非接过花，脸埋入花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仰起脸，眼神都醉了，“谢谢你。它好漂亮。你去帮我去厨房拿着瓶子倒点水，我们把它插起来，好吗？”吴非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说得这样顺口，她没发现她刚说的是“我们”词。宁愿的心又是跳。女孩子喜欢花，或许因为花能为ฦ它们打开梦的窗户吧。花本身并不能说明什么เ，送花来的人应该才是这个梦的关键。
切亲切而又自然，空气比花还更令人陶醉。
两人头碰头，把花插好，相视笑。
“你不是说带我去江边看风景的吗？”小时候，吴非经常想方设法逃过奶奶的视线，跑到屋后的河边，坐在被太阳晒暖和的石子上，把脚浸入水里。那种感觉真好，水是清的，也是浊的，但总是在不停地流动，水面有阳光洒下的金光闪闪的鳞片，水里有银白色的小鱼。鱼儿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在脚趾间游来游动，就像个个吻，痒痒的，甜甜的，让人真想跳入水里也变成条鱼。河边的风很大，吹过河滩上的草与岸两ä边的芦苇，吐出根根嫩黄|色的芽。吴非说着话，仿佛又到了童年，红里泛白的腮上现出两ä个浅浅的酒涡。
“谁说不去？只是你去看风景，你怕是要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宁愿笑道，身子忍不住阵痉孪，妈的，她也太具有杀伤力了。
吴非眨眨眼，“这是卞之琳写的诗，你抄袭人家的，无耻。”
“你刚才在玩电脑？”宁愿不敢呻吟出声，赶紧转移话题。
吴非的脸闪过抹淡淡红晕，有些羞涩，忙走过去，关上电脑แ，他应该没有看见什么เ吧，眼睫毛颤颤抖，闪出钻石般的亮点，吴非吐出舌头，冲宁愿不好意思地笑，“随便打点字玩，人家闲得发慌嘛ใ。”
“哦，打字玩？我什么时候可以看看你打的字？”宁愿咽下口水。
“明天给你看吧。还这样傻兮兮地望人家？是想吃了人家的肉啊。”吴非嘟起小嘴。这个肉字因为卷舌，音发得不大标准，却让人更为之想入非非。
她怎这么可爱呀？老天。宁愿心里低低地叫了声。
22
水从头顶流下，父母彼此的咒骂声因此变得遥远。
陈平匆匆地洗，不敢多呆。呆久了，骂声就会是只瞪大眼正寻找着猎物的兀鹰，扑来，将他撕碎。水很贵的，二块钱吨，够买二斤大米。燃气又涨价了，钢瓶得六十四块钱，现在除了工资不涨啥都涨若陈平分辩他每个月是交了四百元钱的伙食费，那他爸爸准会怒目四顾，额上青筋随呼呼的粗气鼓胀，浑似头被猎人逼急了的野兽，嘴边还冒出白沫，手指直往陈平鼻点奔来，嘴里吼，就你那四百？够啥够啥？你说够啥？
然后就直够个不停。
他老人家是有心脏病的。
妈妈则会在边捶胸顿足说他要气死他爸，然后开始算这四百块钱是花到哪儿去了，多少钱买油，多少钱买菜，又往银行存了多少是为他以后娶媳妇攒的。陈平算是怕了，谋杀父亲的大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只好任他们骂。人人心中都有委屈，凭什么，父母就有资格将自身的委屈转化成愤怒，挥舞鞭子，抽打儿女们？凭什么？陈平心中ณ发出嗤嗤冷笑。这么会精打细算的父母咋不见哪家公司请去当财务顾ุ问？哥哥回来了，嫂子没有来。哥哥正哭丧着脸，因为钱的事，说是要凑钱做生意，再赚不到钱，那女人要说拜拜了。
不就是个女人吗？三条腿的女人难找，两条腿的女人臭了街。
陈平不大看得起哥哥，这样个窝囊废活该挨老婆骂。人家孙玉，个女人，赤手空拳不赚下凭大的份产业。没出息的男人。陈平望着小小的脏不拉叽的到处泛绿毛的淋浴间，情不自禁在想起早上的那个ฐ房间。同在个地球上，为何差距就这么大？他匆匆擦洗身子，挂好毛巾，穿上新买的衣裳，也没与谁打招呼，逃也似的奔出家门。不是所有的家都会让人觉得温暖。家是美好的，可偏就有人喜欢把家当做个ฐ可以乱发脾气随便扔垃圾之处。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家里也没穷到没有饭吃，为何就不能安宁些？人家坐车我戴笠，相逢只是长揖。陈平在巷口踢翻把板凳，破口大骂。愤怒是会转移的，巡抚骂县台，县台骂衙役，衙役骂女人，老婆打狗，狗咬耗子，耗子去啃巡抚的脚๐趾头。妈的，这个世道，谁也逃不脱。
街上已有亮起盏盏灯光，冒出无数金黄|色的线，嗡嗡地响，旋转，忽长忽短地来回伸缩。陈平听见肚子猛然咕咕直响，想起晚饭还没有吃，肠子顿时打了结，胃里就像锅了的水，水蒸汽上下翻滚，涌到喉咙处，痒痒的，越过，再酸酸地穿过鼻腔，到额头上，砰地几声，跳起来，却是冷的。头发晕，身子软软的，确实是饿了。陈平的目光从夜宵摊上缩回，口袋里的余钱并不多，折身进了路边的间花店，没有犹豫，选了九朵玫瑰，血红色的，朵三元钱。玫瑰象征爱情。陈平也并不清楚他对孙玉的感觉是否就能算得上爱情。说那个，很可笑。可他确实买不起其他更为贵重的礼物，花应该属于种送得出手又能讨女人喜欢的东西吧。夜色呜咽，暑气热腾腾地冒，很闷，没有风，整个天地间就像个硕大无比的蒸笼。汗水粒粒从脖子根处跳出，陈平挤上辆往孙玉办公室方向去的大巴๒，手上小心地拿着这束花，并仔细地凝视着它。
孙玉的车子还在，办公室里的灯光也还亮着，微微的，色泽桔黄，像盆洗脸的温水。陈平心中长吁出口气，还好她在，否则只能上她家门口等。陈平并没有打电话告诉孙玉说他晚上会来。早上孙玉那些动人的笑容若清风拂过心田。她应该是在等着自己。陈平想着，笑容滑上嘴角，脚步放得很轻很柔，梦总是像片白帆悄无声息滑入夜里。陈平双手捧起玫瑰花，捧在胸前，想像着孙玉打开门时的那份惊喜，然后站稳，喘匀气，刚打算伸手敲门，就听见门内传来压低嗓音的说话声。是孙玉还有个ฐ男人。心嘭地声往上跃，陈平竖起耳朵。
“杜老板，不要好吗？今天我来了那个，不太方便。”
“那ว更好，见红见喜，也更滑溜。我说孙玉，今天你怎么横鼻子竖眼？货虽是要了你的，别忘了要领钱还得等我签字。”
“杜老板，那是，那是，谁不知道你是言九鼎的人物？今天真是来了那个，改天我定让你舒服，好吗？算我求你。”
“哈，孙玉，若不说你来了那玩艺，改天那也无妨。嘿，你真不知我就喜欢那ว个调调？这叫可遇不可求，是好兆头。”
然后是椅子倒掉的噼碰声，衣服撕破时的裂帛ຑ声，以及孙玉因为惊慌所发出短促的“不要”声。陈平的头嗡地声炸了，畜生？咬牙，侧身，肩膀斜沉，对准门直撞。门没锁死，竟然是虚掩的。陈平个趔趄，差点扑了个啃嘴泥，手中的玫瑰掉落于地，迅速爬起，眼里冒出怒火，拳头捏紧。屋子里的两人显然被这巨大的撞门声吓呆了。那个正把孙玉摁倒在办公桌上的中年男人慢慢抬起头，秃顶，肥头大耳，脸福相，嘴唇哆嗦，结结巴๒巴，“你是谁？想干什么？”陈平哪有闲情理会，瞥了眼头发蓬乱的孙玉，纵身，前冲，扯住中年男人衣领，把就将他从孙玉身上掀开。妈的，重得像头猪。陈平肘部屈，横地击中，撞在男人胸口，那男人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玉姐，你没事吧？”陈平扔下男人，转过身，就欲来扶孙玉。他并没有察觉孙玉已脸色惨白，眉头皱紧。孙玉拧起身，从办公桌上滑下来，迅速套好衣裳，猛地，用力推开他，走到男人身边，蹲下，双手从男人胁下穿过，竟然类似于个紧紧的拥抱。陈平愣了，血往上冲，头发根根竖起。
孙玉挽扶起秃顶男人，“杜老板，对不起，让你受惊了。这是我手下的个员工，他还不大懂ฦ事，你大人有大量，莫见怪。”孙玉边说着话，边去拍男人衣服上的尘土。那男人扬手个巴๒掌，啪下。
陈平嘴里发出怒吼，又欲扑上前，孙玉马上回转身，拦在男人面前，手抬，指向门，凤目圆睁，蛾眉倒蹙，“陈平，你太不像话了。出去，我与杜老板有要紧事谈。”
孙玉脸上那五根指印瞬间已是鲜红，丝青气急速掠过。
陈平彻底地傻了眼，有要紧ู事谈？张脸立刻就憋成只煮熟的虾米，然后迅速由红转青，再转白，刹那间已换过好几种颜色，脸上肌肉耸跳，双手抖索，浑身颤抖，竟似比只择人欲噬的野兽还更可怕。
那男人本还想说什么，见陈平这个样子，嗫嚅嘴唇，突突发颤，还真不敢说话了。孙玉牙齿咬得咯吱响，她都快压抑不住胸腔里的怒火，这笔五十万的大单可千万别被这肘给撞没了。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手往桌上拍，话就不客气了，“陈平，你出去，听见吗？”
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整整天的女人？
陈平不敢置信，嘴里怎这么苦啊？大拇指的指甲抠入食指，眼圈发了红，喉咙里哽咽着却冒不出半句话，身子簌簌地抖，越抖越厉害，忽然低头，张嘴往自己手上咬去，鲜血溅出，五指箕开，不敢眨眼，生怕泪水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