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风从莫名处吹来，调皮地，在宁愿心口按。
那句开玩笑的话会当真实现？成名虽说是种危险的事情，得忍受大众的指指点点与说三道四，可谁又会没有些虚荣心？何况中国人向都有根深芾固的铅字情结，若能出书，若能这种感觉确实是美不胜收，能让整个人都掉蜜糖里了。
宁愿往嘴里倒了点水，咽下，胸口蓦然疼。他想起了她。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不断地想起那张工笔画似的脸。
两ä人还要争吵，卢花吼了起来，“都是贱货。我们姐妹出来混？图个啥？还不是为了多挣两钱？你们争得这么起劲，让外人笑话，以后人家就会骑在我们头上，明目张胆地拉屎。你们晓不晓得刘三又问我们收钱了，而且比上月涨了五百，说明天就得给他送去，否则就要把我们赶出这条街。”卢花的脸上下子变得铁青，“你们再这样，以后我就不管你们了。对了，那ว臭男人呢？你们吵了这么久，不还是连根屁毛都没咬着？”
这世上大多数婚姻ี对大多数女人而言，不过是张存钱的折子。
2
她忽意识到事情发生了变化，哭着不肯离去，最后他给了她巴掌，告诉她，她是他生中最爱的女人，她必须为他活下去，也为了她肚子里那个把月大的他们的孩子，她含着眼泪离开了那儿，预感到不妙。旋๙后不久，他忽然死了，听说是心脏病发，他所手缔造的公司在夜间也就迅速化为乌有。她知道事情绝对不是那样简单，她想去弄明白真相，可她不敢，他曾对她说过，在某种势力面前不管我们看起来多像个ฐ人，在某种力量面前，其实还不如群蚂蚁。他教了她很多，她明白自己最多也就能飞蛾扑火，何况那ว时她的肚子天天大了起来。再后来，孩子难产死了。
她独自在家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就像个疯子样。
她对自己这个不能ม留住他们共同孩子的身体充满厌恶，在相当长的段时间里她放纵堕落，无情地糟蹋。终于有天，她擦开眼泪，来到เ现在这个没人认得她的城市，用他留给她的钱教给她的本事开始创业。她要为他做些什么，至少她应该证明自己没有白在他身边呆过。
他的名字中有个“力”字，她给自己公司取的名字就叫三力。
他会保佑她的。或许有那么天，当那种势力把他与她都遗忘得干二净时，她能有足够的财富为他建牌塑像立传，再在他家乡捐建座以他名字命名的学堂。个ฐ弱女子赤手空拳打天下何其之难。当个个握有权势的男人抱住她时，她都会闭上眼幻想是他。也只有在与男人这最激烈的碰撞中，她才能触摸到已藏入灵魂深处的他的影子。
她爱他。是的，爱！就这个字。
孙玉的目光从窗外卷动的夜色里收回，吁出口气，目光瞥向陈平，他很像他，连爱时的鲁莽也像，劲真大呀。孙玉不觉微笑起来。
也许，人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寻找那些藏在心灵里的影子。
爱做的事，或许能让这些影子从幽深记忆里打捞出来。他又开始吻她，用脸嘴唇鼻子嘴舌头手指膝盖脚粗暴地摩擦她。她爬上了青色长满树与草的巅峰，眼里不可抑止涌ไ出泪水。亲爱的，我爱你。
你别ี想再跑掉！
字字，孙玉在心里发出尖叫。
爱，是相互地给。
当陈平再次进入孙玉身体时，他心中也没有了面对父母时的烦闷。
爱，爱原来是可以做出来的。
爱如潮水，把你我包围。
19
夜幕降临，罪恶假其之名，从人心深处走出。
郭能酩酊大醉，酒精烧红眼，布满血筋的脸颊红里带紫突突跳，打了个哈欠，冲席上正杯觖交错的众人抱拳，“走了。”
“郭队，就走？”李晌起身招呼，拎起杯子，斟满，只手攀住身边陪酒小姐的肩头，另只手端起酒，就欲往她嘴里灌去。小姐伸手挡住，李晌再递，小姐又挡住，刚想说话，李晌手颤，酒泼向小姐胸里，脸色沉下，“妈的，给脸不要脸。滚！”小姐胀红脸，咳嗽，捂住嘴，没敢垂泪，急匆匆退向门口。郭能心中嘿嘿冷笑，这骂得是自己้啊，也不答话，抬膝，伸腿，脚尖向上挑，小姐扑通声头栽了个狗吃屎，席间众人顿时大乐่。“郭队果然威猛，女人哭着闹着赶着都要拜倒脚下嘛。”李晌指着脸上泪水盈盈的小姐，笑得喘不过气。郭能没再多理会，“多谢杜老板盛情，改日再聚。”
局里明争暗斗，杨局与新来的夏政委势同水火。郭能是杨局手所提携，自然毫不犹豫地站在局长这边，没想这位貌不惊人的李晌却是夏政委的说客，竟叫他兜杨局的底，说什么良禽择木而栖。狗屁。当他姓郭的是白眼狼，有奶便叫娘？郭能知道他的政治生命到目前也就顶了天，虽说仅是副科，这已足够。更高的地方他是爬不上去，高处不胜寒，人贵有自知之ใ明，而更重要的是，他享受现在，屁股底下这位置就是给他个副局长当，他也不换。
县官不如县管。
这座烟花之城此刻不就葡伏在脚下吗？
郭能嘿嘿冷笑，开车门，发动，油门踩，顺手拿出电å话，拨通，向杨局简短扼要地做了汇报，挂断ษ，方向盘拧，桑塔纳飙入茫茫夜色。
有人为当大官而活。有人发大财而活。有人为娶天下最漂亮的女人而活。这些人统统都是傻逼。目标是假的。虚无飘渺的未来是可耻的。幻觉。全是幻觉。谁能保证自己定能看得到明天的太阳？人在家中坐，祸ຖ从天上降。办案这些年，生生死死的，郭能算看腻人生的无常。人是活在现在的，只要现在舒服，够爽，那就值。团团夜色箕踞在车灯前方，像李晌那张肥肿让人恶心的脸。拥有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郭能哼起小曲，驱车兴高采烈地往前撞。
他没有回家。他也没有家。
家是温馨的，是个美好的概念，是雾里花水中月。郭能有的只是那套三室厅的钢筋水泥房。他有过妻子。他从学校毕业进局里不久，喜欢上位在银行做代办员的女人。那女人胯部扭动的弧特别大，这当然让毛头小伙子眼珠瞪出。俩人结婚伊始倒也恩爱。新婚之夜新า娘大呼小叫直说痛，床单上还梅花点点斑斑血迹。初出茅庐的郭能哪能分辩清爽？不过还是很小心收藏起那床单收藏，以为爱的记念。哪知新婚半年，局里突击扫黄，郭能在宾馆把那ว女人从另个男ç人被窝里热乎乎地拎出来，脸白了，大脚猛踹，拿电棒就砸，被人劝住，逮回局里审，下海ร竟有好几年。郭能不敢相信，拿那床单送到局里做检验，是猪血。人都快气疯了，很快离了婚。自此以后，郭能看见女人，尤其是做小姐的女人，牙根就痒。
郭能开车乱转。离婚以后，他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整个人忽然变得无所顾ุ忌，看谁不顺眼就拍桌子硬干，没想情场失意，官场得意。郭能咂咂嘴，自从在舞厅办了那ว贱女人，那倒霉鬼送上来让自己枪崩了后，他就开始大行鸿运。杨局对他青眼有睐。郭能心知肚明，杨局所看中的就因为他是条听使唤的狗。狗，比人更可靠，更可以信赖。而凡有资格成为狗腿子的，无不有过人之长。郭能没白念警察学校，在杨局统率下指哪打哪。李晌可是看错人了。郭能冷笑。他毫不怀疑ທ，这位姓夏的政委不必多久就得滚蛋，不管他是否手通着天，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做人是不能心二意的，上了条道，就得头走下去。那么大的张国焘叛离红军投敌后只能当个小特务。
人呐，怎么活都是活。
就譬如酒，祸国的是它，兴邦的是它，乱性的是它，通禅的是它，其污恶处无异杯鸩毒，其香醇时却是好大乾坤。郭能用衣袖擦去嘴边白沫，打着酒嗝，把骑自行车学生模样的女生逼得车辘轱翻倒，掉转车头，笑。
车灯如炬，黑夜似墙。
郭能喜欢女，喜欢看她们下身渗出的血滴落在床单上。血有腥味，所以新鲜。只有女才会在宛转承欢时，眉间紧蹙嘴角含恨。
这令人陶陶然。
在这个拒绝英雄的时代，到处塞满看不见的规则与绳索，平庸者长生，激烈者死去，个男人也只能从女人的身体上开始征服。征服她们，而非满足她们，让她们疼痛哭叫要剥夺掉她们所以为珍贵的，以及种种伪装。女人，这种嗅到鱼腥便即飞窜而去的猫科动物，从来就是男人的战利品，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带着鞭子去找女人吧！这是哲人的声音。郭能是此信念坚定的捍卫者。而女人生只能做次女，物以稀以贵，所以他的征服就是尽可能掠夺掉这种惟。
女永远供不应求。
下腹传来剧烈的烧灼感，郭能想起早上那位小姐，暗暗咒骂。妈的，个烂透了的表子居然还想在他眼前瞒天过海ร，也不想想他是吃什么เ饭的。郭能转动方แ向盘，直奔水晶娱乐宫。林雪早就答应给他找个女，若再说话不算话，还耍花样，他当然要叫她吃不了兜着走。这可不是他不给宁铁心面子了。念及此，油门轰响。
水晶娱乐宫的生意兴旺得很。
几个粉扑扑的领班在人群中飞动，蝴蝶般。蝴蝶是要死的，秋风扫来，便得化作漫天黄叶，这是命，不管它们现在多么好看，它们曾经是丑陋无比的虫，这就是它们生耻辱的烙印。没有人能ม逃离“过去”的诅咒。“过去”决定未来。化蝶，只是自欺欺人的说法。郭能摇摇晃晃推开玻璃门，眼睛微眯，还没辩清方向，只柔软的手已伸过来，在他手心碰，又迅速缩回。是林雪。在夜总会里忙了这么久，她正想出去透口气，就见郭能来了，心里格蹬，迎上前，“郭队，哪阵风又把你吹来了？我刚想去找你道歉，没想你就过来了，真巧。”林雪想起她答应过的话，暗皱眉头，不是畜生不猴急。
“林老板。劳你亲自大驾。”郭能看清眼前站的女人是谁，脸上刀疤突突跳，五彩缤纷的灯光潮水样，他咧了下嘴，示意微笑。
林雪也笑，“郭队里面坐。外面吵。”
两人进了经理办公室，郭能ม躺下身，没脱鞋，脚往沙发扶手上搁，“林老板，你太不够义气，竟然还弄来个假冒伪劣。你当我白痴？虽说你们宁董与杨局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也不能这般不给我面子吧。”郭能掏出烟，叼住，林雪赶紧凑过身帮他点燃，“郭队，那事真怨不得我。她说她是女，下海第次，我能不信？”
“妈的，她还敢骗林老板？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子这就去敲烂她那玩意儿，看她以后还怎么卖。”郭能作势欲起。
林雪吓跳，这个畜生喝得这般醉，若真酒壮人胆，蛮干起来，那还得了？“这种小事也劳郭队费心。真叫我担受不起。你是干大事的人呀。”林雪浅笑嫣然，“郭队早上已替我教训了她。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呢。有的小姐确实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没法，生意还得靠她们来聚人气。回头，等她上班，我定再好好训训她。”林雪转身，开保险柜，拿出个红包，塞入郭能手上，“郭队，宁董叫我给你的，说谢谢你这么久来对水晶的照顾ุ。”
红包里有万块，这是宁铁心的意思。
林雪没有问宁铁心原因。
郭能咧嘴，扭扭头，接过红包，哗地下撕开，“不少嘛。宁董够交情。”郭能开心地笑，今天晚上还有这种收获，真是意外之ใ喜，“林老板，以后有啥麻烦吱声，我扛。”说着话，酒意上涌，见女人笑靥如花，那还忍得住，伸手，拉，五张箕张，抓紧那对雪白的r房，毫不客气，用劲捏，“林老板真是水灵透了。”
林雪哪里会想到他忽然来这手，条件反射，扬手个巴掌，愣了，声音微颤，脸色凝，“郭队，我是杨局的人，请自重。”
郭能捂住脸，呆了，妈的，只有他揍女人耳光，啥时辰轮到女人赏他锅贴？抡圆巴掌，就想扇回去，听见杨局三字，惊，手停下来，嘴里却似拧坏了的水笼头，“杨局不也就有个吊？他有，我也有。我说林老板，他睡的，我就睡不得？”这话蹦出来，心中已豪情万丈，哈哈笑，扑上去，咬住林雪的唇，就要把舌头强行塞入，嘴里呜呜说道，“林老板，只要你依我，钱拿回去，我分都不要。万块钱搞次。你那就是镶了钻石也值吧。”
郭能这是酒壮色胆。
林雪傻了眼。郭能嘴里的臭味打在脸上，闻之欲呕。她想叫，叫不出声，胃里五脏翻腾，想用力推开郭能，但喝醉酒的男人重得像块巨石，林雪抬起膝盖下意识地就朝他双腿间猛撞。
郭能弹簧般蹦开，迅速蜷缩成团，脊梁骨似乎都被这重重击而敲断了，眼泪鼻涕起淌出，好半天，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姓林的，我操你妈。”
“郭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还痛吗？”林雪冷静下来，此事如何善了？她弯腰，想扶起郭能。郭能脚飞出，蹦在她肚子上，人腾身站直，“臭表子，拿杨局当挡箭牌？我告诉你，就算杨局在，他也保不了你。”郭能咆哮，愤怒让他变成条凶兽，唾沫飞溅，青筋冒起，整张脸已扭曲不成|人形，“老子今天不干你，你就不知道姓郭的名字如何写！”
郭能揪起林雪的头发，咬牙发狠，对准她胸部ຖ就是重重两拳。这家伙受过专业训练，林雪喉头甜，差点就晕死过去。郭能犹不解恨，两个ฐ巴掌又扇了过去，“你以为ฦ用钱就能摆平我？老子不吃这套！”郭能ม正打得兴高采烈，冷不丁就听见旁边有人在说，“郭能，你干吗？”
郭能回头看，这下酒全醒了，是杨局，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冰凉冰凉。
杨局是应宁铁ກ心之请来夜总会的，穿身便衣，避开人群，刚ธ上楼，就听见郭能的疯叫，眉头成拧结，郭能ม也太嚣张了，明知他与宁铁心的关系，也敢在此疯闹，在林雪提到自己名字后，仍还肆意妄为，心中寒意泌出，狗固然好，但变成疯狗到เ处乱咬就大为不妙，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天晓得疯狗是否会反咬自己้口，“郭队，别忘了你是警察。”
郭能吐出口唾沫，有点讷讷，“杨局。”杨局没再作声，盯着郭能臭气哄哄的大嘴，好半天才说道，“以后不要再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