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偏厅里点着几根烛，昏黄光影晃晃地落在地板上。坐在桌旁้的那个人闻声站起来，回身迎着他道：“……回来了？”
白瑞林看他一眼，便从诊箱里拿出两支针剂：“这是吗啡，发作得实在厉害时，可以抵除下戒断的痛苦。”祝载圳接过来便丢进抽屉里：“多谢，请慢走。”
他冷冷道：“你这就是作死——”
怕她有危险。怕她出意外。可她真正大难临ภ头时，他却总不在身边。于是这般情深意重的话，听来也只有一个后果：教人以为ฦ他还惦记着她，他还放不下——教人不能痛快地死心。
林迁只摇摇头，没说话。赵玉才却瞪大眼睛道：“还不怎么着？不怎么着能这么เ大阵仗，你看看他们掘地三尺那个劲头儿——我抬出姓祝的来都没用！我瞅着啊，这事儿动静大了，说不准那个ฐ程大少就是干那ว个的……”
他的眼泪掉落下来，重重砸到林迁的手背上：“师哥，你别ี再找他了，他都这么เ待你……”
林迁再不开口，只是冷冷地笑着。这般狠狠糟蹋着自己的尊严，竟有一种莫名的快意：这点男人的骨气和血性，他宁愿是给自己้糟蹋了——就像亡国之君砍杀妻女，横竖都保不住了，他舍不得让别ี人来毁。
水雾弥散。祝载圳站在半开的浴室玻璃门前，吸着烟看着那个笼在迷离白雾里的背影。
林迁脸色变了，才想后退避开，身子就被他手臂勒住了。他一手扣住他腰背，一手缓缓按上他胸口，附耳低声道：“我要是非想教你做回女人，做我的女人，你说该怎么办？”
瑾菡低声道：“我过来这里……是去医院看一个朋友。”
其实祝载圳心中ณ明镜也似，这场大媒必定是张学良和张治平双方แ契合的态度。张大帅身故后，张学良便改旗易帜ຒ，宣布东北听命中央政府，其后又挥师入关在蒋冯之争中力挺蒋介石，对此东北军系中包括朱正聪在内的一干元老便颇有异议。结果张学良被中ณ央政府授职“陆海空军副司令”，送出去的精锐部ຖ队却被留在了关内，一个空头衔换去十万东北子弟，老将们自是更为不满。张治平作为ฦ蒋介石的亲信秘书，便是为此来到奉天，周旋于东北军各系诸侯之间，纵横捭阖。如今元老中坐这头把交椅的朱正聪已去，朱家大小姐若是再与张秘书联姻，岂非是蒋主ว席全盘收复东北军的最好标示ิ？果真是珠联璧合，天作之美。
“我说包你了？”祝载圳慢条斯理给他掩好胸口衣襟，手指划ฐ过他心口那道疤上，“使钱使权强买硬抢，那ว叫包玩；要是你心甘情愿跟着我——”他瞧定他眼睛，压低声色道：“那就叫个ฐ‘玩’……”
祝载圳瞧也没瞧一眼，两步冲过去跨跳上台，悍然立在白孟秋身前，抬枪定定指着他。方才那ว一枪堪堪打在他腰下那处，殷红鲜血缓缓洇出，一寸寸污了白素罗裙。只见他身子蜷缩成团，双手死死捂在双腿间，脸上黛青娇็红已是一片狼籍，喉中迸出几声粗重呻吟——方才那娇็娆女娥被一枪打碎，眼下才露出男人本相。
卸了妆的柳生对着镜底只一笑。眼色如茶，温默又醇厚。
“关东军的一切行动，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
“……”
卧室里没开灯，室内一片昏暗，只有透窗而过的几缕凄白月色落在床前，隐约勾勒出床上的人影。祝载圳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低声说出这两ä句后，便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事已๐至此，宽慰的话是再说不出来了的，而若再继续解释，简直是刻意撇清责任了。自己้是再也无话可说，可对方的持续静默却让他不安并不甘——哪怕他指责痛骂他一场都好，至少还是愿意和他诉说的态度；然而两ä天以来，林迁始终只是空落落地沉默着，几乎不曾再看他一眼，如同彻底把自己从他身边隔绝开了——仿佛就此绝了望，不再亲近，不再信任。
其实林迁倒真没一点怨恨的意思。当初程云逸本就是他放的，凭祝载圳的为ฦ人和对自己的感情，也绝不会为ฦ难楚流云，更不可能假关东军之ใ手。他知道这事上祝载圳没有任何责任，他怨的不是他，而是自己——恨自己那ว天没有拉住他，绑住他，关住他……明知他一去凶险莫测，还是眼睁睁看着他走了，终于再回不来了。
更何况，他是因为ฦ自己才走的。都是因为自己。
这份说不出的愧疚追悔，像一块烧红的铁，日日夜夜炮烙在心窝上，把肺腑血脉ำ都烫焦燎干了，腔子里空荡荡的，就剩下一把死寂的灰烬。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เ，就有也不敢对着他说——生怕一靠近他，一开了口，就再控持不住自己，就再收拾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