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一路,终于到京城。锦瑟和阿布自幼在乡野僻壤长大,见京城人烟熙攘,街市繁华,自然十分好奇,指指点点不知不觉便过去半日。
段昕诧异地看着她,沉吟半晌,问:“怎么回事?”
锦瑟退回屋子,从地上破棉袄夹袖里拿出一只簪子,紧紧别在脑แ后,垂手静静站了一会,强作镇定,从从容容出门,随众人往上院书房而去。
粗哑的声音吓她一跳,她抬起头,看见一个ฐ魁梧的男子恶狠狠地瞪着她。
心便随着那ว刀的刺入,呼啦啦碎了一地,看着帐内一幕,锦瑟不能动也不能想,只是疼呵,弯下腰去,也不能抵挡那如骨如髓的疼,她宁愿,段昕真的拿一把刀来刺穿她,也好过亲眼看见他与旁้的女人亲昵缠绕。
鸣鸾沉下脸,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目光阴郁从秋儿头上扫过,落在锦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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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奴婢锦瑟。”锦瑟低着头,看不到鸣鸾的脸色,却能感觉到เ她的敌意,后背渗凉一片。
许久,鸣鸾轻笑一声:“听说王爷从庄子里带回一个丫头,放在身边贴身服侍,就是你罢?”
“是,是奴婢。”
“抬起头,我看看。”
锦瑟犹豫片刻。静静抬头。与鸣鸾对视。
鸣鸾似吃了一惊。“咦”地一声。没有想到锦瑟容貌如此出众。举止又如此从容。
她微眯起双眼。似乎在心里掂量王爷带锦瑟回来意味着什么。一个绝色地。身份不明地女子对她威แ胁有多大?
凭心而论。鸣鸾亦算美艳。只是尖长地面颊配薄薄地嘴唇。稍嫌刻薄之相。甚至她此刻地表情既高傲又似不屑。眉角眼梢中透出地嫉妒。都使她相貌受损几分。
锦瑟看着鸣鸾。心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地怅惘。如一只细小看不见。但却十分尖锐地刺扎进胸口:这是他地女人呢……
两个人对视太久。久到连秋儿还有鸣鸾身后地丫ฑ鬟也觉出不适。
鸣鸾突然开口道:“大胆,竟敢直视本夫人,来人,掌嘴!”只要威胁到她的人,她绝不会放过!
她声音尖利刺๐耳,丫鬟婆子们皆唬了一跳,不明白二夫人为什么无缘无故火。
见身边众人呆不动,鸣鸾冷笑一声:“怎么,要本夫人亲自动手么?”她扭转头,目光阴冷乜斜身后的丫鬟们。
众人皆后背生寒,领ๆ头的丫鬟画ฑ儿忙挽袖走前几步,斥ม责锦瑟道:“难道你不懂王府的规矩么?与主ว子说话,不得正视,今日便是教你明白规矩!”
不由á分说,一个ฐ巴掌抽过去,锦瑟脸被打偏一边,火辣辣地疼。
秋儿已是慌了,忙拉住画儿,一面给鸣鸾赔罪:“夫人,锦瑟姑娘新来,春月姐姐还不曾教她规矩,请夫人高抬贵手饶了她!”
现在知道叫夫人了?已经迟了!鸣鸾冷笑一声,啐道:“她是哪门子姑娘?本夫人竟不知府里有这号主子!”
秋儿顿时吓白了脸,只后悔自己多嘴,反倒害了锦瑟。
鸣鸾不理她,又吩咐画儿:“继续打,打到她懂规矩为止!”
秋儿目瞪口呆,待听见“噼啪”声又响起才回过神,一把拽锦瑟跪下,求道:“夫人,您饶了她罢。”
锦瑟只是不出声,跪在地上挨打,却似乎被打的人不是自己,并不知道疼痛。直到耳鼓膜“嗡嗡”一片,听力渐渐模糊,耳畔有人还在哭喊:“锦瑟,锦瑟,你回句话,求夫人饶了你罢!”
不,她不要!
她可以被人欺负,被人责打,但,绝不要失去尊严。面对段昕,她尚可拿命去搏,旁人,她更不会低头。只是,他们为什么เ都如此恨她?为什么?
秋儿的哭喊声渐渐远去,越来越远,随漫天飞舞的细雨一通消失在阴翳空阔的天宇中,锦瑟失去了意识。
心里一声声叫着“娘,娘……”她已经没有能ม力保护阿布了,她好想和爹娘一起,回到从前充满温暖的家里,无忧无虑享受爹娘的关心,她也曾是爹娘手心里的宝呵!
四周一片漆黑,锦瑟突然醒来,大口大口喘息:“阿布!”
“锦瑟,是我,是秋儿。”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有人在黑暗中啜泣,面上突然一热,一块沾满热水的湿布覆盖在脸上,激起肌肤丝丝抽疼,仿佛肌肤脱离骨肉,血肉淋漓疼到难以承受的地步。
觉出锦瑟挣扎,春月忙紧紧按住她,小声安慰道:“别ี动,一会就好,秋儿正在给你疗伤。”
那么,她现在暂时安全了?锦瑟渐渐放松下来,又摸索地抓住一只手:“我为什么เ什么也看不见?”
“……是血,血粘在眼睛上了,我在帮你清洗。”秋儿哽咽回答。
“哦。”锦瑟静静躺着。闭目感觉疼痛一点一点侵入身全身各个部ຖ分,忽而剧烈,忽而舒缓,还有外面细雨落飞檐,滴在地上,“滴答,滴答”的声音,秋儿轻微的抽泣,春月轻声叹息,都无比清晰。
隔着窗户,清楚可听见有人轻靴踏雨而来,锦服摩擦悉悉索索,小丫鬟在门口惊呼:“王爷,您怎么会到这里?”
段昕止住脚步,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唔,今日挨打的丫ฑ头怎样了?”
“春月姐姐和秋儿正在为她疗伤。”
“这是专治刀伤剑伤,还有跌打损伤的药,大略可以对症,你拿进去罢。”
“是。”门扇“吱呀”一声,小丫鬟走至床边,轻声道:“春月姐姐,这是王爷亲自送来的药。”
“放下罢。”
小丫鬟转身出门,门又被掩上。
许久,轻靴一转,踩着雨声走远,渐渐听不见了。
二夫人鸣鸾一时气血上攻惩罚一个下人,在王府里本不是大事。
锦瑟身份虽然含糊,来历却非同一般,她是王爷段昕亲自从庄子里带回来的人,其中隐藏的暗喻不言而明,府里的人心照不宣。
但只要她一日未被王爷收在房里,终究还是个下人,连个侍姬都算不上。这是鸣鸾宽慰自己的说法——毕竟多一个对手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那样一个绝色的女子,在未得势之前就除掉她,可少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鸣鸾没有多余精力对付锦瑟,因为有另外一件更忧心的事迫在眉睫。
那就是,安慧郡ຉ主。安慧郡ຉ主的母亲是当今皇帝的妹妹成顺公主。按说,郡主的称号是王爷们的女儿所特有,一个公主的女儿原本不该封为郡主,可是,当今皇帝和成顺公主姐弟情深,特破例封安慧为郡主,极其宠爱。
老瑞王爷和当今皇帝ຓ是亲兄弟,膝下有两子,段昕是老王妃所出,排行第二,长子段敏是庶出。
老王爷过世后,段昕世袭王位,段敏倒无所谓的样子,无事一身轻,每日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当今皇帝一直想把安慧郡主ว许配给段昕,这在王府,甚至在朝中已经不是秘密。安慧郡主和段昕是表兄妹,自幼一处玩耍,也不忌讳什么男女大别,即使有传言仍照ั样经常来瑞王府走动,整天缠着段昕,两人感情甚笃。
王府所有人都明白安慧郡主迟早ຉ要做现任王妃,都赶着巴结。安慧郡主出身高贵,又受皇帝宠爱,鸣鸾胆子再大也不敢和安慧郡主作对,除非不想活了。因此在安慧面前也不得不做低伏小,虽银牙咬断,却毫无办法。
不过事情蹊跷便蹊跷在老王妃和段昕的态度上。
老王妃压根不搭理当今皇帝的茬,每逢皇帝旁敲侧击段昕与安慧的婚事,老王妃要么是装ณ着没听懂,要是实在被逼不过便拿老王爷推搪:“王爷在世时已经为ฦ昕儿定下婚事,只是女方家中遭遇变故,一时间寻不到人,便是昕儿真要娶安慧,也得先退婚才行,皇上若怕耽搁了安慧郡主ว,请另外选一家罢,反正昕儿尚小,不急在一时。”
这分明是借口,老王爷在世时从来没有提过为段昕订婚的事,突然冒出个婚约,任谁都不相信。
可是,老王妃言之凿凿,段昕滴水不漏,皇帝也没办法。
鸣鸾自然也不相信,不过有一样传闻倒是确实。老瑞王妃有一对描凤纹龙簪子,簪子里便有王府当家主母的印章,得着可号令王府内务所有大小事宜,见簪子者从无敢不听。
鸣鸾曾亲眼见过老王妃使用过其中一枝。那还是老王爷刚过世的时候,因由谁世袭王位生争端,段敏为长,段昕为幼,段昕是王妃所出,段敏是二房林夫人所出。二房林夫人自然不甘心自己儿子被排除在外,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关键时候,老王妃便出示了描凤纹龙簪,虽然只有一枝,但二房林夫人一见龙凤簪子便如泄气的皮球,瘫在地上,跪地俯。
鸣鸾因此深深体会到簪子的威力。
她没有办法阻止段昕娶ດ安慧郡主,也没有能力与安慧郡主ว对抗,但,只要在段昕娶安慧郡主ว之前,她先一步怀孕生下儿子,再想办法弄到เ那对簪子,那么,有朝一日,她的儿子世袭王位也绝非没有可能。
鸣鸾是丫ฑ鬟出身,自幼伺候段昕,后被收房做了二夫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其中忍耐,艰辛自不必说。即使到了现在,她仍能体会到下人们不屑的目光。
她可以被人看不起,她的儿子却绝对不能!
等有了儿子,有了簪子,她就是王府正真主人。
可是,锦瑟的到来使她措手不及,一个安慧郡主已经穷于应付,再多个锦瑟,无疑使事情更难办。如何是好?或许,搅乱ກ一池水,隔岸观火,她收渔人之利?
只要段昕的婚事多拖延一日,她的机会便多一分,只要她怀了孩子,便是正真的赢家!
安慧郡主?
“嗤,迟早ຉ栽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