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儿个高兴，只是这酒也不能多了，您看，十三媳妇脸都红了。”德妃的声音叫我心中一惊，宁肯康熙想不起我就算了。
我有些惊讶之余也不免惋惜，听说长子殁世已经五年有余了，难道这个丫ฑ头就这样糟塌了？想到这我说：“穗馨，不如我去跟额娘商量一下，还是早些给你寻个出路，也”
那年，是康熙三十一年，六岁的我开始知道，我有一个四哥，他很宠我。
回想来时这一路，胤祥一直都没有让我知道目的地是哪里，直到某一天，我看见玉石一般天然雕琢的叠彩山，看见茂密竹林里通体葱翠的小竹院，看见自己惊喜的表情映在他眼眸里。那个时候，我听不到别的声音，只听见他悄悄说：“若此刻๑天能从人意，无他，唯愿一生永驻此间。”
“福晋这话折煞奴才了，‘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奴才走到哪儿也时刻记得谨守本分。”年羹尧嘴上谦恭，却扬着头不带一点卑微直视我。
胤祥显得情绪很好，拖着我一直往河口西边走，我有点晕，直问他要去哪。他说：“早先就听说天津的娘娘庙很热闹，每次老爷子南巡都在这换船，只从来就没去过。”
“咣啷”一声，院门开了，胤祥一瘸一拐的被人搀扶了进来，一看见我便用手指着我说不出话。我把手背在脑แ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对他说：“好久不见啊十三爷，我又跑来扰你清静了。”
弘昌这时正好在我身边，听见这话先有点讪讪地，而后跟着红了眼圈。我把他拉过来抻抻他的衣服笑说：“大哥儿，前儿额娘送过去的新鞋子可试了？要是挤脚只管告诉额娘，喜儿姑姑还能改，今年不比往年请师傅做得妥帖，难保有不合适的。”
“弟妹这话也忒生分了呢，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我自来进你们十三阿哥府就跟自家一样，不用招呼，弟妹自去忙罢。”
我会心笑笑，又嗔他：“别老捏我耳朵，揪成猪八戒了怎么办？”
绝望蔓延的时候，孩子是我仅存的一线希望，为ฦ了孩子，我不怕拼掉性命。我宁愿她轻贱我的生死，却不想让她舍掉我的孩子。我恨！她有什么权力决定我的取舍？她有什么เ资格在毁掉我希望的同时还作出一幅施恩于我的姿ู态？
我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很厚的一叠整整齐齐的书信，字体是胤祥的。随手拿起一封，日期是康熙ກ四十二年正月二十，两张八开大小的白纸，一张抄的满文，每一个字有铜钱大，笔画走势清清楚楚。字下另着蓝ณ笔标注汉译，音译，以及力道的着重点。另一张是前一张全文的汉字，同样是每字铜钱大，另标练笔需注意的地方。两张都做成字帖的样子，一目了然。内容是《诗经》——关雎。
喜儿擦着我的衣服：“太医说，您月里不好好歇着，贪了凉，所以才会头晕乏力，这会子又添了手抖的毛病，不过也许过几天可能就好了呢，”边说着便转身端过粥喂着我，“您不养好身子，小阿哥也不依呢，这几天哭哭闹闹的谁也哄不好。”
四爷不解，我红着脸横了他一眼，赶紧叫小福子收礼，带着喜儿去厨房了。等到鱼做好了送去的时候，我走到门口听见四爷说：“皇父倒也不是真心恼老八的，马齐还不是又给召了回来，还把内务府的肥缺儿给了他。只是连累了良妃娘娘，自那ว一次就一病不起了。”
这时胤祥开口说：“皇父赐了西郊的圆明园给四哥，四哥过些日子摆宴，你看咱们”
“你骗我，我听见了，还是保得住的，我要这个孩子好好的，我要他留下来！”我皱着眉转向太医，“太医，求你一定要帮我保住！”
“啪！”皇父一拍案几站起来：“好啊，你们这一个个都是商量好了到เ朕跟前弹劾太子啊？真当朕老了，瞎了，不知道你们肚肠子里都揣得什么主ว意么？”
即使这样，因为一直有出无进，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就在我几乎ๆ想不出办法的时候，一个想不到的客人上了门。穆总管来报时，我跟胤祥都没反应过来，等我们来到正厅，看到เ背着手站在那ว的十阿哥时，竟然忘了说话。
我一咬牙，猛地抬起头直视他，康熙ກ料想不到着实吃了一惊，身子不自觉往后晃了晃。
“别装了，弄得小孩子见了你也变得老气横秋的。”
若是我没有记错，这大概是康熙最后一次嫁女儿了，因此他还算大方。单论嫁妆就比当初ม熹琳多出近一倍。还特别ี准了慧儿的要求，由我和十三全程陪同，可以送出城外十里。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就是我把她一直送到เ科尔沁，就能减我一分愧悔，还给她一份自由á和幸福吗？皇宫大内，多的是自欺欺人的排场，过程是华丽的，结局都一样的苍凉。
我气结，这个冷血动物！刚想反驳，小福子从外头跑进来嚷着：“恭喜主子，贺喜主子，侧福晋刚刚诞下一个小阿哥，母子均安！”
四十二年的五月，我被皇父一道圣旨急召回京。索ิ额图企图胁迫太子谋反，皇父震怒之余，把怀疑的眼光投向了四哥。他认为ฦ四哥要么为了助太子登基，要么就是为了把太子拉下马，不管是哪一种，都是皇父决不能容忍的。可我知道，四哥这个人认真的很，这么卑劣又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做的。于是我在御前力保四哥不会同谋，并且奉命领了亲兵去处置索额图一家。皇父对我的重视让我自信大增。那段日子，我时常苦劝着寒心的四哥，我很希望有他的支持，他与佟家的沾亲带故将使我如虎添翼，比起明争暗斗的老十四，我就能更高一筹。
被他突然的放开弄得一个踉跄，我靠在桌台子上发呆。他出去了，于是屋里很空洞，思想很空洞。
等到十三爽朗蹈笑声传进我耳朵里，我才想起后面的十二阿哥，赶紧ู转身跑回去对十二阿哥说：“今日偏劳十二哥了。”
“你果然是不记得了？”他靠过来。
话都说得这么เ明了还叫不拦着？我就是再二百五也不至于非得拧这个劲儿啊，更何况十二阿哥那ว起事确实是能ม躲则躲，我想到这，心里暗道：定嫔娘娘啊，不是我没良心，实在是你儿子的嫌疑得避。于是赔笑着对德妃说：“额娘教训的是，是孩儿糊涂了。”
话音还没落，四阿哥一个爆栗子已๐经敲到他的额头上：“好你个十四弟，额娘面前越发纵的你没了规矩，索性拿我也取笑起来！”
“我贴金？这还不是挎哧我的，在宫里给你买好儿呢。”他双手环胸ถ，斜着眼看我。
刚出抱厦门，有小厮跑进来回：“爷回来了，听见福晋们都在一处，叫把饭摆在花厅，请主子们都过去。”
十四阿哥比十三略小些，同样骄傲，但缺少了十三给人的那种压迫感；八贤王看着是个随和人，只是聪明全都露在脸上；九、十两位好的像双生子，坐在一起不时交头接耳，八阿哥那句说得还真对，看着就是没正没经的。这些兄弟虽是形态各异，只一样不约而同地继承了他们的皇父，就是那双眼睛，是一双形状上看去总带着笑意的眼睛，透出的眼神却都是一样的威严。
说起来这十三阿哥府距离宫城并不远，就在今天新า东安市场旁้边，想当初从王府井沿着长安街一路走到西单都不当回事，现在却让这破车颠得我感觉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开始时心里烦躁，而后就是五脏ู六腑跳成一个，就快要吐出来了。为了转移注意力，我难受得闭起眼，心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这怎么可能？原先在定嫔娘娘那里，你会说的啊?”
“额娘又拿孩儿说笑了，侧福晋一片孝心，额娘可不要冤枉了去。”我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笑话！我又不是紫禁城的猴子，看我干吗？
年氏扭过头冲着我：“是真的呢，总听额娘念叨十三福晋怎么怎么贴心厚道，这些人总不能比的。竟是臣妾福薄，总是无缘一见，今日见了，真不是臣妾奉承，原来十三福晋果然是个雅致人儿！哎呦，冒犯了福晋的讳了，是臣妾的错。”她赶紧握住口故作惶恐。我淡淡笑了两ä声，我看她更应该惶恐的是刚才奉承我贴心厚道的那句话，四福晋那ว一向无波无纹的脸这会都开始抽搐了。
“嫂子，三阿哥四阿哥怎么一个响也看不到上我那ว去了？敢情是弘晈的事吓着了？”我往四福晋那ว边挪一挪，把话题扯开。
四福晋拍拍我的手：“可不是，两个ฐ小哥儿回来吓的什么似的，到เ底被爷问了出来，弘历这孩子倒老实，一五一十都说了，爷罚他们禁足呢，不过弘历早被皇父接到宫里禁着了。别的倒还罢了，就只那碗桂花圆子没叫他吃，爷说他的时候，他两只眼睛只盯着那碗，把爷气吹胡子瞪眼睛的。”一席话说得我们轻笑起来。
这时外面门帘ຈ一动，德妃招手叫：“谁呀，进来说话。”一个小丫头进来行礼ึ：“回娘娘，十三阿哥府的小苏拉来接福晋回去，说是侧福晋诊出了喜脉，请福晋回。”
“哎呦，这可是好事，你快回去吧。”四福晋往外推着我，我回身行礼时看见德妃若有所思的表情，冲我微微点点头。
看见我进去，妍月明显想要遮掩脸上的喜气，我走到เ床边按住要起身行礼的她，用温和的声音问：“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有一定要说，想吃什么也只管让他们做去。这些个ฐ日子家里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好好的把这个ฐ孩子养下来，剩下的有我呢。”
安抚了她一会，我就快步走出去，把府里的人全都集中起来，厨房、花园、采买、杂役、各处的苏拉太监和嬷嬷丫ฑ头全都给他们重新立了规矩，小厨房还是单僻出来给妍月，另外又多拨了丫ฑ头太监在她跨院里上夜，还开了单子嘱咐采办的人出去买上好的补药和食材，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女红这一块，我是不行，倒是瑾儿的手艺派了大用场。就这么脚不占地的忙和着，晚饭我都是戌时才吃。
饭后盥洗毕，本该睡下的韵儿居然被嬷嬷带了来，闹个ฐ不停，我披散着头发，抱着她在屋里走：
睡吧，布娃娃，睡吧，小宝贝
快快闭上眼，好好睡一睡
你会梦见花园里，一朵红玫瑰
你会梦见花园里，一朵红玫瑰
听着歌，韵儿的眼皮半睁半闭，似乎ๆ很不甘心睡去，但是连连的呵欠又不放过她。她的笑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连闭上的时候都显得那么满足。手缠住我的头发，让我更添温存感，抱住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韵儿啊，我的孩子，额娘走了这么远，又转回原点了。”我对着她稚嫩的睡容自语。我这一双儿女，我是那么เ深切的爱着他们，可是就有人不明白，我是怎样的爱，我又为什么爱。
“就把小格格放我这吧。”我这样打发走嬷嬷，给韵儿掖了掖被子。一阵夜风从后面吹了进来，我赶紧去挡韵儿的脸，回头一看，是他，这样一个ฐ忙碌之后的晚上，他又来干什么？
“给爷请安。”除了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让我一阵僵硬，心肺肝脾ຆ五脏ู六腑一时间全都起来，我不敢转头去看他，害怕又是那带着恼怒疾言厉色的表情在等我。肩上的手轻轻摸索ิ了两下，终于滑下去，他拔脚就走。
“你站住！”我冲到他背后，在距离他十厘米的地方แ停下，“你已经尽力了吗？你对别人尽力了吗？”死死盯着他的辫穗，我忍不住伸出手去。
见他不说话，我忍着疼痛问他：“我的心呢？你该对我尽的心呢？”还不回答么เ？再一瞬，我就快要溺死在这寂静里
一个旋身，冰冷的后背终于变回熟ງ悉的怀抱。“你的我还收着，我的，你还要么？”他的声音掺杂他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包围住我，我贪婪的吮着这一切，心伤一张一合的抽搐着。
“陪了你这么久，你还冤枉我，你难的时候我都跟着，我难的时候你就先吼我，几年了，我以为你全都了解，可是你”我喃喃地指责他，几个月的话都在这夜一次说尽。
我很不幸，碰到他，我的尊严å和价值真的都就着饭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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