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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灾星

一步,两步,三步………

大概十二步。

仅仅只有十二步而已๐。如果她步子迈大一点,跑得急一点,那么——

她攥紧了双拳。

只是十二步而已。她的脑子里,各种念头象海洋龙卷风席卷下的旋๙涡里,高旋转的海ร水一般,浑浊,迷乱,眩晕,带着吞噬的恐怖和绝望。十二步的差别,是天堂和地狱。

她以为他已๐经看了她很久,其实不是。连电光火石的瞬间都算不上。

对于崔葳葳来说,她的生命,应该分为两ä次。第一次,永远凝固在那个瞬间。

崔葳葳的眼睛里,眼白多于眼黑。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这样一来,她那双本来形状满近似于中国传统古典美的杏核状眼睛,楞是给长错了地方,偏偏镶嵌在她那ว种瘦小的,下巴尖削的青白色小脸上,反而就给人一种极不安定的,让人一看就觉得要把眼神移开的感觉。她崔葳葳本人就已经不招人疼惜——这可怨不得旁人,谁叫她窝窝囊囊,一句话要分好几次,结巴地才能说完,那声音就好像决意要和人的听觉最低限度做个ฐ挑战似的,她看人的眼神๰,仿佛每个人在她面前都是一条吃人的猛狼,即使不幸被她盯住的人原来心地温和仁慈,但是在这种惊恐的目光下,如果能感觉舒适自然,那也๣需要有完善的心理准备。所以,认识崔葳葳的人,如果不是想在她身上找点乐่子,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崔葳葳的痛苦上,那就能躲她多远就躲多远——当然,这崔葳葳最好也๣别来麻烦到自己。事实证明,在这个崔葳葳的身上,似乎更容易出问题。这部ຖ分原因,当然是因为她这个人委实也太窝囊,简直活得不象个人,象条名副其实的软虫,就是招人践踏的材料。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就有人说她是命如纸薄,所以招徕一堆难以收拾的灾厄,克父克母,克亲戚,克死一个算一个ฐ。

这后部ຖ分原因,说得的确刻๑薄恶毒。不过也怨不得旁人。这句偈语出自崔葳葳老家一个老神婆子的嘴里。老神婆子给上小学的崔葳葳看了面相,那ว时候,崔葳葳她父母还活着呢,带着活蹦乱跳的女儿和粉嫩粉嫩的儿子,全家浩浩荡荡到乡下给老祖宗上坟,晌午时就留แ在老家远房亲戚家里吃饭了。饭间听那四十多岁的老嫂子极力推荐那ว神婆子如何如何灵验,就抱着试一下的想法,全家都去算了命。

老太婆就说,崔葳葳是个祸害,命比谁都硬。

“她死不了,也活不成。”老婆子翻着瞎眼睛说,两只老手在女童粉嫩粉嫩的小脸上又捏又按。

崔葳葳她爸爸勃然大怒。

“你也别生气。”老太婆仰面瞪着两ä只瞎眼睛,说道,“以后,叫你走,你别ี走。走了你就没回头路!”

崔葳葳她妈妈吓了一跳。

“还有你,不该跟,就别跟!跟了你家不留人!”

然后,又摸了摸崔小弟,叹了口气。

“他枉来世上这一遭!还不如不来!”

小孩才两岁,可能是嫌那双老手硌疼了,哇哇大哭起来。

“你就是明白,也没用啊!“神婆子摇摇头。

没一年,崔葳葳因为眼睛似乎出了问题๤,父母陪她去省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因为弟弟在家没人照顾,就也一起带上。很不幸,一启程就连降暴雨,中ณ途经过一架山的时候,遇到了泥石流,整个车上的乘客全部被活埋了。崔葳葳的爸爸和妈妈是被燃烧的汽车给烧死了。车被烧变形了,窗口扭歪,那ว个出口只有小孩子才可以通过,崔葳葳的爸爸的尸体,就是挤在窗口的。而崔葳葳,很奇迹地生还了。不过,有人觉得她还不如死了的好。她全家都没了,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而且从那以后,她的眼病固然不好,似乎精神状态也出了问题。以前活泼好动的崔葳葳似乎也跟家人一起埋在那山谷里了,活着的只是一个幽魂荡魄而已。亲戚们都很厌恶她,因为ฦ她克死了全家,也因为ฦ她半疯不傻,很有自闭症的嫌疑。

崔葳葳的弟弟则奇怪的失踪了。所有的遇难者都被掘出来了,但那个孩子却一直没找到。

现在,命硬的崔葳葳,她的眼珠正在她的白色的眶子里来回游动,两只眼白过多的眼眶比平时瞪得大了三分之一,里头装满的是骇惶。不过,虽然骇惶眼前的这个破败老宅,但是她的勇气还是不足于抵制ๆ人家给她的一道命令——那ว只不过给了她一个破纸头而已,所以她的骇惶就渐渐在眼珠子里凝聚,丈量她脚尖跟那个破落老院墙上,黑色大门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