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悚地看着他。
等李貅洗了手回来,坐在桌上,我问他:“你下午砍树做什么?”
我猜得出来,不是因为我聪明,而是因为在很久之前,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和他很像。
“这是陆嘉明给你的!”他硬巴巴地说完,把那只小狗往我手里一塞。
小哲。
“你以前不这么说话。”
“那你为什么要判小哲死刑é呢?”他打断了我的话。
那就是小幺。
他坐在我对面,对我举ะ起高脚杯,嘴角带着笑容,示ิ意我把杯子举起来。
“出来。”他看也不看沈宛宜,径直朝我发号施令。
“东西放在沙发上吧,先坐一下,我去泡茶。你们吃了饭过来的吧?”我妈团团转着,蹲在橱柜旁边找茶叶,用塑料é外壳的热水瓶里的水泡茶,我爸喜欢喝普洱,家里放的都是普洱茶。
郑家人很洋气,观念开放,和其他人比起来,郑野狐和林尉几乎没吃什么苦头。郑野狐他妈很厉害,现在他家是她妈做主,一个女人,从政,还坐到那ว么เ高的位置,实在是件难得的事。郑野狐虽然平时疯疯癫癫的,但是他骨子里有一股狠绝,当年他以为林尉在南方出事,一晚上肃清了半个城市,结果林尉只是出了点小意外而已。
我不知道李祝融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书,高大的欧式硬木书架,深色调,摆满了硬壳烫金的大书,那些量子论经典力学天体物理,都熙ກ熙攘攘地挤在书架上。书架上甚至还装着一个精致的楼梯,可以让人爬上去拿最高一层的书。
“我爸,一辈子都在学物理,他脾气很怪,别ี人在乎的事他不在乎ๆ,他在乎的事,却是说一不二的。我妈一辈子都在迁就他。我爸也迁就我妈,我妈不喜欢烟味,他就不在家里吸烟。过年的时候,我们爷俩都蹲在楼ä梯里吸烟。他们也吵架,也会整个月整个月的不说话。但是他们也这么过来了。”
我在发烧。”我很平静地告诉他。
“比炒饭好吃。”我从流理台上掏出几个巴掌大小的陶碗,一字摆开,拿了盆开始淘米。
我已๐经不是十七岁的青年,很多事,我只能在心里暗想,却做不出来,每次在心里暗下决心,不管他做什么,只把他当做空气就好。
哀莫大于心死。我虽然不算老,拜他所赐,心也死得七七八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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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浮躁时候的表现,就是比平常沉默稳重——就好像他生气的时候反而会冷笑一样。
我和他说话,问他:“要是癌细胞转移了怎么เ办?”
“不会的。”
“要是转移了呢?”
“没有要是。”
过了一会我又问他:“肺癌可以活几年?”
他靠在落地窗前面,双手插在裤ไ袋里,严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告诉我:“老师,你并不是癌症,你做个手术就会好的。”
那你刚刚和我讨论癌细胞转移是在开玩笑吗?
“小哲,要是我死了,我父母那边怎么办?你会找人假扮我吗?”
他走了过来。
彼时是上午八点三十分,他在我面前蹲了下来,然后告诉我:“老师,我告诉你一句话,我绝不会让你死,不管是什么病。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我现在就带你回北京做手术。”
他眼睛墨蓝,眼神慑人。
“那我要是死了呢?”
“那我就先弄死所有害死你的人,再弄死和你有关的人,姓沈的,姓林的,姓蒙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勾着唇角:“就算为ฦ了这个,老师也得好好活着。”
“没人害我。”我告诉他:“如果一定要说怪谁的话,只能ม怪我自己。”
他笑了起来。
“老师到现在还在维护我。”他站了起来,抱住了我:“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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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四十五的时候,佑栖来看我。
“别紧ู张,小手术而已,睡一觉就过去了。”他安慰我:“是我主刀,你不要怕。”
“我没有在怕,只是脑子里有点乱。”
“别想太多。”佑栖拍了拍我肩膀:“想说什么เ就说,你是病人,别ี带着顾ุ虑上手术台。”
九点十分的时候,护士带我去消เ毒。
换了衣服,躺在车上,被推进手术室。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带着袁海ร,站在手术室门外,朝我挥了挥手,惨白灯光照在他雕塑一样漂亮的脸上,像是电影的特写画ฑ面。
无影灯很亮,我却一直觉得冷。
麻醉师过来给我做麻醉,佑栖说过,这是气管麻醉,是要插管的。
身份确定之后,麻醉师准备动手。
我闭上眼睛不看。
真是疯魔了,眼前浮光掠影的,竟然全是我们那ว些当年。
某种情绪在一瞬间膨胀到极致。
我竟然会觉得后悔。
我有一件事没有做,我知道。
如果现在不做,以后,可能ม就没有机会了。
手术室仍然是一样的冷,灯仍然是一样的亮。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听见另外一个许煦在说话。
他说:“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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