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萧正宇从她手里拿过相册，把照片胡乱的夹进相册。
“你是存心取笑我的吗？”萧正宇无奈地摇头，把她抱到沙发上，“地板上凉。”
她从网上下载了一些食谱打印出来对照着研究，虽然她做饭的水平一如既往的不高，但那些菜基本上还是成功的，绝对称不上难吃，也就是普普通通。萧正宇不是个ฐ刁嘴的人，每次都吃得心满意足，然后主动去洗碗。
起初大概还是有点尴尬。那种感觉真是不可言说的微妙，有点激动有点尴尬有点无奈，甚至还有点欲哭无泪——俗话说，凡事有一就有二，大概就这样洗一辈子了吗。
萧正宇笑语：“其实也不必拘泥于胜负。”
“什么เ意思？”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车厢里的空气闷死人。道路被车灯光明照ั亮，她茫然的看着路边，很久之后视网膜终于适应了漆黑的夜，也清晰起来，视线所见及没有任何高楼ä大厦，只有空旷碉野，每几秒钟就能看到เ细长的电线杆被车灯照亮，然后摇摆着身躯一闪而过。
她动了动唇，喃喃说：“我想了想，还是想回去跟李又维谈一谈。你送我回去吧。”
好容易换好了旗袍，她扬声叫李又维进屋。李又维斜靠在敞开的门上，他仿佛把自己的身体都交给了墙那样靠着，他对她穿什么的衣服不予置评，只是坐在这房间尽头的桌子上，沉默地看着；他的目光薛苑极其熟悉，从小到大看得太多了，那是画家看自己作品的眼神，是一种审视和评判，或许还有更苛刻严å厉的成分。
“啊？”
薛苑沉痛地看着她：“不是我的技术好，是你的级别太烂。”
两ä人休息了一会，灌下了两瓶矿泉水，被身后猛然传来的一连串ธ惊呼分了神。回过头才发现那是网球场传来的欢呼声。网球场热闹异常，四周围满了观众。羽毛球场和网球场相距很近，而目前羽毛球场也再没多余的空地，两人对视一眼，过去看热闹。
“我在听，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เ回事。”
不曾想到，这种梦想中ณ的光泽，原来也可以藏在人的眼睛里。凝望那双他眼睛，也听不清楚他要说什么，薛苑微微眯起了眼睛，伸手抚上他的脸，手指刷็过他长长的睫毛，最后停在他的眼睑上方。
“你就不考虑我什么想法？”萧正宇目光锐利地从她身上掠过，“是我带你去英国，你一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我有责任，不可能不在意。”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她的话。“是啊，的确跟我没关系。”
罗明钰斜靠着餐桌，说故事那样开始：“之所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因为没想到เ庄东荣居然用自己้的真名跟薛苑一家人打交道。庄东荣这个人，十多年前也算是风靡一时。在那个圈子里，大家都叫他老庄，没几个人知道他真名。”
“哪有的事情。”
“我爸爸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知名的画家，同时，他发现了我的艺术天分，对我寄于了很高的期望，你简直想象不到。那时是九十年代了，很多孩子家都有了电å视，只有我家一直没有。我每天放学回家，先做完作业，就把所有的力放在学习绘画上。我的少年时代，是在各种各样的颜色中ณ度过的。我当时也有怨言，但还是熬过来了。
“最可笑的是，久而久ื之，我竟然真的忘记了怎么绘画，怎么构图，怎么搭配颜色。我彻底了失去了这门技能。心里的厌恶尽一上来，就恨不得把画板画筒扔到水里去。我房间的窗户下就是小河，我就真的扔了两次。我爸爸知道后很不高兴，我跟他大吵一架，恶狠狠骂他。骂他无能，骂他没用，嘲笑他这辈子都活在别人的背影里，再也画不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掀开箱盖的一瞬间，她倒吸一口凉气。
素描和草图摆放得非常整齐。小一点的素描在箱子的前半部分，整整齐齐的堆成了两摞；大一点的每三四张就卷起来，用皮筋细的捆成一个个画卷，占据了这口大箱子的后半部分。
“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
她态度非常平静，反而显得有几分肃然，何韵棠也收起了那幅玩笑的面孔，思考后才说：“世界这么大，总会有各种事情发生，但完全无缘无故的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我是觉得，不论是一见钟情，还是灰姑娘，总有藏在背后的动因吧。”
萧正宇眼光一闪，迎着她的目光的来路看回去，没有分毫回答的意思，目光坚持不移，就像凝视什么艺术品一样。
萧正宇微微蹙起眉头，正要开口说话，桌上电å话却突兀地响起，他伸手拿起话筒，只听了两个字就一愣，立刻说：“让陈先生稍等，张总马上出去迎接。”
她看了看四周。厚厚的落地窗帘ຈ挡住了阳光的，屋子里光线暗淡。加上色调不甚明亮的壁纸和油画，房间更是幽深。客厅正中ณ是一套深色的沙发，靠墙甚至还有炉壁。就像是间博物馆，随时随地都可以作为电影拍摄基地。走在其间，仿佛能ม听到穿着贴身旗袍的女人们的说笑声。这个空间里，唯一的现代文明靛现大概就是桌子上的那ว部电话。
她提高了声音，没叫出李又维，倒叫出了一位年长的阿姨。她从客厅隔壁的小房间出来，双手擦着围裙，和善地笑着：“姑娘，他在后院子里，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了。”
丁依楠却来了兴致：“伪造？赝品？这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吧。”
薛苑一直沉默不语，丁依楠看到她筷子停在空中一直没动过，伸手拍拍她：“怎么了？吃啊。”
李又维站在山腰上突出的一块小空地上，仿佛古代帝王指点江山那ว样一挥手：“请。”
散漫着的光铺满了大地。西边奠空云彩翻滚，急匆匆地漂亮着。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飘来，也不知道飘向哪里。天空很亮，云彩一层一层的，但并不能遮住光线。光线从云彩中ณ给一快快的流云镶上白亮的金边。
“我有钱，钱多到你花不完；我在社会上有无数的人际关系；最重要的是，我是博艺的老板，我认识的收藏家和画家比你一辈子认识的都多。我可以发动我手里所有的关系和力量帮你找到那幅画ฑ。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同时，你需要付出的代价非常微小，不需要上刀山下油锅，只需要乖乖的坐着，做我的模特就可以了。如何。”
李又维带着十拿九稳的神情：“如果你要拒绝我，应该早就说出口了。老实说，我对你是否还能ม再经受一次更大的失望颇有兴趣。你说我卑鄙，无耻，我都不在乎，但是除了我，你还能找到更好的人选吗？”
萧正宇沉默片刻：“不论如何，这个担子你挑了这么几年，你也累็了，他回来了或许你可以轻松点。”
很久ื之后她才嘟囔了一句。“他回来……很好……但……未必是因为ฦ我。”
“实际上我最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很快就会给你答复的，”李又维满是安抚的口吻，“好了，别ี气了。你今天这身衣服真是漂亮，真是美人如玉。正宇，你说是不是。”
薛苑觉得，张玲莉听到这句话后容色顿霁。好比日光从满天乌云的狭窄缝隙漏出，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让人印象深刻。
萧正宇不解的看着她。
顺ิ着张玲莉的目光看去，薛苑正拎着裙子谨慎的走进会场。会场太大，她走得慢，同时环顾四周，像是在观察和寻找。
她双肩微颤，自虐的咬着下唇，像在竭力忍耐什么เ。
原来以为ฦ她不会回答，想不到她连眼皮都不眨，任何信息滞后的时间都没有，迅速他开口：“这幅《读书的少女》，水平高到我想象不到เ的地步。这是一幅不可比拟的高超之ใ作……没办法比较，太震惊了，这幅画跟他以前的作品完全不同。”
她解释得乱七八糟，面前的年轻男子却听懂了，毫不介意的摇头：“没有关系，非常乐意被漂亮的女孩子打扰。”
年轻男子含略一欠身，抬头仰脸时带着恰好到เ处的浅笑神情：“我穿得跟你男朋友一样也是一种缘分，既然你男朋友现在不在，不知道你肯不肯赏光，抽出半个小时陪我一起欣赏这些作品呢？”
那害羞的样子让两个女人都笑起来。学艺术的人居然腼腆成这个样子真是个异数，这也是丁依楠喜欢他的原因。好在他家境殷实，没人等他赚钱养家，所以他能顺利ำ的在艺术的道路上一条路走下去，追寻着那个ฐ最理想主义แ的名曰“画家”的胡萝卜。
薛苑说：“哎，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表现出最丑恶的一面，萧正宇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薛苑离开医院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起雨来。她上了公车，坐到了终点，然后上了另外一班公车坐到了起点。这样在一个ฐ城市转来转去，直到夜深。
现在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东西都在萧正宇家里，可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无能ม为力。她找了家最近的宾馆住下，蒙头睡了一天。醒过来的时候天再次黑下去，她饿了一天，什么都没吃，但偏偏什么也吃不下去。
她先跟丁依楠打了个电话问她黄湾回来了没有，还可不可以住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随后又跟秦玮打了个电话，问他那份工作的邀请是否还有效。秦玮接到她的电话，分外惊讶，说：“你男ç朋友同意了？”
薛苑竭力让自己้在电话里笑得平常：“是啊。”
然后她退了宾馆的房间，打车去萧正宇的公寓。本来想着不要再见，衣服和书都在他那ว里，不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起码还要把钥匙还给他。
天气沉下来，好像随时都可以下雨。站在公寓楼下，她先打了个ฐ电话，确认屋子没人才慢慢上楼去。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
房间里没有别人，茶几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แ，系统还在运作着，她看了一眼屏幕，是邮ุ箱的界面，键盘上散落着两张机票；薛苑看了看，是两ä天后去英国的机票。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晚上她问了董再冰的事情，他就变得那么样反常，抱着她忽然提起留แ学的事情。他坚持带她离开，不再给她机会跟董再冰谭瑞联系。萧正宇这个人，真是深谋远虑，诸事算尽了。
沙发角上还有若干个酒瓶，几乎ๆ都空了，走过去一点，酒气逼人。
她盯着那一堆空酒瓶看了很久，又去到卧室，把自己的衣服从柜子里找出来，扔进箱子里，三两下就满。从来都是搬家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行李太多。这几年的时间，原来以为什么เ都没留下来，可实际上行李多得异乎ๆ寻常，仿佛永远都收拾不完。
慢慢变的熟悉起来房间一眨眼之间就变得模糊而陌生。只有味道没有变。床头柜上有鲜花怒放，是她前天买回来瓶的。香气似有若无飘散在空气里。
她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感慨，太整洁了，一点都不像单身男人的屋子，她记得自己้当时还笑“好像屋子里有个ฐ女主人一样”，萧正宇立刻๑笑着说“女主人不就在这里吗”。
疲惫闭上眼睛，觉得这段时间就像做了一个梦。跟萧正宇在这间屋子里度过的一切时光，此时想起，都是前尘旧ງ梦。梦境实在很美，她耗费了所有的力气去维系，谁知道美梦往往往很浅，就像肥皂泡一般，说破就破了。
或许是因为整整一天多没有吃饭，实在没有力气，她收拾好最常穿的几件衣服，转身去书房装ณ了书在旅行袋里。其间也茫然地看看窗外，闪电划ฐ破长空，轰隆的雷声随之而来。
她坐到茶几前，抽了张便签纸，提起笔来又放下，又提起笔来写下几个字，反复若干次，把笔一扔，从钥匙串上取下钥匙压在白净的便笺纸上。
她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开门声，连心底暗叫一句“糟了”的时间都没有，萧正宇已๐经冲到了屋子里，他看上去淋了不少雨，身上早ຉ就湿透了，英俊的脸上满是水。虽然被雨水冲刷็过，但浓郁的酒气依然扑面而来。
从来都衣冠楚楚的他忽然变了个模样。风衣滴滴答答滴水，很快在地板上汪成一个水洼，他双颊通红，头发贴在额头，眼睛却明亮得吓人。他哆嗦了嘴唇朝她伸出手：“薛苑，你回来了吗。”
说完才看到她的行李箱和茶几上的钥匙，眼光再次暗下去。
事到如今反而镇定了。萧正宇沉默片刻：“你这是做什么เ？把戒指扔给我后，钥匙也要还给我了？”
如果说昨天她还在气头上，现在在蒙头大睡一天后彻底冷静了，甚至还可以心平气和跟他说话。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很感激，我的东西实在太多，我带不走了，放在这里也碍事，麻烦你帮我扔掉。”
萧正宇有一会没说话，但是喘息陡然间重起来，手里紧紧攥成了拳：“薛苑，我不是有心想要骗你。但我了解你，你知道真相之后，肯定不愿意呆在我身边。我卑鄙低级，鲜廉寡耻，你怎么说都好，我配不上你。但我爱你。你难道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薛苑垂下目光，微微笑了：“你真的爱我吗？”
萧正宇半边身子一震。他觉得自己依稀看到了某些渺茫虚无的希望，抓住她的手，发现她没有拒绝，就如同平日一样，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凝视她的眼睛，才开口：“薛苑，你听清楚，我爱你，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