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声音也喘得厉害,钱宁逃了一整天,反军也在后面追了一整天,大家都不轻松。
反军根本懒得审,几只手伸过来将钱宁浑身上下搜了个遍,搜身的经验非常老道,连里衣夹缝,亵裤ไ,足袜和鞋底都没放过。
唐寅苦涩一笑:“我也觉得奇怪,都说你对敌人残酷无情,从无遗漏,为何这个唐子禾却一次两次从你指缝里溜走,原来你和她早ຉ已๐情系一线,英雄总难得过美人关啊。”
“怕!”唐寅老实承认,叹了口气后接着道:“不过这事既ຂ然跟你有关系,害怕我也认了,咱们都担着天大的干系,想必你也不会让此事败露然后眼睁睁看着大家倒霉,对吧?”
连人都敢杀,吹吹牛皮就更不在话下了。
当然,吹牛皮这么เ愉悦的事情,绝非王守仁首开先例·早在永乐年间,永乐皇帝令朱能ม为将,南征安南,当时双方แ军队加起来不到三十万人·结果明军对外号称八十万,安南更离谱,竟号称七百万,实可谓历史上牛皮吹得最大的一场战争,双方兵对兵,将对将正面相抗时,不知双方主ว将有没有脸红·但是史官落笔时脸上一定臊得慌。
“杀贼!杀贼!杀贼!”
朱厚照抽出腰侧宝剑,遥遥指向西方。
徐鹏举只好讪讪笑道:“当然是秦兄,披萨兄多难听,我怎会时时刻๑刻把吃食挂在嘴上,显得我多贪吃似的,简直岂有此理······”
一众纨绔也纷纷围了上来,嘻嘻哈哈跟秦堪打着招呼,秦堪也不跟他们客气,拍拍肩,捶两拳,打招呼的方式罕见的狂野不羁。
杜宏摇头:“得罪满朝文武的后果很严重,你能保证一辈子都能永得圣眷不衰吗?一旦有一天陛下因某事而对你产生了猜忌大臣们会放过这个除掉你的机会?他们会像一群饿极的狼扑上来,将你咬得支离破碎。”
杜嫣还在府里上下忙碌时秦堪抱着女儿笑呵呵地将岳父杜宏送到大门口。
这般露骨得简直恶心的马屁令群臣满面铁青·秦堪对大家的反应表示ิ很理解,因为他自己也很想吐。
“哼哼,不错,宁国公深知朕心,朕发笑就是这么个ฐ意思,朕这是对逆王朱宸濠蔑视的冷笑!”
这是朱宸濠和王府幕僚谋士们商议了数年才慎重定下的战略意图,每一步都很稳,很踏实,相比那些泥腿子乱民毫无预谋毫无目标的造反,朱宸濠发动叛乱明显高级多了,动机,谋划,发展以及最终目标,样样都清晰无比。
“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理由用得再光明,听来亦如跳梁小丑般可笑!这些软骨头的逆臣愿意附逆造反,老夫可不愿意!”
秦堪暗叹一声,不得不把话挑得更明白一些:“陛下不是一直想统率千军万马,驰骋纵横天下么?宁王谋逆岂不是绝佳的机会?”
“哈,哈哈哈哈!对,对对!藩王造反,朕怎能ม安坐京师,任贼子横行荼毒朕的江山和子民?宁王造反造得好·造得妙-!哈哈···…”
要命的是杨廷和收礼没挑人,所以一步踏错,陷自身于污泥里无法自拔,眼下的情势却令秦堪为ฦ难了。
秦堪头痛了,最烦这种好得不纯粹又坏得不纯粹的人,好坏各沾点边儿·令人想痛下杀手又不忍心。
众人确定了行程·乔๒装成商旅打扮,快速地朝下一个ฐ集市急行。路上又遇到เ两拨土匪,众人皆以王守仁定下的逃命原则,避而不战快速逃离。
直到这一刻๑,王守仁才彻底松了口气。
“怕。”张永老老实实回答,秦堪是熟人,而且大家身份相仿,没什么好隐瞒的。
张永脸色又变。
“呵呵,冒昧打扰了,在下南昌举子刘ถ养正·久仰足下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二人互道久仰,刘养正顺势便在桌边坐下,唐寅叫店家添了一副碗筷杯碟,二人互相碰酒饮尽。
“老大人······”秦堪嗫嚅几下,终于还是讪讪问道:“听说昨晚王守仁被贵府护院家丁拿下,不知现在他…···”
秦堪刚ธ舒了一口气,李东阳接着补充道:“他已被王华锁拿回家,等着受死了。”
朱宸濠叹道:“李先生难道忘了京师城里还有个秦堪吗?”
提起这段耻辱的往事,朱宸濠眼迸出点点寒光,一双铁ກ拳情不自禁握紧。
王守仁脸色有些讪讪:“我这父亲的爆脾ຆ气······唉。”
王守仁笑道:“昔日秦侯爷,今日秦公爷,不仅晋了爵,而且也长能耐了,我想当内阁大学士,你能ม帮我如愿否?”
豹房很大,里面太监宫女无数,但真正的主ว人只有一个朱厚照ั。
朱厚照拎着两只活鸡兴冲冲地往关着熊罴的殿宇走着,秦堪与他并排而行,见他兴奋的样子,秦堪忽然心有所感。
杨廷和沉声道:“有过则改,陛下仍不失明君,老臣恳请陛下收回圣旨ຈ,昨日的荒唐事满朝文武只当没发生过,陛下觉得如何?”
朱厚照看也不看那ว二十多位跪在殿中央的大臣,却侧头看着杨廷和。
沉默中,又是朱老公爷领ๆ头,从齿缝迸出两个冰冷的字眼:“揍他!”
勋贵们一涌而上,像一群绿头苍蝇叮上了一颗有缝的臭鸡蛋,倒霉的监察御史又惊又怒,在惊涛骇浪中犹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是杨廷和当即冒出来的想法,随后便感到一阵极度的羞恼和忧虑。
花言巧语说多了,连杨廷和这样的忠直老臣也禁不住相信了,这才放心收下了宁王的重礼,以后但凡朝中有些不利于宁王的言论,杨廷和皆帮宁王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崎岖的山路上传来马蹄声,正与荀瑛说笑的王守仁心中一动,站起身来。
连荀瑛都惊讶地睁大了眼。
“该杀!这些人该杀!秦堪,马上给朕查,查出一个杀一个!还有戴义แ和谷大用,你们的东厂西厂也给朕查!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斯文败类,比唐寅更不是东西!”
“陛下,这些人是杀不完的,海ร运的巨เ大利益摆在他们面前,就算你杀了一批,还会冒出一批铤而走险,查杀的法子不仅治不了本,反而会令大臣们对陛下愈发敌视。”
刚跨进家门,却见一名小宦官双手捧着圣旨ຈ恭敬在前堂等着他,见秦侯爷回府,小宦官颠颠儿便凑了上来。
秦堪楞了一下,撩袍便跪。
朱厚照ั振振有辞刚ธ说完,杨廷和忍不住怒道:“陛下此言不觉得太荒谬吗?祖宗成法难道是用来被陛下打破的?数论秦堪诸多功劳,哪一桩够得上泼天大功?老臣看来,这些事情顶多只能给一个‘尽责,的评断而已๐,哪有资格位封国公?朝中不少大臣这些年为社ุ稷立的功劳远远多于秦堪,陛下欲封国公,不妨将这些人都封国公算了!”
杨廷和气得当殿打了一个嗝儿。
“侯爷平乱有功于社ุ稷,下官等为侯爷贺。”严嵩看着秦堪微笑道。
朝广场周围的群臣们努了努嘴,秦堪丝毫没压低声音,很不客气地道:“这帮家伙怎么回事?今日他们的气质为何如此粗俗?一群人就跟丐帮开大会似的……”
帐内不止他一人,还有秦堪,朱晖,徐鹏举等一干勋贵,朱厚照沉不住气,再次提议主动出击迎路与朱宸濠决战时,帐中众人不得不再次劝住了他,然后,不负众望的·朱厚照再次发起了脾气。
这样的戏码最近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
“陛下勿急,耐心再等几日,反贼疲师远来·我军以逸待劳,只待他们到达安庆,陛下且看老臣为您斩将夺旗·亲手砍下朱宸濠的人头献于陛下帐前。”朱晖指天画地,胸脯拍得啪啪响。
朱厚照狠狠瞪他一眼:“滚远!朕大老远跑来是为了眼巴巴๒看你斩ล将夺旗?朱宸濠的狗头,朕亲自去摘了方แ才不算白来一遭!”
朱晖呆了一下,大惊:“陛下万乘之躯,万万不可犯险冲阵,否则……”
“闭嘴!你,出去!”朱厚照非常蛮横地把朱晖赶出了帅帐。
帐内暂时安静下来·徐鹏举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一只不知从哪儿打来的野鸡·野鸡已做成了叫花鸡,香喷喷的直流油,当初秦堪的手艺如今已全被徐鹏举学会了,而且颇有青出于蓝之势。
这些日子徐鹏举可遭了大罪,行军的苦累็且不说,最要命的是军中伙食,对一个纯正且专业的吃货来说,出征的这段日子简直比人间地狱更悲惨。
依依不舍地分给朱厚照和秦堪一人一只鸡腿,徐鹏举捧着鸡身嘴起牙落,一口朝鸡屁股狠狠咬去,三人就在帐内毫不顾ุ形象地大吃大嚼起来。
擦了一把嘴边的油光,朱厚照边撕咬鸡腿边含糊不清恨恨地道:“每日行军二十里,朱宸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秦堪,下面的锦衣卫没探出点什么吗?”
秦堪苦笑道:“锦衣卫探子只能探出反军的行军方向和人数,具体的战略意图,总不能指望探子闯进敌人的帅帐当面去问朱宸濠吧?臣估计朱宸濠应该也不会肯说的。”
朱厚照ั叹了口气,连嘴里的鸡腿都觉得没滋没味儿了:“这家伙一定有阴谋!”
秦堪一本正经地附和:“不错,一定有阴谋,反贼如此慢慢吞吞,说不定朱宸濠想跟陛下比比谁活得久ื,如果他真是这想法的话,呵呵,恭喜陛下不战而胜,不出意外的话,朱宸濠肯定活不过你。”
朱厚照苦笑不得:“朕都急得满嘴火泡儿了,你能说几句正经话么?”
顿了顿,朱厚照疑惑道:“莫非他想拖延决战时日,借此耗费我军粮草?”
秦堪更苦笑不得:“陛下这个ฐ怀疑更不靠谱儿了,此战乃是陛下以举国之ใ力击其一隅,二十万大军的粮草每日源源不断从各地运来,朱宸濠若有这个ฐ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或者说,他想改道转攻别处?”
秦堪又摇头:“也不大可能ม,陛下,时至今日,朱宸濠已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打败咱们这二十万大军,然后攻取南京,否则,不论他改道湖广,浙江或是福建,都将面临朝廷大军的围追堵截,以及各地方官府和卫所的袭扰,占住南京,他才能占住阵脚,得到南直隶,江西,湖广等半国之ใ兵源和粮仓,才有与朝廷相抗的资本,臣敢断ษ言,朱宸濠绝不会改道攻别处。”
朱厚照快疯掉了,抓着自己的头发恶狠狠叫道:“那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行军的路上顺ิ便下令反军踏踏春,打打猎放松一下心情?兵贵神速的道理都不懂,当王爷不好好当,造反又不好好造,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活到这把年纪他不觉得羞耻么?”
钱宁在山路上跌跌撞撞蹒跚而行。
他身上的伤痕更多了,大腿处甚至被树枝尖石划出一道半尺长的大口子,深可见骨,鲜血随着他的脚步走一路滴一路,模样非常凄惨。
近一个月的深山跋涉แ,钱宁独自一人从九江来到了安庆,站在山腰处,朝廷二十万大军的营盘如白雪覆地,连绵不绝。
看着远处的营盘,钱宁心中ณ一暖,由衷露出了笑容。
他,终于活着回来了!
反军大营外的深山里,当他满怀杀机准备对唐子禾动手时,忽然发觉自己浑身酥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仿佛中了某种邪ิ法儿。
当时他大惊失色,心中ณ懊悔万分。
他忽然想到เ,一个女人,敢独自走进虎狼环伺的反军大营,最后又能毫发无伤地走出来,一定有她的本事,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竟敢对她动手,简直是找死。
想通了的钱宁马上跪地向唐子禾痛哭流涕求饶。
唐子禾当然不是善类,钱宁敢向她动手,便已被她判了死刑。
恩与仇,在二人之间转化得非常迅速和自然。
好整以暇的唐子禾根本不听钱宁杀猪般的嚎叫求饶,慢条斯理地用一根木棍打断ษ了他的一双臂骨和四根肋骨,割下了他的一只耳朵,并用一种特制的牛筋残忍地穿过了他的一双琵琶骨,然后绑起手脚吊在一棵大树上。
唐子禾终究没下最后的杀手,离开霸州以后,她已很少再伤人命。
离开时,她给痛苦哀嚎的钱宁扔下了一句话。
“天数五十,其用四九,遁其一,此为天道。我不下杀手,便是给你留下一线生机,是死是活,且看你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