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只好转移话题，唐大才子转移话题的技巧称不得高明，跟所有俗人一样开场便是攀亲带故，寻找共同话题。
唐子禾笑了笑，没出声。
满殿悲苦的气氛里，王府侍卫匆匆来报，李士实和刘ถ养正两ä位先生在书房等候王爷。
他知道李士实和刘养正会说什么，万事俱备矣，只待东风。
偏僻的小院子已在眼前，唐寅的神情激动得直欲翩翩起舞，小院子便是他的希望，院中那ว口老井更是希望中的希望，他唐寅这辈子是逍遥书生还是附逆反贼，全看这口老井了…···
四名侍卫皱了皱眉，然后无奈地跟上。
唐子禾决定出手了。
透过斗笠的黑纱，唐子禾眯眼看着天上火红的太阳，嘴角露出一抹艳丽却妖异的微笑。
他的任务也跟宁王有关，秦堪给潜伏在南昌城里的锦衣卫探子们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从宁王府救出唐寅！
对这个酸书生，秦堪委实有一肚子怒气如今朝廷与宁王大战在即，双方暗里各自厉兵秣马，江西战云密布，这个节骨眼上唐寅竟不知死活一头闯进宁王的地盘，简直是找死。
然而朱厚照问这句话根本没打算让别人回答，他自己้抢先答了出来，而且很激动。
这话显然有点不要脸了，不过没关系，大家都是熟人，可以自动无视有胆子你到เ朝堂金殿上说这句话试试，不被大臣们的口水活活淹死才怪······
王守仁冷着脸道：“你这张毒嘴损够了没有？”
分别在即，秦堪的神情严肃起来，注视着王守仁，肃然拱手道：“阳明兄，此去江西凶险万分·你一路小心······”
秦堪揉了揉额头道：“好吧，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今日便不把李东阳赶出去了，相公这就去给他赔礼。”
平日嘴里说着孩子求不来的，要看老天爷的缘分，这都是安慰杜嫣的话，实际上秦堪自己也非常渴望能有一个他和杜嫣的结晶，如今她肚子还没动静秦堪不得不怀疑上次唐子禾究竟有没有把她治好，以前见过唐子禾出手，秦堪却一直忘了问唐子禾医术上的特长了万一她擅长的是下毒而不是救人……
“王兄此去江西虽无兵无卒，但我会为你求一道圣旨有了这道圣旨，等于便带了千军万马在身边，一旦ຆ宁王真的起事，凭圣旨ຈ可就地调用江西本地卫所官兵平叛，若有必要，还可向南京魏国公求援，至于情报方面你更不用担心我会下令当地锦衣卫全力协助于你，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都会提前知道，切莫小看锦衣卫的能力有他们在背后助你，你等于多了一双千里眼和顺ิ风耳……”
王守仁眯着眼思索许久，道：“若宁王在南昌起事，他会先取哪个ฐ城池？”
不论历史上宁王造反以怎样的阄剧收场，但事实上他确实反了，战争一旦发动，受苦的仍是老百姓，秦堪有很多事要做，一次又一次的平叛已๐令他颇็为厌烦，这些造反已๐严重影响了他的理想，一直以来，在一块平地上建立一个文明非常艰难，集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日积月累的创น造和修建，一旦ຆ爆发战事，这些数十年上百年的文明往往一夕之间便毁于战火，然后不得不再次从废墟上重建，人类的历史便是一次次破坏与重建的历史。
讨厌却不能不面对。
还是别ี知了，朱厚照下辈子给他做多少次羹汤恐怕都无法消除老皇帝ຓ欲将这孽子杀之而后快的迫切心情……
“两ä位夫人呢？”
朱厚照憋着笑，揉着下巴๒道：“朕刚才听明白了，文官和勋贵打起来了，对吧？惩谁罚谁的事情先搁在一边，朕就想问问，你们为何事而争执？”
被揍被鼻青脸肿的杨廷和上前一步，沉声怒道：“陛下你还好意思问！若不是……”
这圣旨光听开头便有些严å重了大明的圣旨都是有着严格的格式的，普通的圣旨或人事任命，一般都不会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种非常正式的开头，除非是钦๔封官员衔号或爵位。
“…···钦封杨廷和之爵，爵号越国公，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哉。”
厂卫不敢动，官府不敢动·不代表天下人都不敢动，国子监贡生还远远没到天下无敌的地步，东方不败都算不上。
门口群情激愤之ใ时，一位老迈龙钟的老太婆杵着拐杖蹒跚地朝贡生们缓缓挪动着，她都得很慢，每迈出一步仿佛都很舍不得，好像计算这一步耗费了自己้多少余生一般。
指了指门外，朱厚照ั愁容满面道：“现在最麻烦的是外面跪着的那些家伙，朕封个国公就跟刨了他们祖坟似的······”
朱厚照忧愁地道：“怎么เ办呢？秦堪你赶紧拿个主ว意吧，宁国公朕必须要封，外面这帮家伙如此堵他们的嘴？”
大明的臣子很多时候不像臣子，只要将孔孟二字挂在嘴上，他们比皇帝ຓ更强势，更蛮横，真正是顺之者昌，逆之ใ者亡。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居然是当朝首辅说出来的，万历皇帝没杀张居正说明他是一个仁慈到极致的好人。
严嵩很少向他谏言什么·或许担心自己言多必失，或许秦堪做得足够好不需要别人的建议，然而一旦严嵩开口，他的话总是言中有物。
“侯爷胸ถ怀大志，但并无野心，下官认为ฦ侯爷这两ä种品质其实是互相冲突的，胸怀大志的人不能ม没有野心·这种野心并非指谋朝篡位这些大逆之ใ事，而是一个人求名求利ำ的过程……”严嵩笑了笑·尽管如今已是兵部侍郎，但在秦堪面前，他仍有着一丝丝腼腆。
小风波过去，百官依次入殿站好。
今日的朱厚照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在百官的目光注视下，朱厚照ั走得很慢，很小心，两腿夹得很紧，走起来一扭一扭的，殿门至龙椅这一小段路朱厚照走得极其艰辛，皱着眉每走几步便停一下，然后龇牙咧嘴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接着继续走，大腿夹得紧紧的，小腿却分得很开，标准的外八字步，难看极了，偏偏朱厚照ั上身却保持着威仪挺得笔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神态非常诡异。
马车是双辕双马，乌木打造，银漆涂ิ就，车前打着“肃静”“回避”的仪牌，两排侍卫按刀在马车左右而行，威武之势令路人敬畏回避，雄壮之姿又引无数人侧目，也不知人群中有多少志比天高的少年郎发出诸如“大丈夫当如是也”的刘ถ邦式感叹。
秦堪也坐在马车里，喃喃轻叹道：“都说丑人多作怪，为ฦ何连美人也喜欢作怪？这世上难道找不出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人了么？”
杜嫣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老妇人竟知道这么เ多，点头道：“不错，当初张师祖暂居浙江宁波时与我家为邻，我娘那时还只是小小稚童，经常……经常去张师祖家串门，张师祖甚喜，便传了一套内家功法给我娘。”
杜嫣不像秦堪，谝瞎话还是会脸红的，羞耻心比秦堪强烈多了。!
只见二人各出了一招猴子偷桃，彼此抓住了对方的命根子，连鸟带鸟巢都抓在手里死死捏着，二人痛得脸上冒汗，额头青筋暴跳，却咬着牙不喊一声痛。
“唐兄，赶紧松手，这个玩笑开大了！”
听着二人的说话，秦堪心中ณ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走！咱们也出城，去瞧瞧唐寅想对刘良女干什么，说好了君子之争，我才没用权势压他，他倒先跟我玩起了手段，斯文败类！”朱厚照气急败坏地往酒肆外走去。
城门外的护城河边·数千名百姓静静站在官道两旁้，穿着暗黄蟒袍的秦堪刚走出城门便楞了，老实说·他根本没想到百姓们居然自动自发聚集城门外送他，他以为自己้的离开是冷冷清清的，就算有人看见他，那也是带着仇恨的目光看他离开，然而此刻城外的百姓们脸上却没有任何仇恨的表情。
攻破城池不算什么，剿灭反军也不算什么·将失去的民心重新争取回来，秦堪觉得这才是这几个月以来最大的收获。
唐子禾一直垂着头，不知怎地，忽然噗嗤一笑，抬起头看着秦堪时，凄苦欲绝的俏脸赫然换上一副娇艳的笑容，笑容里带着几分妩媚，戏谑，和无法掩饰的深情。
秦堪被她骤变的表情惊愕许久，然后才揉着鼻子苦笑道：“既像圣女又像妖女，我越来越不懂，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笑声突然一顿，唐子禾指着城外中军营帐的帅旗，流泪厉声喝道：“秦堪，所有一切皆我唐子禾一人之ใ罪也，我的罪孽我来还，只求你麾下将士进城之后勿伤百姓！”
秦堪站在城外，眼睁睁看着唐子禾拔剑自刎æ，他铁ກ青着脸，牙齿咬得格格响，却一语未发。
秦堪高兴极了，又撕下一丝鸡肉，举在手里晃来晃去：“乖囡囡，张开嘴让爹看看你长了几颗牙，张一次给你喂一次，来······”
老丈人杜宏一身便服坐在秦堪对面，看着秦堪逗弄女儿，不由长长一叹：“好好的小闺女，落在你手里就跟喂狗似的，有你这么เ当爹的吗？”
秦堪将秦乐递给杜宏，笑道：“虽说不是嫣儿所生，但毕竟也是你女婿的亲骨肉，岳父大人抱抱，很可爱的······”
杜宏忙不迭将秦乐่抱着，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手里接了一块烫手山芋，轻轻逗弄了一下秦乐的小下巴，惹得秦乐咯咯直笑，杜宏努力维持威严å的老脸渐渐融化，脸上的线条柔和多了。
“你倒是个ฐ奇特性子，别的官宦大户人家家主得个ฐ女儿嫌弃得跟什么似的，你却拿她当成手心里的宝，恨不得将她时时含在嘴里···…”杜宏若有深意地看了秦堪一眼，道：“将来若嫣儿生的也是女儿，你可要一碗水端平，莫让嫣儿和闺女受委屈，否则老夫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秦堪自信一笑，道：“岳父大人放心，当年嫣儿出生时岳父大人也没嫌弃得将她扔井里，小婿怎么เ可能比你更没人性？”
杜宏扶着额头叹气：“老夫还是不跟你聊家事吧，否则ท老夫怕会忍不住揍死你这混帐······老夫且问你，陛下坚持御驾亲征，是你在背后怂恿的吧？”
“岳父大人不赞成天子亲征？”
“废话！满朝大臣都不赞同，岂止老夫耶？”
和颜悦色地指了指门外，秦堪笑道：“出大门左拐，一条直路进京师，承天门广场边有一根雕龙玉柱……”
“什么意思？”
“用脑袋撞它！多撞几下兴许陛下会改变主意······”
杜宏捋须ี的手微微颤抖，良久，索然叹了口气：“······咱们还是聊聊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