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们用惊骇的目光回头看一眼越来越近的鞑靼大军,纷纷催动马儿往后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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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筛,蒙古人的胸ถ怀应该比天空和大海更辽阔,我视你如兄弟,长生天在上,兄弟间不能有隐瞒,你告诉我,为何花当和明廷的钦差ๆ要杀你?”
伯颜猛可笑道:“这么说来,此事是你火筛失败了,而你不甘心失败,对不对?所以你感到羞辱,于是决定发兵攻打明廷的城池和朵颜部落,对不对?”
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这些内心的真正想法,今日一口气说出来,秦堪心中不由轻松了许多。
秦堪笑道:“师叔妄自菲薄了,你可不是简单的粗鄙武夫,你读过书,也带过兵,懂得兵法韬略。你缺的只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我愿意把这个ฐ机会给你。如何整肃辽东,官府方面,我会请旨将义州ะ知府刘平贵调任辽东巡抚,刘平贵这人看似懦弱,但胸中也有一番抱负,他有治民的经验,你有带兵的经验,你和他搭配共事,他治理地方。你整肃军队,二人相得益彰。趁着朝廷还没来得及派新的镇守太监和监军御史,你便雷厉风行把辽东六卫清理一遍吧……”
然而刘瑾终究不是做大事的人,或者说他缺少做大事的素质,一个终年在东宫里服侍太子的老太监,若说他对天下大势,对朝堂弊病,对祖宗成法有多深的了解,委实不大可能,有限的见识,贪婪的性格决定了刘瑾新政终究只是个笑话,它不知不觉间已变质,成了刘ถ瑾敛财的一个借口。
张永凄然道:“杂家能ม不委屈吗?这个破新政第一个就拿内宫开刀,说什么节省内帑ກ,精员简兵,把杂家名下的御马监裁了两停不说,还将每年内库拨付御马监的银饷扣下半数,下面的军士骤然间连温饱都不可得,杂家这个御马监掌印还做得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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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鼓轰然擂响,这一次秦堪占据了优势兵力,不仅在人数上超过了李杲,其中更有名震天下的朵**兵。
塔娜一滞,帮着汉人杀汉人,这事确实透着怪异,也难怪秦堪在朵颜骑兵冲锋中途忽然鸣金收兵,指挥异族人杀自己的同族,这滋味恐怕谁也不好受。
秦堪笑着接口道:“大军一旦发动。非胜则败,若非你们朵颜骑兵士气高昂。令行禁止,有着极好的服从性,今日这场冲锋发起以后恐怕也由不得我掌控了……塔娜,你以为我千里迢迢与你们朵颜结盟是为了什么?朵颜骑兵勇猛善战天下闻名,若非你们朵颜骑兵名声在外,我怎敢中途下收兵的命令?况且,你没发现我下令收兵正是你们刚刚突破辽东军前部之时,趁着敌军刚乱。没来得及组织反击时果断收兵,时机拿捏得正好吗?你敢说我不懂指挥打仗?”
从他们的目光里,秦堪感到เ自己的言论很不妥。
花当呆了半晌,忽然扭过头朝塔娜恶狠狠道:“你男人说了,别抽太狠,今日我便放过你,领着十几个人就敢追杀火筛,你不顾自己้的命没关系,难道连我们部落老小的命也不顾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干系有多大?”
不把女儿许给皇帝ຓ,而是许给皇帝最宠信的臣子,这也正是花当的聪明之处。皇帝如今年幼,但迟早ຉ总有佳丽三千,那ว时皇帝乱ກ花迷眼,怎会记得后宫里有塔娜这么一个ฐ异族妃子?但许给秦堪便不一样了,少年权臣,对皇帝ຓ有绝对的影响力,而且可以肯定,家中妻妾就算再多。至少不会比皇帝ຓ多。
此次辽东之行,秦堪分明剑指辽东总兵官李杲,李杲扳倒了,辽东局势必然风起云涌ไ,钦差趁此机会整肃辽东军政两界ศ,那时安插替换上去的官员和将领人选,只怕跟这位施展雷霆手段的钦差大人关系非浅,可以说,未来辽东的军政两界,秦堪的影响力不一定弱于大明皇帝。
对明廷的仇恨再深,花当却也没有愚蠢到三面受敌,三面不讨好的地步,思来想去,明廷竟已成了唯一能ม结盟的对象……
“汉人钦差ๆ他人呢?”短暂的惊慌过后,花当迅速恢复了平静。
“因为ฦ花当给我安排的帐篷门口朝南……”
“我掐指算了算,今日我的命格成平煞南,犯金旺火,所以花当给我安排的帐篷不合适……”
秦堪哈哈一笑,道:“本官只带两个人,不跟花当可汗客气,我一定好好品尝一下草原的美酒和羊肉,这才不虚此行。”
怔忪片刻,花当躬身抚胸ถ,这次他的腰弯得更低,更具诚意了。
“我知道,看在汉人救过我们草原最璀璨的珍珠的份上,明廷派来的那位钦差,我可以见他一见,给他一个说服我的机会,十日后的清晨,我在大宁府等着他。”
“秦帅,花当好没诚意,十天时间咱们怎么เ可能从辽阳赶到大宁?再说,秦帅是堂堂天子钦差,凭什么เ他要我们去大宁,我们就必须去大宁?”丁顺气得想拔刀。
话音刚落,嗖地一声弓弦响,一支黑色的利箭斜插在离塔娜身前十步的土地上,风沙天里弓箭射程和精度自然大打折扣,可这支没射准的箭却令塔娜和两名随从绝望了。
“草原上的勇士从来不怯怕任何一场战斗ç,长生天只庇护最勇敢的子民!战!”塔娜抽出了半圆的蒙古长刀,发出母兽般的嘶鸣。
“钦差大人谬赞了,大人面前末将怎敢当‘总帅’之ใ名?末将只是代皇上和朝廷镇守辽东,这些年来竭尽全力,却也只堪堪做到无功无过,委实愧对皇上,愧对朝廷。”
李杲既然迎出城了,秦堪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去收沈阳卫,毕竟当着人家的面干这件不厚道的事,秦堪心里还是有小小羞惭的。
不得不承认,峡谷那一面的敌方将领ๆ委实有几分本事,发动袭击和冲锋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李杲能雄踞辽东多年,得来却非偶然,他的麾下将领不乏厉害人物。
从来都是他暗算别ี人,没成想今日竟被别人算计了,对他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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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地图展开,羊皮上绘制的粗糙地图上,一条勾勒好的虚线在广宁中屯卫这个圆点上往北和往东方向分出了两条线,一条指向沈阳卫,另一条则直指辽东都司所在地辽阳府。
刘平贵叹了口气,苦笑道:“大人误会下官了,下官说这么多,只为ฦ向大人剖明心迹,若下官对大人有一丝一毫愤懑怨恚,这番话下官死活也不会说出来的……”
刘平贵皱眉道:“秦大人,下官已把这层纸捅破了,大人何必再遮掩?”
叶近泉满含杀意的大喝,令所有义แ州卫将士愈发动摇犹疑了。
人类自有统治者以来,对皇权终究是畏惧的,三千余将士都是苦出身的军户子弟,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若不到เ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地步,谁也没胆子造反,更何况今晚营地里的情势一眼分明,勇士营已控制ๆ了整个局面,这个时候谁还会为ฦ了一个钱宪而跟代表皇帝和朝廷的钦๔差叫板?
“丁顺。你现在帮我做几件事。”
“我去写一封奏疏,你马上派人送往京师皇宫,记住,面呈陛下。不要通过司礼监,更不要让刘瑾知道这封奏疏的存在。”
“我记得永乐元年,成祖皇帝便下旨以开原,广宁二地为ฦ互市,允许朵颜三卫的蒙古人来此易物,完全合理合法,这几个ฐ蒙古汉子怎地如此鬼鬼祟祟?”
秦堪睁大眼瞧着叶近泉,久ื久不语。
前面的五百少年兵打着钦差的旌旗仪牌,略显青涩的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一整天的行军,苦累自不堪言,却没有一个人抱怨,队列也不见松散,每个人的身形站得笔直,行走间像一支支永不弯折的标枪。
这家伙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黄罗伞盖,开道仪牌,节杖金册……全副钦差仪仗备妥,打头四名扛着铜锣的差役挥舞着锣槌,后面一色的“肃静”“回避”的仪牌,钦差车辇旁้竖着两面大旗,一面绣着代表天子出巡ำ的明黄团龙旗,另一面绣着一行大字“钦命锦衣卫指挥使巡按辽东秦”,两ä面旗帜迎风猎猎,气势十足。
文人与武人的想法迥然不同,秦堪担心的是此行的危险,而丁顺和李二却将此行当成是自己的一次机遇,武人的官职功勋,从来只在战场上搏取。
秦堪是家里的顶梁柱,赴辽东对杜嫣金柳来说等于上战场,这年代男人若上战场,无异于天降横祸,是家庭的大灾难。
杜嫣怒道:“是哪个ฐ杀千刀的向皇上递了谗言,害相公独自赴险?”
焦芳笑道:“当然,这些只是那个巴特尔的一面之辞,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只不过……此事刘公若利用得好,不失为一条祸水东引,借刀杀人之ใ计。”
焦芳也不直言,只笑道:“刘公想杀谁便可杀谁。”
幸好张太后地位虽崇,但从不干政,而且后宫也不能随便处置官员,否则ท秦堪真不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价值观不同决定了对同一事件的态度不同。
厚重的前阵被骑兵迅速削薄,蒙古骑兵像锋利的刀片,在杀戮中缓缓向前推进,目标直指秦堪所在中军!
无数大明将士咬着牙前赴后继,甚至连战阵两翼的督战队也放弃了督军抽刀而上,却仍被骑兵的利ำ刃无情绞杀。
触目所见,一片血红,一片哀嚎,还有一双双不瞑目的空洞眼睛。
胜负立竿见影,冷兵器时代,步兵终究不是骑兵的对手,数千蒙古骑兵的一次冲锋便令明军伤亡小半,剩下的犹在苦苦支撑。
“秦帅,前阵顶不住了,左ุ翼已๐为你打开了缺口,侍卫们带你往东面跑,广宁必有援兵,属下为你断后!”丁顺ิ浑身浴ภ血踉跄跑到秦堪面前嘶声叫道。
秦堪回过神,看着满地尸首,惨然一笑:“跑?我能跑到哪里去?今日纵然逃得了性命,明日我逃得了天下悠悠众口么?”
“秦帅!时也,势也,今日不济,再图来日,你的身份今非昔比,不可有闪失!”
秦堪神情一变,厉声喝道:“放屁!丁顺,你第一天认识我?我秦堪从崇明岛杀第一个倭寇开始,什么时候扔下弟兄们独自逃命过?你以为我官儿当大了便惜命了么เ?”
丁顺ิ一怔,眼眶顿时泛了红。
“今日唯死战矣!杨志勇——”
“在!”
“把钦差ๆ龙旗举高!人死旗不倒,告诉众将士,我秦堪还在,龙旗还在!”
“是!”
漫天黄尘血雾里,黑色黄边的钦差龙旗迎风飘扬,旗帜上一条金龙随风猎猎舞动,华夏汉族的神圣图腾向世人昭示着这个苦难民族永远不屈的意志。
看到那面代表着钦差ๆ的旗帜ຒ仍旧立于中军阵内高高飘扬,士气渐颓๙的大明将士们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苦苦抵抗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绝然的嘶吼。
“死战!”
“死战!”
令旗挥动,一直迂回于两ä翼的千名大明骑兵终于发动了进攻,在两侧呈两个半月型向中ณ军围拢,然而终究比不得蒙古骑兵的战力,几个ฐ来回冲刺间,大明骑兵伤亡近半。
这是秦堪第一次亲身经历如此大规模的战阵厮杀,当初在崇明岛抗倭时,秦堪的感受只有悲哀,而现在,他却感受到เ惨烈和心痛。
没有人逃跑,也没有人怯战,背水一战已呈不死不休的局面,唯有以命搏命才有活下来的机会,明军人数被斩杀得越来越多,对方骑兵仍肆意地在人群中挥刀劈刺,无数将士饱含不甘倒在血泊里。
不如人就是不如人,战场向来只以实力说话。
渐渐地,前阵已被完全突破,两三千人就这样永远长眠于这块土地上,死不瞑目。蒙古骑兵调整阵型,开始向中军推进。
中军阵里,一直高举龙旗的杨志勇忽然将旗帜狠狠朝地上一插,然后面朝秦堪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多谢秦帅的栽培,小的怕是以后不能ม再随秦帅左右了。这些日子,小的……吃得很饱,小的真想永远过这样的日子……”杨志勇朝他腼腆ດ的笑了笑,露出一嘴白牙,憨à厚的脸上布满了感激,却找不到一丝恐惧。
跨步,拔刀,杨志勇闪身拦在秦堪的马前,身后五百少年兵和数十名侍卫也纷纷上前站成一排,将秦堪挡在身后,凛然不惧地严阵以待。
秦堪感到胸腔一阵刺痛,眼前这一张张稚嫩的脸,一具具单薄的身躯,他们……是自己寄予希望的一群少年啊,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眼看要陨落在这茫茫平原里。
抬目望向远方แ,远方แ天地一线,空荡如洗。
“还有援兵吗?”秦堪失神地喃喃自语。
浑身是血的丁顺ิ咧嘴一笑:“秦帅,咱们点儿背,怕是不会有援兵了……”
秦堪笑了笑,道:“既然绝了生望,那ว便拼命吧,丁顺,给我一把刀。”
“秦帅……”
秦堪温和一笑:“让鞑子们瞧瞧,文弱书生其实也能ม杀人的。”(未完待续。请搜索更好更新更快!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