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写好，又改了一回，正准备誊写，就听到有人敲门。孙元起皱了皱好看的眉毛：罗西教授他们不是说下午来么？哦，估计是报童、推销员什么เ的吧。
孙元起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们…你们是谁？大家先到客厅坐会儿，我要我需要换正式一点的衣服…”
就这样，孙元起先在纽约的时候，就大致了解了一下耶鲁的情况，又提前到เ达纽黑文市，以“需要休息”为名，熟悉了周边的环境，总不至于到时候闹出大笑话来。
很快，麦克·唐纳森先生陪着几个人来到了孙元起下榻的旅社。
“是的，卢瑟福先生。”孙元起笑了出来，伸出右手“非常高兴再次见到你！”
孙元起和卢瑟福热烈拥抱之后，才解释道：“所谓‘入乡随俗’，现在到了美国，少不得要做一些改变。对了，你怎么来了旧金山？”
在以前，或许他会和其他人一样，同情义和团，仇视洋人、仇视外国传教士，认为他们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帮凶。但自打来清朝以后，先后接受康格先生一家、丁韪良大人、卢瑟福等人的帮助，觉得洋人和中国人并没有两样，都是既有坏人也有好人的。“灭洋”就是杀光洋人，那ว么เ康格先生一家、丁韪良大人都属于被消灭的对象。这样对么？
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迫使孙元起不得不关心眼下的局势。春节之后，每天他都会让老佟出去打探消เ息。老佟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还是八旗子弟，在京城五城九门，绝对的一个ฐ“地头蛇”出去转一圈，见几位熟ງ人，喝喝茶，聊聊天，北京城的大风小事，便门儿清了。
那四个ฐ学生凑上去，那一摞书册中ณ，不仅有《中ณ等物理教科书》、《中等化学教科书》、《中等数学教科书》这种书，还有《小学语文教科书》、《小学数学教科书》、《小学自然教科书》等小学堂用的教材，此外，还有《心理学大纲》、《教育学大纲》、《教学方法论》。最后三种，为ฦ孙元起培养他几个弟子去教小学堂时所用，最后编辑成书。几乎每本书的扉页上，都有“孙元起百熙ກ著”的字样，是学生们抄写时习惯加上去的。
大概ฐ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有些脸红。好在屋里现在比较暗，看不太清。孙元起扫了一眼他们拿的书，有些目瞪口呆：他们不仅拿了《中ณ等物理教科书》、《中等化学教科书》、《中等数学教科书》，这在意料之中；还拿了《心理学大纲》、《教育学大纲》、《教学方法论》，这也不算奇怪；关键是，他们连《小学语文教科书》、《小学自然教科书》都拿了。心想，可能他们嫌《小学数学教科书》那几本太简单，实在看不上，所以没拿，其他的都没落下。
就崇实中学三年级3๑0名学生来看，绝大多数选择了工ื作，只有少部ຖ分人选择读大学；至于考科举和留แ学，则一个也没有。
七月的天气，已๐经非常炎热，院子里的小学堂依然日复一日的开课。因为孙元起觉得这群孩子年龄都偏大，有些已经错过最佳的启蒙时期，接受能力渐渐变差，只有趁着最后的时光抓紧补习，才能勉强搭上末班车。这放在后世算是“补课”家长不乐่意，教育部门也不允许。可老佟、老赵、老郑这些学生家长们不这么认为：“孙先生真是用心啊！要是他们不听话，就狠狠打！”
论文写好之后，孙元起把它邮ุ寄给了美国的《scນience》。因为ฦ论文中ณ“能量子”的猜想，与经典物理学界长期信奉的“一切自然过程都是连续的”原则相违背，老牌的《nature》可能对文章后一部分嗤之以鼻，删去最后一段关于能量子的论述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倒是开放的《scນience》，可能会更欢迎这种奇思妙想。
开学前，抽空又去拜访丁韪良一次。丁韪良说话很直接：“这些新า生，都是各省保送的秀才，背诵《四书》、《五经》是行的；对于物理，怕是一窍不通。”
西厢房是教室兼实验室，学生经常来，手脚也勤快，收拾得挺干净。
南厢房以前是仆人住的，老北京有句话说：“冬不暖，夏不凉，有钱不住东南房。”说得就是东南角的房子不好住人。孙元起还是第一次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以后就没管。这次是第二回。
在这一部ຖ分中，主要是论述电å子层的“定态假设”：原子核外层电子数应该和原子核正电荷数相符合，但是他们如何排列ต呢？“根据”门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可以“设想”第一层稳态为2个电å子，第二层为ฦ8个，第三层也是8个，第四、第五层则ท是18个…原子为了达到稳态，会失去或捕获电å子。失去或捕获电子能力的大小，决定元素า的化学属性。所谓分子，就是数种元素的原子按照一定方式排布，达到稳态所形成的化合物。而化学反应的本质，也可据此原理来推衍，就是不同的离子组成更稳定的化合物。其后，又并就化学反应方程式、元素化合价等进行讨论和总结。
论文内容在现代人看来，是非常浅显的，因为这些已经被写入中学课本，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于十九世纪末的科学界ศ，却不亚于是晴天霹雳，绝对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哦，孙大人要见你，现在。”丁韪良牵着孙元起的手往外走，门外的那辆人力车还在那ว儿，便一起上了车。然后接着说：“自从那次在马神庙见了孙大人之ใ后，你没有再去拜访他么？”
“是的，您说的非常正确！可是这里是中ณ国，你必须学会如何同官员打交道，尤其是和那班贪得无厌、效率低下的官僚们，哪怕你是隐者！”丁韪良在中国那ว么多年，可谓“事非经过”了。
孙元起穿着长衫、布鞋踏进教师的一瞬间，有一种跨越时空的感觉，仿佛他现在正参加那场未果的面试。到เ了台上，望着台下参差不齐的学生，觉得事实偏离想象实在太多，至少和二十一世纪的中ณ学差距太大，以至于他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台下的课桌还算整洁，但一间教室里的二十几个人中，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有二十余岁的青年，都穿着长衫、拖着辫子，规规矩矩的坐在位子上，好奇的打量这这个ฐ年青而英俊的新老师。教室最后坐着柯凝翰先生，估计是不太放心，所以亲自来听听。
下面鸦雀无声，只是盯着他看。
矮老头看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转身要逃。孙元起快步上前，一把捞住他，心想：可不能让这关键人物给跑咯。
孙元起也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他嘴。老头挣扎得更厉害，身子轻得跟小鸡仔似的，劲儿可不小，好几次差点挣脱出去，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垂死挣扎”了。
中午时分，初夏的太阳也晒得邪乎，加上一上午的折腾，肚子饿得前心贴后脊。
听了几回，孙元起心思就活泛了，既ຂ然别人都说我是外国人，那ว我就去外国使领馆蹭顿饭！在孙元起的心中，是这样想的：去国人的饭店蹭饭，要是不给钱激起义愤，可就麻烦了，谁知道现在义แ和团在北京有没有设分坛，人家口号可是“扶清灭洋”杀的就是外国鬼子，少不得自己要受池鱼之ใ殃。外国使领馆多少是现代文明，自己还能挨上边。
“您好，孙先生！”李国秉看孙元起点自己้，喜不自禁“请问，八月份入学考试将考哪些科目？又限定什么เ教科书？”
听到这个问题，下面的学生都竖起耳朵，机灵的已经掏出纸笔准备记录。
入学考试？高等学校入学考试？这不就是万恶的高考么เ！孙元起心想。那就当成是高考吧！“考国语↓学、物理、化学、生物、外语等六门，其中生物、外语两门的成绩作为参考，不计入总分。至于课本，敝人在商务印书馆印行了一套高等中学教科书，便以该书为准。…不是我敝帚自珍，实在是我只读过这一套教科书，并且知道它的知识层次。”
下面一片轻笑。
李国秉还不坐下，继续问：“那在哪儿考试？”
“还没有定，”孙元起考虑了一下“应该是在上海、北京同时开考。”
“那用钢笔作答，还是毛笔作答？”
“都可以吧…？”孙元起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问得那么详细。
李国秉还想问什么，被身边的胡勋一把拉得坐下了，还想起来，看着周围人都瞅着自己้，才恹恹地在座位上扭几下作罢。
“请问，百熙ກ先生，理学院、工学院招生，为ฦ什么เ还考国文呢？我们又不是考文学院！”这个小伙子貌似对考“国文”有些愤慨，大概是重理轻文吧。
孙元起还没有回答，就听到自己้身边的那群老爷中一阵骚动，不时蹦出“数典忘祖”“斯文败类”“亡国亡种”之ใ类的词儿来。当下，连忙解释道：“即便是理工ื科学生，在写实验报告、学术论文的时候，也要用国文表达清楚不是？再说，我们作为中ณ国人，如果不学好国语，如何自处呢？所以，国语还是要学的，也必然是要考的。”
这话才让那些老爷们安稳下来。
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孙元起看见台下一角有几个女孩子，怯生生的，一副想举手又不敢举ะ的样子。孙元起便想把最后提问的一个机会给她们。
“百…百熙先生，我们是上海经正女校的。”小女孩声如蚊蚋，说了几遍，台上的孙元起才迷迷糊糊地听出她说什么“请问，请问，学校招收女生么？”
孙元起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的好奇和好心给自己้带来了一个麻烦。男ç女同校？这就是在民国初年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何况现在是大清治下！不说别的，便是美国，女孩读大学，一般只能是家政系、教育系之类。此时的耶鲁，依然还是清一色的男ç性。由á此可见，全球对于男ç女同校的看法。
“女子读书知礼，自然是好的。但男ç女，人伦之ใ大防也。”孙元起拽了句文“学校在建校之ใ初，不会考虑招收女生事宜。”
孙元起扫了一眼身边的老爷们，他们果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等小学、中学正式开始招生时，如果有女生报考，将考虑女生独立成班。如果数量不够，依照之前所说，转入来年入学。学校将聘请女性教师，予以授课。”说完，又瞟了一眼那ว群老爷，嗯，反应正常。估计那群老爷以为是学校再开一个女校：要是女校嘛，似乎于伦理纲常没多大影响吧？
演讲结束，还有一大群学生在台下不走，似乎还想探问一下口风。
这时候，夏瑞芳走到孙元起身边，因为前日宴席上交谈一番๘，两人已๐经较为熟稔，说道：“百熙，你的演讲很成功啊。我听了以后，都对你的学校很憧憬。”
虽然夏瑞芳比孙元起年长几岁，但在他要求下，两ä人一直以兄弟相称：“夏兄谬赞啦！小弟愧不敢当。”
“呵呵，跟老哥我还那么客套？”夏瑞芳拍了拍孙元起的肩膀“对了，把你演讲的手稿给我，我们商务印书馆把它印了。”
“印它干什么？难道还有人看这个？”孙元起有些奇怪“这不过是我个ฐ人对新า建大学的一个ฐ构想罢了。”
“虽然前几年变法失败后，全国各个ฐ学堂纷纷夭折，如今连京师大学堂也关了。但随着全国民智渐开，各种学堂还是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这是大势所趋。这，兄弟你信么เ？”夏瑞芳望着台下南洋公学的学生，笃定地说道。
孙元起作为过来人，自然是信的：后世很多大学都把校史追溯到1902๐年，这不就说明了所有问题？
“这学堂，你也建，我也建，到底应该是什么章程、建成什么เ样呢？谁也没底儿！”夏瑞芳回过头望着孙元起“如今听了你的演讲，我心中才大致有个ฐ数：学堂就该这么建。对中ณ外教育体制ๆ之ใ研究，国外的，我不敢说；但在国内，老弟你绝对不作第二人想。”
孙元起又要谦逊，夏瑞芳却拦住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你的演讲稿不是有用，而是有大用！别人读了，便知道学堂该如何建，建成什么样。你说，这样的书有人看么？”
孙元起不再多说，只好答应：“既然夏兄坚持如此，那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这是草稿，且有许多不完善处，等我修改誊清之后，再交给你吧！”
“没问题！不过要尽快。”夏瑞芳绝对是有商人的眼光“还有，你们大学建立之后，所有教科书最好都交给我们印刷็。放心！我们商务印书馆绝对给你合适的稿酬。嗯，我们商务印书馆还会向贵校捐助一笔费用，用以支持图书馆建设！”
看在前天他给自己一万两白银的稿酬和现在第一笔捐赠的份上，孙元起还能说什么呢？wwwcນ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