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我被从一个仪器室带到另一个仪器室。我茫然地跟着李响，接受他的安排。对于医院，有太多痛苦的回忆。消毒水的味道，像毒蛇一样往鼻子里钻，又从鼻腔一直往下，游到เ心里，无情地啮噬。
结果出来，重性抑郁障碍。我的情绪经过仪器的测量，被量化和定义。叫做重性抑郁障碍，是一种精神疾病。医生建议住院，接受药物和心理治疗。他拿着检查报告，给李响分析我的病情。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问。
“知道什么เ？我只知道你现在情况很不好，需要人照顾。”他说着，将碗放到一边，“饿了么เ？刚熬好的稀饭，起来喝一点。”
“我怀孕了。”我说。
我拿了单子去交钱，然后在厕所门口的纸板箱里拿了一只白色的小塑料杯。化验科的护士把试剂浸ฤ入液体。纸片上开始生变化，我靠在墙壁上，心很沉。
拿起电话，想给文森特打电话。此时此刻我能想到เ的，可以商量的人，只有他。他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他会不会支持我把孩子生下来……
他是会从长计议，给出妥当建议的长辈。我突然不想让他知道。
他一声不吭，站在我面前，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我突然于心不忍。
“莫言……”
“这里很好，生活简单，内心平静。每天和孩子们在一起，看着他们单纯天真的笑脸，会被深深感染，感觉心里的杂质欲念被洗濯，变得洁净轻柔。乔๒，这样的感觉，很平淡，很幸福。”文森特微笑着说。
“我没有停止画画，只是换一个ฐ方式。乔。”他说。
我突然迷茫，想不起来广州的目的。我过来，见到江和，和他花一个下午缠绵。什么เ的都没做，只是痛彻心扉的缠绵。可是，然后呢？
他不要我，从来都是。
“她老家是苏州的，一个人到广州ะ来讨生活非常不容易。她待我很好。”
他看着我，跟我说他想安定下来，和另一个女人。
凌晨的时候醒过来，头痛欲裂，起身摸到เ药片，就着冷水吞下去，然后爬到床上继续睡。
所以去找文森特的时候，他着实被我吓到了。他拿镜子给我，我才看到了自己的鬼样子。脸瘦得巴掌大，眼窝深陷，白得像张纸。
“美丽的小姐，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他伸出手，微笑着看着我。
“没关系，再笨的丑小鸭到我手里也会变成最棒的舞者。”他起身，拉我起来。音乐่响起。
等到闲下来才想起找文森特。
他是很好的听众，会煮一杯地道的爱尔兰咖啡给我，然后坐在一旁专注地聆听。
他再坚持不住，跪倒在母亲墓前，失声痛哭。
“一切都过去了，我带你回家，江和。一切都过去了。”我轻而怜惜地抚摩他的背，将脸贴在他的头上。
“兰姨，我从不把你当不相干的人。”我说。
兰姨不在我面前提起江和，但我看见她拿以前的旧照片呆。她想念他，毕竟血浓于水。她终究是败下阵来，在这场至亲的战争中。所有的怨恨，所有的误解，所有没有办法说明的痛，都将在死亡面前败下阵来。
他从不叫我莫言，也不叫我乔莫言。他只叫我乔。
“乔。昨天画了一只鸟，拿与你瞧瞧。”
江和依然不定期寄钱回来，数目越来越大，地址变化不定。他的漂泊，我不在场。但只要他说一句，我便会奋不顾身地追随。我有的，不只是和他一起流浪的热情。只是他从不给我机会，也从看不见我的心。
风将她鬓角的碎吹起，她迎着风，眼角的皱纹明显，让人心酸。她终究是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