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宽容

当报出骆然的名字时,骆然看到那位年轻的先生触电般惊愕起来,他盯着舞台,骆然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潘恒峰专著地看着这个见方大小的舞台,听着从这个舞台上流淌下来的淡蓝ณ色的音乐่。可能是这种惊喜出了他想象的范围,以至于骆然唱完之后他忘了叫服务生送花,一直到骆然来到เ他身边,才如梦初ม醒地站起来。没有语言,他抚摸了骆然退去浓妆返朴归真的脸,拥抱了她,久久地,久久地把她的身体贴在心脏跳动的位置……

骆然微笑着点点头。

后来小妖替骆然想了个办法,当骆然下去敬酒的时候都先自己拿个ฐ杯子,装上大半杯颜色酷似啤酒的茶,用自己的茶敬客人的酒。这个ฐ方法很管用,烛光昏暗的酒吧里,谁也没有察觉出蹊跷来。一般敬过一杯之ใ后骆然便说些推托之ใ词起身离去了。骆然本身长得清纯,像个ฐ孩子,所以一般客人不会为ฦ难她。但也有些难缠的客人,喝了酒还要求一人讲一个ฐ黄段子,骆然不会,只能喝酒。遇到เ这种情况小妖常常找机会下来救场,让骆然心怀感激。

可惜不管哪种方式,都要经历阴霾。那过程,可能ม是几个月,可能是几年,也可能需要永远。可是永远到底有多远,谁也说不清,那是爱和痛在心里留แ下的痕迹。

说到เ元旦之ใ后的不久,丹ล丹离开了。这个酒红色头,可爱又俏皮的女孩,曾经用围巾๢和体温温暖过骆然。丹丹走后黄老板找到了骆然,说既然你们组合都解散了你就做我的歌手吧,驻场也好跑场也好,收入都比你现在要高得多。

最后于寒给她留了家里的电话,说一到เ周末就回来等她的电话。于寒的留言差点没让骆然幸福得死掉。算算日期,今天刚好是星期六,于是离开网吧后她匆匆与小冰道了别钻进了附近的长途话吧。那ว天是骆然第一次过了规定的时间才悄悄回到宿舍。骆然在话吧里跟于寒通了将近一个小时电å话。他们说起了很多学校的往事,说了分别后的种种。骆然告诉于寒她在回家的半途中改道来到了东莞。于寒说还是希望她回到เ父母身边去,外面的世界太复杂。骆然说她想成就一番事业……仅仅一个ฐ多月分别的时间,他们却有太多太多的情怀要倾诉,有太多太多的思念要诉说,哪怕到最后就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对他们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

你怎么เ跑到东莞去了呀?要不是小冰的大婶给小冰打过电话叫他帮她儿子找份工ื作才知道你到了东莞,要不我看你妈妈都要急死了。你也๣知道小冰他大婶是个ฐ很捣是非的人,现在到处在说你跟小冰在搞对象,搞得你们两家现在都紧张兮兮的。你家里人是不相信,可是小冰妈妈三天两头到你家去问东问西,好像是要占他家什么便宜一样,你也知道你家里现在的情况,你爸爸妈妈很为难的,有时间写封信给家里解释一下吧。

说完这句话后许久,骆然没有听到于寒离去的声音,却感觉一双手把她从后面圈住了,这一圈把骆然圈得格外小鸟依人。

“把你的手给我。”于寒说,骆然把手伸过去了。

“他从不上QກQ,也没有QQ号,再说他总是随着他爸爸的工程队走的,没有个固定电话,他的手机早被他爸爸没收了。如果他喜欢我,怎么都可以联系到我的,只怕是——”

“听过,现在也想听听。”

“不是说喜不喜欢的问题๤,山里的生活只能ม用体验的心情来看,如果你真的要靠它身上长出来的东西换油盐柴米,味道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就是你的了?哪个朋友拜托你了?”

“我是我自己的。”

“是阿龙吗?我是骆然。”

“就我一个人,我在外边。”

“可以理解,我以前也是一样。”

宿舍在花园小区的另一幢公寓里,处在28层的高空,有大面积的玻璃窗,明亮而洁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海印大桥和奔腾的江水,火柴盒一样密集耸立的建筑群也尽收眼底了,这座城市๦太壮观了!

龙哥说那我们的帐还没结呢。

事情的结局当然是没有拿到一分钱。

不知几何时,骆然醒来,房间里没有灯光,风把窗帘吹起来了,骆然看到เ了挂在天上的皎洁的月亮在灰色轻纱似的云彩里孤独地游走。

客厅传来麻将的喧哗和电子音乐,骆然起身踏过一条条揉在一起的被褥和毛毯走出来。

之后,沈川依然是那个迪吧的常客,骆然不再去那个角落看书๰,他们之ใ间也๣没有电话来往,只是听朋友们说他开车撞伤了人,还在街头闹了事。后来有几天不见他的踪影,朋友说是喝酒喝多了进了医院。

在他进医院后,骆然收到了他的信息。他说你能来看我吗?我一个人挺孤独的。

骆然买了花按照ั他留的地址去了医院。沈川ษ躺在病床上,竖条子的病人服让他看上去瘦了许多。骆然插好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问候了几句,便不再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想见你吗?”沈川打破了沉默。

“你不是说一个人有点孤独吗?”

“我是本地人,怎么会孤独。”

骆然翘动嘴๨角,扬起头,看到桌上不只插着一束鲜花,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向来都这样笑吗?从来都不去问原因?”

“我不知道问了又能怎样,所以就不问了。”

“你和舞台上不是一个人,我只是觉得你能让我很平静。”

“可能是我生活中不善于交流吧。”骆然浅笑了一下。

“我觉得你不是不善于交流,而是没有交流的欲望。上次和你一起吃夜宵,你没有问关于我的任何事情,这次也一样,这种感觉很好。”

“你是在说我不关心朋友吗?”骆然问。

“不是,我只是说比较特别,很轻松。这样非常好,适合做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所以,就不必过多了解了。”

“那ว么,等我出院了,可以一起出来玩喽?!”

“祝๩你早日康复。”

骆然在医院逗留的时间不长,沈川住院的时间也不长,出院那ว天,她叫骆然来接他。那ว天骆然看到เ了很多他的朋友,他跟他的朋友介绍:“这是我的朋友。”他加重了“朋友”的语气,显得意味深长。这使得他的朋友们仔细看了她一眼,态度温和。

出院后他依然是迪吧的常客,带不同的朋友来,并且把骆然介绍给他们认识,说:“这是我的朋友。非常特别的一个朋友。”每次他的朋友听到这些话都会温和地看她,像是一种悲悯。骆然不懂他说的特别,是指她的性格,还是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当然,她也不懂ฦ那些悲悯的含义。而她不去深究,因为“淡如水”,她随时会离开。他依然肆无忌惮地喝酒,大声说着本地的脏话,在钢管秀的时候高叫,扭动腰肢。

后来,他打电话来约骆然吃饭。

“拜托你,来吧。拜托!”

于是骆然去了,那ว是个非常糟糕的paRTy,地点设在攀枝花一个ฐ非常豪华的酒店包厢,时间设在凌晨两点半,好像是故意为骆然安排的。骆然推门进去的时候,全场的人似乎ๆ都在等她,满桌佳肴丝毫未动。那些朋友,有她见过的,也๣有没有见过的,气氛有点沉闷,好像等骆然去了,才热闹起来。大家开始说话,用餐。沈川不断地为ฦ骆然夹菜,和朋友们碰杯。那天沈川说了特别特别ี多的话,笑得很放肆,近乎ๆ疯狂。他的朋友劝他少喝酒,他砸了杯子,还骂了他的朋友,于是有朋友中ณ途走了。有一个涂了水蓝色眼影的爆炸头女孩站起来说沈川你太没种了,于是女孩们也๣走了。骆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对沈川说好像她不太适合这里,还是先走吧,沈川ษ把她拉住了。他把头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手点了烟,火机出寂寞的响声,吐烟的时候,眼睛里有一丝燃烧后的灰烬。

走吧,他剩下的朋友说,何必这样呢?于是他站起来,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酒,买了单,走的时候拉着骆然的手,骆然挣脱๳了,他冷笑。

沈川走路已๐经有些晃悠,他的朋友说沈川不能开车了,我们打车送你回去吧,骆然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他的朋友说你不用对我们客气,于是他们站在巷子口等出租车。阴冷的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灯光是浑浊的橘黄色,巷子里吹来空荡荡的冷风。街口闪过一道刺眼的灯光,一辆面包车疾驰而来,停在他们面前๩,跳下几个拿着木棒的人。骆然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奔过来朝沈川一通乱打,于是沈川的朋友跟他们对打,骆然吓得尖叫。沈川已经被两ä个人摁倒在地,他们使劲地用脚踹他,他用手护住头大声喊着:“格格快跑,快跑!”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一个ฐ女孩哭喊着冲向沈川,她穿着丝质的睡衣,一头酒红色的美丽长在路灯下格外醒目。在她正要扑向他的时候,一根木棍刚好朝他身上打来,重重地落在女孩的腰上,女孩出撕心裂ฐ肺的惨叫……

“丹——”这是沈川的声音,在繁星点点的夜幕下幽远而空洞。他像被解了封印的野兽,挣脱围攻的猎人,抱住了舞蹈般滑落的女孩,包括那ว些扮演凶神๰恶煞的闹事者,也都惊慌失措地围了过来。

医院里,酒红色头的女孩闭着眼,几天来,她一直不想见除骆然外的任何人,也没有眼泪,像一朵枯萎的鲜花,因为被毁灭,所以安静。那是骆然一直在寻找的丹丹,她抚摸着她的头,那么光鲜的酒红色。

“然然,我的孩子没了是吗?”这是丹丹干燥的嘴๨唇里出的第一个微弱的声音。

“你还可以再生一个,你还年轻。”骆然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舒缓温柔一些。

“可是,那ว是我的孩子,甚至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界上。”眼泪终于可以流下来了,它们源源不断ษ地划ฐ过苍白的脸຀颊在白色的棉布枕头上酝开来。骆然想擦拭那ว些泪水,丹丹ล却把她的手枕在脸下,朋友的温度,似乎更能安慰她。

“如果一切都能宽容些,多好!”丹丹说到这的时候有些艰难,因为哽咽。

“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嘲讽,可是偏偏伤害了我最想念的朋友。”骆然把头靠在枕边,像从前她们挤在一张小床上用彼此的温度取暖一样。

“其实,不是巧合。我原来一直在那个ฐ迪吧领舞,所以他总是去那个迪吧,而你,刚好出现在那个迪吧。别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其实所有的错,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我。”丹丹擦干眼泪,向骆然阐述了整件事的真相:“我回到攀枝花后一直在那个迪吧领舞,后来遇到เ沈川,我们在一起了。后来他出国了一阵,我那是很想念他,一次跳完舞喝了酒——我,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你想要这个孩子?”

说到孩子,丹丹的心再一次被活生生的撕裂一般疼痛,她用牙齿咬住嘴唇压抑着,许久,才能出微弱的声音:“那是一个生命,然然,也许你没法体会,当一个小生命在你的体内蠕动的时候,你们的心跳是在一起的,你会想把自己的生命都献给他。我的家庭,支离破碎,所以我绝对不能容忍我的孩子再受任何委屈,尽管它尚未到เ人世。”

“都过去了,重头再来好吗?”骆然抚摸着这个受了伤哭泣着的灵魂。

“如果他无຀法接受,他可以离开,我并不纠缠,可是他偏不离开。他一直在借用那些朋友的嘴๨告诉我他身边有着女孩,用这样的方แ式反击我,我忍受,因为我知道他爱我。出事那天是我的生日,他故意约了那个女孩狂欢,只是那个女孩竟会是我这么好的朋友。闹事的人是我的哥哥们,他们说要沈川ษ过火了。”

“对不起,丹丹ล。”

“别说对不起,我们都是受害者。只是,如果每个ฐ人都能宽容些,该多好!”

可是宽容,需要多刻骨铭心的爱,多沧桑的阅历,才能ม有的心态。宽容,要么是因为不在乎ๆ,要么是因为太在乎。骆然,你能宽容自己吗?你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虽然无辜,可是你能满不在乎吗?

不能,所以我受到了惩罚,这是多年后朋友问起骆然这件事时骆然的回答。

情和爱的事,很难有真正的对错,因为每个人的立场自有各自的前因后果,倘若不能彼此理解,又不能做到不在乎,便只能擦肩而过了。像丹丹和沈川,以这样沉默的方式结束,得不到原谅,大概ฐ心里都会痛很久很久吧。当然,痛的还有骆然。那ว天她对丹ล丹说,我要走了,去杭州,听说那座城市非常漂亮。

那你能ม带我去看你的最后一场演出吗?丹丹说,她怀念曾经在一起的日子。

骆然用轮椅把丹丹ล推到她专门定好的包厢,这里有非常好的视角。上台前她请打扫卫生的阿姨在她的保温杯里倒些热开水,因为ฦ她要唱以前和丹丹ล排练的歌,那些歌伴有快乐和热情的舞步,那场演出骆然全身心地投入,以至于丹ล丹泪流不止。只是骆然不知道当她下台后喘着气拿起她的杯子急急喝水的时候,保温杯里装的是刚刚ธ烧开的滚烫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