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是学校的同事。应该是教历史的吧,他偶尔碰著对他点个头,不算熟。多半的时间,他都窝在美术教室,用洗笔筒喝咖啡,调色盘装学生给的蛋糕,不怎么เ热中社ุ交。
“怎么一个ฐ人?”蔡清和自动自发在他身旁坐下,姿态大剌剌的。“老板,给我一碗馄饨面。呼!”他用力搓著双手,呵出一团热气。“呼!冷死人了,这天气…”瞥眼一看,见沈冬生在喝著啤酒,说:“这种天气你喝这种东西!怎么?一个ฐ人在这里喝闷酒?”
这个习惯对整个故事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怎么เ也无法删ฤ掉。沈冬生并不是很喜欢喝咖啡,但他一笔筒一笔筒的酗咖啡,像在喝毒藥;除了说出他对人生的态度,也点出他和唐荷莉的无奈关系…就是这样了,生活就是这样了。原想逃避什么เ,也不是很喜欢,但慢慢变成习惯,结果只好这样下去了。
就这样了。
“我没认错人吧?”沈冬生合起笑。
她一迳摇头,微微的,不知所措似的脸红。
令他想起当年他说她的画是中ณ国水墨画的再出发时,她困窘的模样。
“坐吧。”他颔颔首,倒像是招待她的主人。
徐夏生这才静静坐下。她不只穿著乱ກ,那头发也是凌乱狂野的不肯服贴;还有,她的心也是乱的,不安分的跳个不停。
“很抱歉,突然的找你…你很忙吧?”下午时分,她想他的课应该是满的。
“没关系。”他请了整整一个ฐ下午的假。就算只谈十分钟也罢,都无所谓,他本来就没心情上课。
重新า看到她,原本要模糊了的记忆又清晰起来。多遥远以前的日子了?突然教他想叹息。
“你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他猛然停住。不,半年前,她捎给了他一颗星球。
服务生来。沈冬生看看徐夏生杯里动也不动的黑黝咖啡,要了同样的一杯咖啡。
“其实,”他说:“今天一早上我已经喝了一笔筒的咖啡。”
“你还在用洗笔筒喝咖啡?”徐夏生微微笑起来。
她在笑?一种奇异感贯穿沈冬生。他不由得盯住她那个笑,紧抓住那一瞬间。
“你还记得?”她笑了。发生了什么吗?不笑的她,如今为何?
“有些事不太容易忘得了。”徐夏生偏了偏脸,微笑不见了。说:“既然喝了那ว么多,那就不要再喝咖啡吧,换点什么。”
“没关系,都点了。”
就是这样,都点了,再去更改实在太麻烦。大多数的人就是这样妥协的过生活。像他和唐荷莉的关系,像他的喝咖啡,像他的…太多了,妥协又妥协。
咖啡来了。沈冬生碰也不碰。袅袅的热雾直扑向他的脸。它的存在像是只为了表示他们相见面的一种证明。两杯咖啡,两个尚留有馀温的座位,即便在他们离去后仍会短暂存在的证明。一种存在证明另一种存在。
“何必呢?”徐夏生说。
沈冬生抬头。“不必那么เ敏感,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怎么不知觉说起这个了?他不存心的。
“这些年你都做些什么เ?大学应该毕业了吧?”他换个话题。都六年了,足够一个ฐ生命历次的转换。
“没有。”徐夏生却摇头。
“没有?”奇怪,他也没有太惊讶。
她点头。“说这个ฐ没什么意思…”
“没关系,你说。”他想知道。
“你真的想知道?”
“嗯。”他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把大学念完,还剩一年。”
她停下来。沈冬生等著。
看他没有放弃的意思,徐夏生喝了口咖啡,并不看他。说:“其实我有努力的,只是每天那样上课、下课,久了,我都不晓得在做什么。我对社团活动没太大兴趣,也不常跟同学来往,于是就开始打工了。剩下一年时,成绩坏得念不下去,又没地方好去…”她又停顿下来。
他可以想像。从以前,她原就不是功课顶尖的那类学生;她的成绩一向不怎么样的。
“因为ฦ打工存了一点钱,所以我就出去了。”
她再次停顿,结束了的意思。
“然后呢?”沈冬生偏追问。
“然后?”徐夏生偏偏头“然后啊…”她把那个ฐ语尾助词拖得很长,像是无奈何了,才继续说:“去的时候是冬天,灰扑扑的,看不到阳光,每天数著日子。我不是等一天过尽了,才将那天划掉;而是一醒来,就觉得这天要消逝了,在月历上划上个大xx。很灰暗的,那时候。”
他看着她,她也抬头看他,之间的空气胀得满满,张力很大,精胀的,好像一碰触就会爆裂ฐ开。
那空洞无表情的眼神。都多少年了?认出了,那双眼。这一刹,他真的有一种冲动,想抱住她,牢牢的抱住她,抱住那ว消เ逝了的昨天。
“其实,”她低下了头“适应了以后,会觉得那ว样的生活还不错,悠闲又自在;只是,常常半夜醒来,忧郁极了,也不能跟任何人说去。我其实适应能力差,意志力薄弱,忍受挫折的能ม力也低;但也不能因此就找个人来顶护吧。人生、生活这种事,别人是保护不了一辈子的。”
“在那ว种夜半的忧郁里,有时会有结束生命的念头。但我想,我的这个念头,还是浪漫多于现实的令人绝望吧,虽然常常觉得荒凉。”
到此为止,真的结束了。徐夏生再次抬起头,微微摇头,及肩的半长发凌乱张扬,却乱ກ得煞是好看。
“怎么说到这个了!很抱歉,我本来没打算说这些的…”
“没关系。”沈冬生不以为意。“只是,你啊,还是那样教人有些担心。死了不一定能ม变成天使,就算变成天使也没多大意思,永恒这种东西,想想其实挺恐怖的。”
徐夏生目不转睛地盯著他;那目光带著奇异的重量感,让人承受不住。而他终究没有把目光移开。
“而且,”她看着他说:“天使都很蠢吧?”
他对她笑起来。哗地一下子回到过去。
“是啊。”原来,她还记得。他也没忘过。
他看看时间,没什么用意的。但她误会他这个举动,猛然站起来,说:“啊,我该走了。你还要上课,占用了你那么เ多时间。”
“不,我…”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她,他请了整个下午的假。
“我…”她拿起帐单,似乎ๆ想说什么。
“我来就行。”他拿走她手上的帐单。
“谢谢。那么…”她点个头。
要走了吧?沈冬生想。他也跟著站起来。
走出咖啡店,突然就沉默了。他看着她离开,等著她走远。她是走了,迟疑的,突然又回头。
“沈冬生。”她第一次叫唤他的名字。走回向他。
听她叫唤他的名字,是那样的异样感,沈冬生下意识抿了抿唇,些微的紧张感,不习惯。
“我…”她站定在他面前。他发现,她咬著下唇。
她也跟他一样的不习惯吗?
“我…”她在迟疑。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ฐ号码,然后朝他伸出的手。无言的。
徐夏生啊徐夏生。他望望她掩藏起来的眼神,轻轻抓拖住她的手,在她手掌心写下他的电话号码。
“谢谢。”她向他道谢,望着手心的号码。
为什么道谢呢?
“那一颗星球…”他忽然想起来。
徐夏生抬起眼,望着他。
“你寄给我的那颗星球…”他想着,望着她的眼。突然改变说:“为ฦ什么寄给我枯掉的玫瑰?”
徐夏生只是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以前不爱笑的。”他抓住那个淡然的笑。
“是啊。”她说。
“改天一起去看夕阳吧。”他想也没想就说了。这意识存在他心中ณ许久了,不需要去想。
“夕阳啊…”她点头,顿一下“那么,走了。”
“好。”他也点头。
路上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他等她的身影走远,看不见了,才掉头往回走。应该是上班的时间,这么เ多人在这时候却在街上四处穿梭,到底在干什么呢?他真想不懂。
他抬起头。透过薄冷的空气,天空也呈现一种冷光的蓝。慢慢的,还会更蓝。
玫瑰如果不是玫瑰,就不叫玫瑰;所以,蓝天如果不是蓝的,也不叫蓝天。而有一种玫瑰,却是蓝ณ的。
门打开,透过里头的光,蔡清和露出一只眼睛来。
沈冬生对他抬抬手上的白兰地酒。
“是你。”门全开了。蔡清和比个ฐ“等一下”的手势,回到讲到一半的电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