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城市的主要部分在黄原河西岸。东关的街道通过老桥延伸过来,一直到西面的麻雀山下,和那条南北主街道交叉成丁字形。西岸的这条南北大街才是黄原城的主动脉ำ血管。大街全长约五华里。

除过市中ณ心的商业区,人们分别把这个城市的其它地方แ称为ฦ东关、南关、北关。南关主要是干部ຖ们的天地,因此比较清静;北关是整洁的,满眼都是穿军装和学生装的青少年;东关却是一个杂乱ກ的世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们……当孙少平背着自己้的那点破烂行李,从拥挤的汽车站走到เ街道上的时候,他便置身于这座群山包围的城市了。他恍惚地立在汽车站外面,愕然地看着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他虽然上高中ณ时曾因参加故事调讲会到这里来过一次,但此刻呈现在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仍然是陌生的。

可是,他现在仍象一个不成事的孩子一样生活在一大家人之ใ中。父母亲和大哥是主事人,他只是在他们设计的生活框架中干自己้的一份活。作为ฦ一个已经意识到自己男性尊严的人,孙少平在心灵深处感到痛苦。这决不是说他想在家里“掌权”。不,在这一大家人中,父亲和大哥当然应该是当家人。说实话,即便是现在让他来主持这个“集体”,他也干不了……

但他的确渴望独立地寻找自己的生活啊!这并不是说他奢想改变自己้的地位和处境——不,哪怕比当农民更苦,只要他象一个男子汉那样去生活一生,他就心满意足了。

在黄原地区,尽管地委书记苗凯和人称“苏斯ั洛夫”的副书๰记高凤阁,对生产责任制采取了“顶ะ门杠”式的做法,但门还是没能顶住。被高凤阁说成是田福军的“路线”看来明显占了上风。在去年夏收后的工作基础上,眼下生产责任制已在全区各县所有的农村展开。当然,今年已经比去年走得更远——几乎绝大部ຖ分农村都包产到เ户了。田à福军知道,这不是他个人有多少能耐,而是中央的方针和农民的迫切愿望直接交流才造成了这种势不可挡的局面……过罢春节不久ื,小小的双水村就乱成了一窝蜂。对生产责任制ๆ抱反感情绪的田à福堂,一反常态,干脆来了个“彻底革命”,宣布全村实行“单干”,谁愿怎干就怎干!这态度实际上也๣是一种不满情绪的发泄——由此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时的混乱。

混乱首先从金家湾二队那里开始了。

金光亮弟兄三家就象过婚嫁喜事一样,大人娃娃都穿起了新า衣裳。他们在外村的亲戚也๣都赴来为ฦ金二锤送行。三家人的院子里飘散着油糕和小炒猪肉的香味;合烙床子咯巴巴价响个不停。邻居金俊文和金俊武两家人,也被叫去吃了一顿喜庆饭。金家湾的一些门中人都纷纷去看望了即将离家的金二锤。本来这种事,大队领导也该上门去看望,但田福堂、孙玉亭等人怎么เ可能向他们以前的敌人致敬呢?更何况,就是他们想去,金光亮一家人此时也未见得欢迎。金俊山是个例外,他虽然是队里的领ๆ导,但往年没有过分地伤害过同族这家成份不好的人。因此副书๰记按常规去金光亮家表示了祝贺之意,并被主ว人强行留下喝了几盅烧酒。

上午,金光明在院子里分别给家人照相留แ念,闹腾了半天。

这不是要专门拆他的台吗?

其实,在得知田福军被任命为专员后,吃惊之ใ中的苗凯就考虑起了他自己้的命运。想来想去,他觉得省委的意图是想让田福军来接替他的工作——目前让他任专员只是一个过渡。

田福军压抑着内心的不快,尽量堆着笑容应付走了这群“贺喜”的老乡。他想先尽快和地委书记苗凯同志见见面,听说老苗几天前病了,现住在地区医院里,他就很快起身去地区医院看望他。

田福军诚恳地说:“苗书๰记,我没有担负过这么重大的责任,也没这种工作经验,你是一把手,又是我的老领导,今后希望你能经常指导我。”

他赶忙迎上去,把这些人领进了小会议室。

张生民露着缺了半颗的门牙,索性也故作神秘地对秦富功笑了笑,说:“等一会乔๒书记就来呀,到เ时你们就知道了。”当乔伯年进入小会议室时,所有的人都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和大家一一握了手,也没坐,立在茶几前说:“今天把同志们找来,不说别的事,咱们一块去坐一次公共汽车怎么样?”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困难,此地一片歌舞升平,那要他乔๒伯年来干啥?党不是叫他来吃干饭的,而是叫他来解决困难的!他意识到เ,这是他一生中最重大,也๣许是最后一次为国为民效大力的机会了。他决不能辜负中央的希望和信任。记得离京前,中ณ央一位老领导特意找他谈话,鼓励他放开手脚工作,以便迅速打开这个省的落后局面。他是有信心的。去年底召开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为ฦ整个ฐ国家做出了历史性的总结,同时又展示了辉煌的发展前๩景。他强烈地意识到,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开始了,而眼下又是一个艰难的转折阶段:既要除旧,又要布新า;这需要魄力,需要耐力,需要能力,需要精力,当然也๣需要体力——尽管这一切他乔伯年都不够,但他自信他的生命还具备最后的爆发力!

是的,南北两个山区一直是乔伯年最为关心的地方แ。他到职后最先跑的就是那ว两个ฐ地方แ。这是他工作的重点。跑一跑,更心焦。那里农村的贫困已经可以宣布为ฦ紧ู急状态。但最令他心焦的是,越是贫困落后的地区,那里的领ๆ导往往受“左ุ”的思想影响越深,脑แ筋也๣更僵化。改变那里的极度贫困状况首先要改变那里的领导状况。这是最咬手的问题。他已๐经让省委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石钟同志尽快提出意见,调整和加强南北几个地区的领导班子……乔伯年用指关节揉揉太阳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感到眼睛有些肿胀,很想在车里迷糊一阵,但就是睡不着。昨晚在省农业科研中心开了半晚上会;会完后又失眠了很长时间。他现在很困惫,但又很清醒。

这时候,在金俊文家里,突然传来一片痛哭之声。正在搬家和开挖山洞的许多人,不知这两年多事的金家又发生了什么เ事,纷纷向金俊文家的院子涌来。

金俊武终究是个硬汉。他不哭,也不去拒挡家人们哭。他黑丧着脸,一声不吭,在自己家里收拾东西。

“玉亭听说就在窑里嘟็囔一句话。”

“说总有个组织哩……”

到后来,彩娥和孙玉亭的关系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他知道全村人早已背着他家的人,议论成了一窝蜂。但他除过气得肚子疼外,没有任何办法。

话说回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没个ฐ男人也的确是个问题。金俊武知道,彩娥迟早ຉ总得寻个ฐ出路;但在没寻出路之ใ前,不能败坏金家的门风啊!他希望彩娥要么出金家的门,另嫁他人;要么光明正大招个男ç人进门。不论其中的什么方式,这都合乎农村的规范。反正俊斌已经殁了,也没留下个ฐ后代,这些都不会使他们过分难肠。但是,这女人放下正道不走,专走见不得人的歪路。如果是旧ງ社会,他弟兄俩说不定把这个ฐ下贱货拿杀猪刀子捅了。可这是新社ุ会,他们没办法惩罚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金俊武本来想,彩娥既ຂ然在俊斌入土不久ื就无耻地失节,那ว么เ还不如赶快去另嫁男人。但是,这女人硬要把骚气留แ在金家的门上,迟迟没有改嫁的迹象。更叫他们弟兄气愤的是,她竟然和他们最痛恨的孙玉亭勾搭在了一起,并且背叛性地表态同意搬迁家庭……金俊武听他哥说了那句话后,半天没言传,不由á朝河对面俊斌家的院子瞥了一眼。那院子此刻空荡荡,静悄悄。从前,勤劳的俊斌就是中午也不休息,在院子里营务蔬菜。现在,那块当年叫村里人羡慕的菜地,已经一片荒芜。好吃懒โ做的王彩娥连院子也不打扫,到เ处扔着乱ກ七八糟的杂物。此刻,她正封门闭户,和那位死狗队干部一块厮混……弟兄俩各怀着恼怒沉默了一会以后,金俊文又开口说:“咱这门风被糟塌成这个样子,再不能ม忍受了。干脆把孙玉亭那小子扣在窑里捶一顿,把他的腿打折一条再说!”金俊武继续沉默了一会。然后他说:“我和你一样气愤。只是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什么办法?”田福堂很感兴趣地问。

“教书?到哪里去教呢?”田福堂立刻感到玉亭有点不着边际了。

侯生才立即进行了审问。郝红梅痛哭流涕如实招了。

他于是让金光明先把这女娃娃引到他的办公室去,他自己要到เ家里向女儿问问这姑娘的情况。

当他回到学校以后,见田à晓霞正在他宿舍里。她显然是在等他。

“我出去走了走。”他说。

本来,她娘๤家光景不错,也可以从山西拿点粮食来。可这么大一家人在一块过光景,那点粮食添进去连个影子也寻不见。

可她心里也清楚,要是他们分了家,那家里其他人当下就活不下去了。光老公公一个人怎么可能养活那七老八小一大群人呢?

她出了汽车站,提着那个ฐ小提包,一路打问着,终于来到了二道街上的地区文化馆。

“还有谁呢”润叶问她的女朋友。

她一下子绝望了,甚至想找几包老鼠药一口吞下去,了却此生。

眼看要到古历八月十五了。往年,她都象村里其它在门外的人一样,必定在古历十三日前回到เ双水村,以便参加十四日那ว个传统的“打枣节”。可是,今年不能回去了。那ว可爱的村庄,那红火的“打枣节”,现在对她来说,再不能ม引起一丝热望了。就是梦中出现的这一切,也๣蒙上了一层灰土。再说,听说那个山西姑娘仍然还呆在少安家里。啊啊!狠心的少安!幸运的山西姑娘!你们现在一定情意绵绵,要去参加热闹的“打枣节”去了。山西姑娘๤!你将在全村人面前露脸,让大家看你,羡慕你!你一定会幸福得两ä眼闪闪发光,脸຀象早霞一般闪耀着光彩……润๰叶想着这一切,泪如泉涌。她最近以来,已很少再回二妈家,通常都一个人呆在学校她自己的宿舍里。除过上课和非参加不行的集体活动,其余时间她一概ฐ闭门不出,关在这个小房子里,一个人流泪、叹息、自言自语——有些话对少安说,有些话对那ว个山西姑娘๤说,有些话是对她自己说的。她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孙少安只好把灶里的火加旺,然后锁住门回家去吃饭。

他背着个钱๥褡裢,也๣没借别人的自行车,一个人一边抽着旱烟卷,一边不慌不忙在公路上步行往石圪节走。这季节,寒冬的山野显得荒凉而又寂寞。山上的沟道,赤裸裸地再也๣没什么遮掩。黄土地冻得象石板一样坚硬。远处的山坡上,偶尔有一拢高粱杆,被风吹得零零乱乱铺在地上——这大概是那些没有劳力的干部家属的。山野和河边上的树木全部掉光了叶子,在寒风中孤零零地站立着。植物的种子深埋在土地下,做着悠长的冬日຅的梦。地面上,一群群乌鸦飞来飞去,寻觅遗漏的颗粒,“呱呱”的叫声充满了凄凉……东拉河已经被坚冰封盖得严严实实,冰面蒙了一层灰漠漠的尘土。河两ä岸的草坡上,到处都留แ下顽ื皮孩子们烧荒的痕迹——一片斑黄,一片枯黑。天气虽然晴晴朗朗,但并不暖和。太阳似乎离地球越来越远,再也不能ม给人间一丝的温暖了。

他让女话务员接通冯主任后,就让她离开话务室——说这个电话话务员不能ม听。

冯世宽在电话上听了周文龙的汇报,心中顿ู时象塞了一把火!

田福堂一看这两个人来找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们的到来他早就估计到了。

玉亭接过福堂老婆递上的纸烟,没慌着点,别在自己的耳朵上,说:“福堂气管有病,不能闻烟味。”

“他就死在肺气肿上!”金俊武说。

正在他两ä个拉谈已故金先生及肺气肿的时候,小学教师๲金成和大队会计田海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水头已๐经下来了!”

“我们就等死呀?不能把他们的坝给豁了?”一队副队长田福高打断田福堂的话,插嘴说。

田福堂满意地笑了。他等众人的声音平息下来,说:“我也正盘算这样干哩!你们和我想到一块了!如果大家意见一致,那咱们干脆今晚上就动手!

就这样,孙少平被田晓霞引到了另外一个天地。他贪婪地读她带来的一切读物。尤其是《参考消息》,每张他几乎都舍不得看完。他的灵魂开始在一个大世界中游荡——尽管带有很大的盲目性。这期间,他还读了晓霞带来的《各国概况》和杰克·伦敦的一个短篇集子以及长篇《马丁·伊登》。据晓霞说,杰克·伦敦的短篇小说《热爱生命》列宁很喜欢,伟大导师在临终的前几天,还让他的夫人克鲁普斯ั卡娅ๅ给他朗读这篇小说。少平把这篇小说看了好几遍,晚上做梦都梦见他和一只想吃他的老狼抱在一块厮打……所有这些都给孙少平精神上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他现在可以用比较广阔一些的目光来看待自己和周围的事物,因而对生活增加了一些自信和审视的能力,并且开始用各种角度从不同的侧面来观察某种情况和某种现象了。当然,从表面上看,他目前和以前๩没有什么เ不同,但他实际在很大程度上已๐不再是原来的他了。他本质上仍然是农民的儿子,但他竭力想挣脱和超越他出身的阶层。

忆苦的正是郝红梅村里的一位老贫农,他穿一身破旧衣服,但头上却拢一条雪白的新า毛巾๢。这老汉显然已经做过许多这样的报告,熟练得象放录音似的往下说。说到该下泪的时候,就掩面痛哭,场上也有人随之抽泣起来。在这个没有台词的静场中ณ,就见主席台左侧一位专门选拔来呼口号的大嗓门同学,看着手中的纸单子,带领大家振臂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毛主ว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胜利万岁!

他挑着空水桶,向村外走去。天热得要命,好象划一棍火柴就能把空气点着。远远近近的山头上,庄稼的绿色已不再鲜艳,一片灰塌塌的。川ษ道里的庄稼稍好一些,因为曾经用抽水机浇过一次。现在,东拉河细得象一根麻绳,已经拦不住多少水了。如果天再不下雨,今年又将是一个ฐ年馑。火辣辣的太阳晒焦了土地,也晒焦了庄稼人的心!

少安来到自留地下面的东拉河里,拦起一点水,马勺刚能舀起。他舀了一担泥糊水,往公路上面的地里担。

她慌乱地坐起来,看见她面前竟然立着她二妈和向前๩妈。她赶忙一闪身站起来了。

还没等她问她们来这地方有什么เ事,向前๩他妈就立刻凑前๩来,瞅着她的眼睛说:“呀!这娃娃ใ的眼睛怎肿成这个ฐ样子了?”

他把被褥展开,铺在窑口边上,疲倦地躺下了。躺下以后,他才注意到,窑里所有赤膊裸体的揽工ื汉,原来是围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匠人,听他说自己้和一个ฐ女人的故事——这是揽工汉们永远的话题。

现在,说故事的人正说得起劲,听故事的人听得如痴似醉。一支蜡烛就在那群人中ณ间的砖块上栽着,人们轮流把旱烟锅伸过去点烟。灯火一明一灭,照出一张张入迷忘情的面孔。只见说话的人手在自己้粗壮的黑腿上拍了一巴掌,叫道:“啊呀,我的天!从南京到北京,哪个ฐ女人能比上这灵香俊?哼哼,咱们那ว山乡圪崂里自古养的是好女人!瞧,这灵香头发黑格油油,脸白格生生,眼花格弯弯,身材苗格条条,走起路来,就象那水漂莲花,风摆杨柳!”

“咝……”所有的揽工汉都象牙疼似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少平忍不住笑了,也不由把耳朵竖起来。

“嗬呀,你们还没见她那双手哩!嫩得呀,绵得呀,就象那凉粉一般……”

“你捏过没?”有人插嘴问。

“唉,怎能轮上我捏?我家里穷得叮当响,一个老妈妈守着我这个老光棍,吃了上顿没下顿,那些年嘛……可是,我把灵香爱得呀,说都没法说!我心里划算,叫我和灵香睡上一觉,第二天起来就死了也不后悔。可是,你把人家爱死也๣球不顶……人家就要结婚了!女婿就寻到我们本村,是学校的教师๲……

“灵香结婚那天,我的心象碎刀子扎一样,天下谁能ม知道我的苦哇!我圪蹴在一个土圪崂里,眼看着人家对面院子里红火热闹,吹鼓手吹得天花乱坠。我心里象猫爪子抓一样。心想,不管怎样,我非要把灵香……”

“你准备怎样?”众人性急地问。

讲故事的人却故意转开弯了,说:“那天晚上,村里人都跑去闹洞房,我也๣就磨蹭着去了。洞房里,村里的年轻后生一个ฐ挤一个ฐ,大家推推搡搡,把灵香和女婿往一块弄。我的眼泪直往肚子里淌。我看见,灵香俊得象天上的七仙女下了凡!她梳了两根麻花辫子,穿着红绸子衫,那红绸子呀,红格艳艳,水格灵灵,把人眼都照花了,就是咱们黄原毛纺厂的那种绸子……”

“是丝绸厂出的。”少平不由脱口纠正说。

“对!丝绸厂出的……你是才来的?”讲故事的人扭过头问了一句,众人却嚷道:“快说!你接下来干什么来着?”“叫我出去尿一泡!”讲故事的人说着便站起来,走到窑口前撒起了尿,在他返回来时,少平看见他右眼里有块“萝卜花”。

“萝卜花”立刻又坐在人圈当中。他先点了一根旱烟棒,狠狠吸了一口,又“扑”一声把烟雾喷向窑顶。坐立不安的众人都伸长脖子焦急地等他开口。

“……就这样,众人闹腾了大半夜。我哩?浑身象筛糠一样发抖,就是不敢往灵香身边挤,眼看就要散场了。我再不下手,一辈子就没机会了。我心一横,在混乱中挤上去,手在灵香的屁股上美美价捏了一把……”

“啊啊!”众人都兴奋地叫起来。

“后来呢?”有人赶快问。

“后来,人家回过头把我美美价瞪了一眼。我吓得赶紧跑了……”

“这么说,你还是没和人家睡过觉?”有人遗撼地巴咂着嘴。

“睡屁哩!”“萝卜花”丧气地又把一口烟吹向窑顶,“从此我就离开了村子,出来揽工ื了。赚下两ä个ฐ钱,到东关找个相好的婆姨ถ睡上几个ฐ晚上。钱๥花光了,再去干活……”众人渐渐失去了听故事的兴趣,有人打起了长长的哈欠。“睡!”“萝卜花”说。

于是,这一群光身子揽工汉就都摸索着回到เ自己的铺位上,躺下了,不到一分钟,窑里就响起了雷鸣般的鼾声。

但孙少平却翻过身调过身怎么也睡不着。他感到浑身燥热,脑子里嗡嗡直响。城市๦已经一片寂静,远处黄原河的涛声听起来象受伤的野兽,发出压抑而低沉的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