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慢！将风炉拿到这里来，我二人边煮茶边谈事。”王叔文拦住韦荣，改了吩咐。
“是。那，小的就不打扰了。”韦荣告辞领ๆ命，转身出去，又回身将门带好。
“你——”面对来人的诘问，韦皋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等无耻之言，亏你说的出口！我韦皋纵使年老体弱，也决然代天戍边，不敢丝毫懈า怠，而你呢？你心里想的是什么เ？实言相告，就算老夫决意让贤，也绝不会举荐你来坐这个ฐ节度使的位子！别以为ฦ我韦皋真的不知，这些年来你克扣军饷，聚搜钱粮，邀买人心，这些不算，竟然还联络外邦ะ！念你曾在战场上替老夫挡过一箭，救过老夫性命，我一直隐忍不言，谁曾想你竟然行此卑劣之ใ举！你说，夺镇之ใ后，你莫非真的要联合外邦倒反朝廷，自立称王？”韦皋喘着粗气，厉声诘问绯衣人。
“大人放心，记清楚了。只是…单凭我一面之词，节度使大人未必会相信，只怕会丛生事端，反倒给大人您添乱啊。”韦洪心中清楚若弄巧成拙，对绯衣人的计划到เ不见得有什么损害，相反，它只会加老爷韦景程的死亡。但是，这些话，韦洪并不敢在绯衣人面前直言。
“是，大人。小的告退。”韦洪从绯衣人家中告辞，抄迂回小路回转韦景程府。
“老爷，我看情形有些不对啊…”管家韦洪凑到韦景程耳边，轻声说道。
韦景程耳中听得真切，心里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方才自己弯弓搭箭那一幕恰巧被大哥韦皋看到，怎么又偏偏正好是素儿？韦洪说的不错，自己回去怕是凶多吉少，素儿若真有个ฐ三长两短，大哥他岂能饶我？…但是，绝对不能逃跑，此时若真杀了刘崇义，逃离剑南道，那我韦景程可就真是坐实了这项杀人罪行了，到时候，我就是有口难辩，有冤难申了！大丈夫可杀不可逃，死便死了，即便是今朝含冤而亡，他日也总有昭雪之时，倘若身背罪名潜逃，那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将来又如何去见地下的先祖？
“不知贵使今日前来，可是有大人的新指令？凡请示下，属下也好尽办理。”绯衣人毕恭毕敬，他隐隐地感觉到，何苑珍此来的态度似乎比上一次大有缓和，不似此前那ว么刁蛮专横，是那位大人对自己的褒ຐ奖使得他对自己也礼敬三分？还是，暗藏祸害、别有用心，无论如何，小心谨慎为上，莫言他物，得令即还。
“如此说来，大人认可了属下的计策？”绯衣人拆信看罢，抬起头来，想从长安使者那里得到เ更多有关俱文珍态度的情况，便明知故问，做企求确认状。
忽然，那一旁侍立的宫人何苑珍眼前一亮，心生一计，忙对俱文珍言道：“大人，卑职有一计，可照顾两方แ周全。”
何苑珍行至俱文珍身前，俯到其耳边，轻声说出了自己้的计策与想法。
“下一步怎么办？”
“好。”
“今日酒宴，那把壶…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韦皋继续问道。
“是吗？走！去聚珍阁！”韦皋不由分说，拖着李序，直奔内堂。
“是何原因？”韦皋问到เ道。
韦皋看看王叔文，又瞧瞧刘辟，笑问道：“王大人，这是何意啊？”
只见绯衣人略๓有迟疑，面露难色道：“只怕有些难办。”
“贵使明察，王叔文此行，只带了一名仆从，加之新近刚ธ被罢官，更没有安排刺客的时间。今夜，属下从王叔文的言语中揣度，他似乎很有可能ม采用暗中投毒等方式来取韦皋性命。”绯衣人对自己的分析略微自得，他低头抬眼看着这为不之ใ客，等待回应。
此时，王叔文兀坐车中盘算：剑南…西川…韦皋…
“刘ถ大人！”（注：俱文珍随义父姓，一作刘贞亮）一宫人飞奔而至。
夜色之中，承天门大街之ใ上，皇帝近侍李忠言急匆匆行走于前，在他身后，一名太医模样的人和一名仆从紧紧跟随。行至承天门，守门卫士拦下三人：
“来者何人？”
“怎么，连咱家都不认识了吗？”李忠言伸手掏出通行令牌，递给监门卫士。
“哦，小的眼拙，小的眼拙，这天黑看不清，还望李公公海涵。”那侍卫忙陪笑道，并未验看令牌，就又还给了李忠言。
“这两位是…”卫士将李忠言身后这两位有些面熟，可又不敢多嘴，只得试探地问道。
“这太医院的李大人，年高德劭，本已致仕，是咱家请他出山为ฦ圣上诊病。…你才在这里当了几天差？认得几位老臣？”李忠言心中不悦，随口教训道。
“是，是，小的知错。那几位大人请——”监门卫士说着。
门分两侧，李忠言三人径直而入。
…
“多谢李公公。”那太医仆从拱手道，细观此人面容，不是旁人，正是王叔文。那太医院李大人正是翰林待诏王伾。
“哦，分内之事。王相是圣上的股肱之臣，却因故受制，不能面圣。咱家今日得知，心里也是不好受啊。”李忠言赶忙道。
“不知，李公公从何得知我二人之困的？”王叔文心中不解，边走边问道。
“此事说也奇怪，今日到เ阁部亲自去取需圣上御批的奏章，回来后，咱家便逐字逐句地读给圣上听，请他定夺。遇两页粘连处，咱家以为许是墨迹未干便合上奏章的缘故，也未在意，揭开一看，却现一张字条。是用汉隶书写，看不出笔迹，寥寥数语，却道尽王相艰危。咱家便立即前去找王伾大人商量对策，也才会今夜乔装入太极宫。”李忠言如数家珍般地描述着这奇怪的字条，话语中透着感激和惊奇。
王叔文听得真切，心中也明白，藏于御批奏章之ใ内，汉隶书写…了解皇帝阅览奏章时的习惯，了解我王叔文心急所在，同时，又能够有此机会行此秘密之ใ举，且心思缜密、不露形迹之人…呵，舍韦执谊其谁？
想到这里，王叔文微微一笑，继而也不再问什么，加紧ู步伐随李忠言进入皇帝寝宫。
…
顺宗病重卧床，已有好几个ฐ月了，期间，一直由其宠妃美人牛昭容照料é饮食起居。这位牛昭容，出身寒微，却颇识礼仪，读过经义，写得一笔好字，知百姓疾苦，且晓畅ม国政，可却从不表个人看法，生怕扰乱顺宗自己的辨识。顺宗为太子时，便颇为欣赏自己这位才貌双全的美人牛昭容，本欲立为太子妃，却因德宗竭力反对而作罢。“寒门庶族，将来如何做得了我大唐的皇后？此事驳回，不必再议！”先君德宗的斥责至今仍在顺宗心里铭刻，这位当年的东宫太子、痴情少年，而今的九五之尊，却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兑现承诺，给她一个当之无愧的名号。…病榻之上的顺宗皇帝ຓ，每每想起这些过往，再看看自己的爱人为自己้日夜操劳，双鬓已有几丝白，心中ณ煎熬却难以开口言明，百感交集融汇于心，但化作怅惘之泪轻轻滑落…
难道这就是君王？享无限荣光却不能给自己的宠妃以正名，名义上可号令千军却外不得挟制藩镇，内不得平治宦臣，非但不能给予为自己效死之士以任何的保护，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是自家说了就算的！一个俱文珍带着几百甲士就能ม堂而皇之地闯进太极宫来，责令我下旨移权！这是究竟哪一朝代的君王？！秦时胡亥？还是东汉献帝？
顺宗睁着双眼，平躺在床上，心中满是愤懑和悲戚。
“陛下，臣妾帮陛下翻个身吧。”此时，牛昭容走至榻前，轻声说道。这半年以来，这样的话，牛昭容不知重复过多少遍，不断地帮顺翻身，换个姿ู势，以免其因脉行不畅而血瘀生疮。
这时，内侍李忠言进来禀报：“陛下，王叔文、王伾二位大人求见。”
顺宗听到“王叔文”的名字，竟然挣扎着欲坐起身来，并含糊地对牛美人说：“靠着…坐…”然后，用眨眼这种方式示意李忠言，让王叔文、王伾两人进来。
王叔文进得寝宫之中，但见顺宗比一个月前又更加憔悴，更加瘦削，回想昔日少年英，王叔文不禁心中绞痛，眼眶湿润，他忙快走几步，跪倒在顺宗跟前，唤道：
“陛下，臣…看您来了。”可是，对于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太极宫，王叔文却一个ฐ字也没有提，其实，一个字也不用提，顺宗皇帝全都知道，也全都明白，只是自己什么也说不得、做不得罢了。如此，更让人心焦！
四目相对，却没有话讲，王叔文紧紧握住顺宗的手，其意已明，他会坚守君臣二人当年变法强国之诺言，蹈死不避！顺ิ宗右手突然略微动了一动，作为回应，心中纵有千钧力，此时却难以抽出万一以为援手。
“让陛下落泪，是我这个当臣子的无能与失职。”王叔文深吸一口气，慨然道。
顺宗嗫嚅着，似乎要说些什么เ，美人牛昭容急忙俯下身去细听，顺宗说得吃力，语又极为缓慢，良久，牛昭容才直起身来，取来纸笔，悉录方แ才顺宗所述，又交顺宗看过，勾圈印玺。一切妥当，牛昭容这才转过身来，继而对王叔文、李忠言二人正色道：
“今责令右神策军中尉李忠言，整肃行伍，砥砺甲兵，以拱新政之令、保社稷之臣。户部度支王叔文，忧社稷，有相才，数十年辅佐，朕心不忍，思体恤。他日朕崩，令其致仕还乡，赐三进宅邸่，文散官阶及护卫仆佣照ั例，他人不得干预ไ。…末有陛下款识，二位大人过目。”
“臣领旨，微臣誓死保护法护国，请陛下放心。”李忠言立时双膝跪倒言道。
王叔文怔怔站在原地，抿着嘴，蹙着眉，看着顺ิ宗。陛下啊陛下，您如此厚待王叔文，可叔文我…现在又能做些什么呢？力挽狂澜，扭转颓๙势？李忠言的神策军右卫…
王叔文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榻上的顺宗，直臂拱手，右腿后撤一步，先单膝跪于地，而后变作双膝正跪，朝着顺ิ宗方向纳头下拜，大礼ึ毕，却久不愿起身。因为王叔文心中忧虑，也许今夜是自己้能见到顺ิ宗的最后一面！能够混进太极宫实属不易，再往后…无论是圣上弥留แ，还是自己殉法，我君臣二人怕是再难一聚了！
“二位大人，依圣上之意，本昭容今日做个明证，替二位大人代为保管此诏令。”牛昭容不疾不徐地对王叔文和李忠言说道。
“是，谨遵圣命。”二人齐声应道。
…
朱雀大街，一辆双轮马车缓缓启动，粼粼之ใ声叩响了长夜的悄寂。车内王伾、王叔文叔侄二人对坐无声，沉默良久。
蓦ย地，王伾说道：“叔文，不必过于沉痛，虽然圣上也许将不久于人世，可毕竟新า法新政得以延续，也算是了却君王一桩心愿。”
王叔文抬眼看了王伾一眼，问道：“了却？叔父是指…那份诏令？”
“正是。先君遗命，实乃令新君再行变法之吉兆。”王伾言道。
“唉，叔父，此事看似有利，实则ท不利！正是应了荧惑守心的大凶之兆！”王叔文正色相对，顿字铿锵，神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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