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诺还没回答，那人身后几间厢房里的人大约是听到了方才的声响，不约而同地打开了门，两个风格迥异的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寻没有看他，一双三角眼却是将目光直直放在曾诺身上，毫不掩饰目光里的赤裸裸的直白：“问你话呢，说话啊，哑巴๒？”他拿肩膀捅了捅一边睡眼惺忪的少年：“我说陆秦，难道这和尚庙里开‘荤’了不成？哪里来这么标志的小娘子。”
红芮担心曾诺的安危，本来不愿意走，曾诺朝她投去一抹安心的眼神，红芮才不不愿地跟着其他下人走了下去。
柳氏看着坐在对面一脸冷然平静的曾诺，心下还是略略๓闪过错愕。从昨天开始，这个被她和曾悦康故意丢弃在偏院的萧氏亲女，就像突然变了个样子。她在奇怪，这一段时间，在曾诺的身上生了什么，才能ม将一个人转变的如此彻底？
他环顾四周，看到เ秋水浅和其他几位官员笑意盈盈地立在曾诺身边，眉目慈爱：“小丫ฑ头哪来那ว么多鬼点子？”
“哪里学的？”
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瞧着她的衣衫，做工明显要比红芮上乘一些，深深一嗅，对方身上似乎还有各种花香混合的味道，联想着昨天从红芮口中所知的花园楼阁，明显这丫头是那里的丫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红霓被她的话问的一阵错愕，她从来没来过别院，今天也是因为ฦ姐姐出事才咬咬牙大着胆子过来找二小姐帮忙，可她什么话都还没说，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是红芮的妹妹，并且似乎——已经知道姐姐出事了？
两人沉默良久ื，曾诺突然道：“骆公子大概何时能到？如果陆秦真的也死了，时间拖得越久，尸体和现场被破坏的可能性越高。”
方淮之ใ深深望了眼曾诺，摸了摸下巴：“依他的速度，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要不，我们自己去找？”她指的自然是找陆秦，一个时辰太久ื了，况且等骆秋枫到เ了龙吟寺，再派人搜寻，还需要时间，对于查案来说，时间可谓是争分夺秒。
然而两人找遍了整座龙吟寺和空房，也没有找到เ陆秦，想来他还在凶手手中，被藏了起来。
“不觉得奇怪吗，照我们的推测陆秦已经遇害了，既然周寻的尸体轻易就昭示ิ在众人面前，凶手为何却一直藏着陆秦的。”
曾诺蹙起了眉：“除非……陆秦或‘他’在这段时间内出了意外况。”她顿了顿：“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陆秦的尸体对他来说，还有价值。”
方淮之ใ额点头，同意曾诺的观点：“我更倾向后者。”
曾诺瞥了他一眼，眉色浅淡，面色舒缓。
方淮之看着她的表，不知为何想到了愉悦两个ฐ词。从第一次遇见她开始，她的表便一直淡淡的，很少有什么强烈的感和表，然而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中，他也能从她眉眼的细节处看出她的心了。
曾诺此刻的心的确是愉悦。从前她给出犯罪人物的画ฑ像，一群人追问原因，她还要挨个ฐ解释。可此时此刻身边这人，不但不会，甚至有时候与她默契无比，所思所想与自己不谋而合。
……
五更的时候，相当于现代的凌晨三点至五点，骆秋枫终于带着一众衙差ๆ衙役和仵作，赶来了龙吟寺。
周通国一听到消息，赶快跑出了房门。晨曦微现下，骆秋枫一人领头，长身玉立，青白色的圆领长衫加上一件兔毛披风在清晨的冷风下翩翩扬起，显得他的气质更是卓绝，丝毫没有连夜赶来的颓废和憔悴。
周通国携妻子元氏扑通一声跪倒在骆秋枫面前，两行清泪再也忍不住落下：“骆大人，你可要为我死去的小儿做主，他死的好惨……”
骆秋枫紧紧ู蹙起眉，命人将周通国夫妻两人扶了起来，在这间隙里，他余光里看到了站在一众人堆里的方淮之和曾诺，两人正静静望着他。
他心下有些纳闷，这两人，什么时候凑到一起去了？
然而他也没有时间去问，步履匆匆地在周通国等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之前曾诺住的那ว间僧舍。
经过了一晚的沉淀ຖ，血腥味已经带了点臭味，房间内到处溅落的血液已经开始呈现黑的模样。
骆秋枫没有听人描述过周寻尸体的模样，冷不防看到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微微一愣。即便天色已经微亮，他还是觉得脊背有些凉。
他让仵作进去验尸，自己和一些衙役观察起了现场，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对着外面淡然立在一边的方แ淮之轻咳一声道：“你，一起进来。”
周通国不解：“骆大人，这位是……？”
骆秋枫一脸坦然：“我的帮手。”
听闻他的回答，方淮之微微挑眉，曾诺望着他，认真问道：“你不是他表哥么？”
方淮之无奈一笑：“他在报仇呢，以前的账。”
方淮之ใ迈进了僧舍，他先是观察了一遍地面，然后站在了房中的木桌前，没有动。桌上的头颅已经被仵作拿走了，木桌上面洒落了斑á驳血迹，还有放了饭菜的盘托。骆秋枫也正好走到这边，看到他拿起了那些饭菜放在鼻下一闻，悄悄凑到方淮之ใ的耳边，轻声问道：“这饭菜有什么เ问题吗？”
方淮之斜睨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我不是骆大人的帮手吗，所有的推测还该由大人做决断才是，怎么问起小人了？”
骆秋枫晒笑两ä下：“难道要我说是表哥，然后落人话柄么？”
方淮之ใ没再跟他耍嘴皮子，一脸严肃：“饭菜里下了迷药。”接着他将昨日曾诺差点被周寻轻薄的事告诉了骆秋枫：“即便没有得手，周寻和陆秦为ฦ了不落人手柄一定会把这下了药的饭菜处理掉，现在饭菜还在这，说明他们未来得及处理。或者我们可以大胆假设一下，曾二小姐被轻薄的时候，其实凶手一直都在这附近守着，曾二小姐刚逃走，凶手可能就进来行凶了。”
想到这个可能，方แ淮之不由地眯了眯眼，他心下有些怀疑，总觉得连曾诺被轻薄的事，也在凶手的利ำ用和算计之中ณ。
本以为听闻曾诺差点被轻薄的事，骆秋枫会把怀疑ທ的矛头指向曾诺，然而他却是一脸着急，赶紧小心翼翼询问：“曾二小姐她……没事吧？”
听到เ他话里的紧张，方淮之突然把放着桌上的目光转移回他身上，深深望了几眼，才用轻飘飘的语气道：“好着呢。”
她都逃到他那了，有他在，她怎么可能出什么事？
这时候仵作走了过来：“禀报骆大人，死者死于昨晚申时至戌时，身上没有防御伤，在脖子和死者头颈่之间有拿线缝合的痕迹。现场之所以会流那么เ多的血，是因为ฦ凶手使用锋利之ใ物一刀将死者的头砍下，这也是死亡原因。”顿了顿，他道：“至于那狼狗头，死亡时间比死者还要早几天至一周，是死后砍下的脑แ袋。另外，死者身上和现场，都没有凶器。”
既然选择在龙吟寺杀人，凶手应该不会大费周章从城内带死了的狼狗过来，骆秋枫沉吟道：“龙吟寺有养狼狗吗？”
等在僧舍外的见空住持道：“阿弥陀佛，寺里是没有，不过后山夜晚时分会有狗吠声传来，想来有可能是那里的。”
观察完现场，骆秋枫命手下衙差分一波人去后山找寻砍了头的狼狗尸体和凶器，又分了一拨人去寻找失踪的陆秦，剩下的人开始分批审讯当晚在龙吟寺的人。
骆秋枫想另外找一间干净的房间审讯，然而方淮之望着已经被抬走周寻尸体的空落落的僧舍，淡淡道：“不如在这审讯吧。”骆秋枫一细想便了然，同意了方淮之ใ的建议。
第一个进来的是曾诺，虽然方淮之和骆秋枫直觉里都相信她不会是凶手，但僧舍是她暂住，又有杀人动机的可能和无不在场证明，所以公正起见，还是需要进行审问。
曾诺甫一踏入僧舍，才第一次完整地扫了眼现场。
半响，她垂下眸子，心下的猜测越肯定。
“二小姐，别来无恙。恕骆某直，你的供词可能ม关系到你自身的清白和案件的任何一个线索，所以以下的问题，请二小姐如实以告。”骆秋枫嘴上挽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二小姐，事当日，你都做了些什么？”
曾诺了解这些是办案必经的流程，于是认真地将那一日的事复述一遍，说到เ前一日熬药时收到เ的纸团警示她提防那碗饭菜，方淮之ใ和骆秋枫对视了一眼，骆秋枫道：“二小姐能ม把那张纸给骆某看一下吗？”
曾诺点了点头，将纸递给了骆秋枫。
方แ淮之立在骆秋枫的身侧，也垂下眸子，细细将纸上的内容扫了一遍，这警示之人会不会有可能……是凶手？想来有必要去对下字迹。
曾诺继续说着，当她提到她逃出僧舍躲进了方淮之的房内时，骆秋枫瞟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轻轻问道：“什么เ时候和二小姐如此热络了？”
方淮之ใ听闻后露出一抹淡淡的却有些得意的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骆秋枫：“……”
回答完这个问题，曾诺沉默立在那ว里，不再语。
骆秋枫望了一眼她冷静沉着的面容，接着问道：“你从僧舍逃走的时候，有没有遇见或是看见其他人？或者有什么เ奇怪的人出现吗？”
曾诺细细回想，最后摇了摇头。
骆秋枫和方淮之不由á地蹙起了眉，提这个问题，不仅是为了查明案当日是否有另外的嫌疑ທ人出没，同时也是为ฦ曾诺的不在场证明寻找人证。可惜，此路不通。
这样一来，即便他们二人再相信曾诺是清白的又如何？其他人会信吗？没有证据拿什么说话？
似乎是看出了两人神背后的意思，曾诺抿了抿唇：“你们若信我，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线索。”
骆秋枫有些迟疑，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命案，不同于曾府的簪子案，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方淮之却是很爽快地回道：“请二小姐赐教。”他其实很好奇，同时也有些期待，这个淡若流水的女子，到底会找到เ什么เ被他们忽略的线索。
曾诺略略思索，将之前观察到的东西在脑中细细整合了一遍，才缓缓道：“凶手是男性，年龄十八至三十五之间，有组织能力。个性心狠手辣，残忍无比，但是不排除是早年受过刺激导致。凶手和死者之间有过过节……”
说到这，骆秋枫突然打断：“你如何知道这些？”
曾诺眉色淡然，细细解释：“凶手的心理轨迹和泄诉求，最终都会在尸体上体现。刚才仵作把尸体移走的时候，我看到尸体的脖ๆ子上，缝上了狼狗脑袋。头是一个人的本源，甚至是构成一个人或是人格的关键，凶手将头砍下，换成狼狗脑แ袋，并且用针线缝上，紧密两者之ใ间的关系，是将死者的人格转变成动物，我们不妨解读一下凶手暗含在这背后的意思。”曾诺闭上眸子，突然一字一句，声音冷酷阴寒，像是在模仿凶手的语气道：“周、寻、你、这、个、畜、生。”
骆秋枫一怔，若真有这样的恨意那ว又该会是怎样的过节所致？可方淮之ใ却是很快联想起了昨晚，周通国盛怒中拉着陆正的衣襟喊道：“你们有那么好心来帮我？是不是还惦记着几年前那ว事，伺机向我儿子报仇！？”他抚着下巴，姿态潇洒闲适，心下不由琢磨，会是‘那事’引的仇恨吗？
方淮之思及此处，抬起波光浅浅的黑眸，眸中闪着睿智的光彩：“那另一边的头颅又作何解释？”
曾诺突然朝他望去，眸中闪过了然：“你没觉头颅ๅ眼睛的方向是正对尸体身躯吗？凶手虽然替换了死者的人格，却没有摧毁他的人格，‘他’觉得，对死者最大的折磨不是毁掉他，而是让他亲眼见证自己变得畜ไ生不如的过程却无能为力，‘他’认为，这是报复死者最好的办法，同时，‘他’在这起谋杀中为ฦ自己赋予了惩戒者的身份，‘他’一定会觉得，这不是一起谋杀，而是——惩罚。”
曾诺说完，整个飘满血腥味的僧舍寂静良久，三个人久ื久ื都没有说话。
“二小姐，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良久ื后，骆秋枫才从喉间挤出这么一句话。如此细致的罪犯心理描写，如果不是相处过一段时日的人，怎么可能会透析地如此清楚、明了。
曾诺瞥了他一眼，一脸认真和诚实：“不知道。”
骆秋枫：“……”
曾诺轻吁了一口气，接着道：“凶手有轻微地强迫症，是个易怒的偏执狂。可同时他又很心细聪明。从房中那么多的鲜血凶手却没有留แ下一点脚印和手印可以看出，他很谨慎和耐心。易怒又耐心，这样一个矛盾的人能够不让人注意到，我想，他应该还很善于‘伪装’。至于他伪装成什么样，抱歉，我暂时无法作出判ศ断。”
虽然曾诺觉得这些侧写并不算完整，毕竟古人有很多方面和现代不同，有些现代研究的数据无法用在古代社ุ会，可这些内容，对骆秋枫和方แ淮之来说，简直是领略到了一种全新า的查案技巧盛宴，给他们破案敲打出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骆秋枫突然作出一个决定：“二小姐，你可愿意和我们一起审讯其他人？”他总觉得，有她在，再扑朔迷离的事，都能被她抽丝剥茧，直到坦露真相的那一刻到来。
曾诺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方淮之，但见他舒心一笑，如一树梨花绽开，英俊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