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相又道：“给你派个差事，明天你带着定金上火车，去趟天津，代表我和那帮枪炮贩子签几张合同。”
露生笑了一下，“怎么会不敢去？我只是没想到，你忽然让我办这么大的事情。”
指甲â薄而硬，新剪过之ใ后尤其锋利得像是刀片。龙相凝神盯着自己的指甲，心里也知道它锋利，可是到底有多锋利ำ，那就不知道了。
这一下子挠过瘾了，他掀开露生的衬衫，看那肋下的四道抓痕由白转红，又从红中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由此可见，他这爪子的确是厉害，足能ม和野猫媲美。
龙相落下眉毛，不耐烦地嗤笑了一声，“狗屁！等援兵一来，我立刻๑就能把赵大傻子打得稀里哗啦。咱们杀鸡给猴看，要杀就杀个狠的！”
龙相不以为然地噘出下嘴唇，居高临下地给了露生一个鬼脸。然后伸出左脚，他用靴尖一抬露生的下巴，歪着脑แ袋问道：“你的脸上怎么有血？”
龙相一挥手，截住了他这语无伦次的半篇话。俯身凑到เ龙镇守使面前，试着和他对视，然而对了半天，始终没找到对方แ眼中的焦点。于是直起腰转向徐参谋长，他把眉毛一扬、眼睛一瞪，显出了几分豪横模样，“别ี怕，家里又不是没人了。老子病了，还有儿子呢。我现在就派人去找大夫，县里的大夫看不好他，我派人去北京、天津请。有病不怕治，他又没断气！”
露生不知道徐参谋长这是忽然生出了什么เ主意，但是据他所知，徐参谋长方才抖得是有道理的。龙镇守使，虽然在家里是活成了这个ฐ德行，但是出了家门，他改头换面，也是个精明人。这么多年了，他将脚๐下这一片土地霸占得铁打一般牢靠，自己้派官，自己征税，他俨然是建立了一个独立王国。称他一声土皇帝，是绝不为过的。
鲜血缓缓地升了温度，烘出露生眼中的一点泪。他含泪望着镜中人，翕动嘴唇无声地问：“白颂德，你甘心吗？”
摇头，再点头。露生点着头告诉自己：“对了，不甘心就对了。不甘心，你便还有希望，还有药可救。”
十六岁的龙相穿着马裤衬衫，头发剃得短短的，脸蛋是白里透红的荷花瓣。几大步跑到丫丫身后，他一胳膊勒住了丫ฑ丫的脖子，随即高声大气地嚷道：“让你跟我出去逛，你说你睡觉！我走了，你又不睡了！”
露生听了这话，依然是不能原谅龙相——即便丫ฑ丫只是奶妈的侄女，龙相也不该那么เ恶狠狠地推她。
龙相被露生扯脱了手，踉跄一步站稳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露生，大吼一句：“你敢管我？！”
“你去吗？”
“我不去，他天亮就回来。”
露生双手叉腰站在屋子中央，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分身乏术。既想跟着龙相走一趟，又不放心把丫丫独自留在这里。回头看了那二人一眼，他见丫丫给龙相穿好了袜子，起身走到屋角去拎马靴；而龙相趿拉着布鞋站起身，却是径自推门走了出去。举ะ目向远方眺望了片刻，他忽然扭过脸对房内的露生说道：“火烧云。”
露生也迈步走了出去，看到了半边赤红热烈的天空。
龙相这时说了话，“露生，住在那边的人抬头往上看，是不是整片天都是红的？”
露生笑了一下，“没常识，我们看它红是因为ฦ——”
这话没说完，因为丫丫拎着马靴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向龙相说道：“我上午还把它擦了一遍，现在又是这么灰扑扑的了。你先对付着穿吧，等到明天回来了，我再给它打一层油。”
露生听了这话，感觉这实在不像是一位司令太太的行为。丫丫ฑ简直成了龙相的使唤丫ฑ头兼勤务兵。可是未等他思忖着代替丫丫ฑ做出抗议，空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锐响。他正要抬头觅声张望，一枚炮弹已经从七千尺的高空中落下，让军部房屋在火光巨响之中ณ瞬间分崩离析。
站在门口的丫丫一声没吭，直接被气浪抛到了院子里。一块碎砖狠狠擦过了露生的头皮，而龙相抱着脑แ袋向下一扑，匍匐着爬向了丫丫，又对着露生拼命大喊：“趴下！快趴下！”
露生没感觉到เ疼，单是觉出有液体正在顺ิ着自己的太阳穴往下流。在硝烟之中睁大了眼睛，他咬紧ู牙关、气运丹田，一手抓住了丫ฑ丫的胳ฑ膊，一手揪住了龙相的衣领ๆ，然后力大无穷地转身便往校门外跑——炮弹炸得太精准了，分明就是直奔着目标来的，不赶紧跑是要坐以待毙吗？
他跑，军部内外的军官士兵之ใ中凡是还活着的，也都开始跑。众人一迭声地高呼“保护司令”，可是竟然谁都追不上司令。司令家那位白少爷顶ะ着满头满脸的鲜血，像拖死狗似的拖着司令伉俪，一路飞似的顺ิ着大街狂奔！
这个时候，第二枚炮弹带着尖啸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地爆炸在了军部院子里。然后是第三枚第四枚炮弹接连而至，把军部所在的整条小街都炸了个ฐ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