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这里摆摆手道：“前面的都还妥当，只是小厨房时常要预备王爷的药膳，不是只为了给我这院里做饭用的，府里哪一院有了身孕闹了毛病，都有小灶开，所以这材料采办不能混淆，何况小厨房的开支都算在我份例里，倘或并了那就把这份例革出去了？”
我呷了口水又说：“大哥儿的书房的款子早ຉ已拨出去了，到底怎么个主ว意，应该由你心额娘说了算，或修缮或另建，全由她高兴就是了。至于大哥儿上学的例，当初你大哥的那一份太散，四阿哥的那ว一份又太多，依我说就按着你们三阿哥的例吧。”
允祥听完，把玩着酒杯说：“弘晈，看看今儿个这桌坐的人，你也该知道你该挑什么担子了。大好的日子，阿玛也不教训你，原本叫你额娘摆这席也是有件关于你的事要说。你媳妇的葬期早过了，皇上特别给你又寻了一门亲，不日便要下旨，叫你也做个准备。”
允祥说：“就是头里派到เ西藏驻军的查郎阿，他们家姓纳喇的。”
弘晈站起身，还想说什么，想了半天还是抿抿嘴说：“额娘保重身子，这一大家子人都还等着额娘调遣呢。”
好不容易把头绪理清以后，我才发现弘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很快，皇上便下了圣谕说五月是个不错的季节，准了暾儿成婚。旨ຈ意一到，我以为暾儿会很高兴，没想到他平静地出人意料é，我只道他兴奋地不知道怎么表达了，便自顾ุ自去给他张罗。弘暾的婚事一直都是我的心病，如今终于要了却，想到可以有一个ฐ他中意的人来全心地照顾他，想到我可以不再为了偶然的忽视而自责，我心中充满了希冀。从宫规礼制ๆ到喜筵菜品，预备婚事的每一个细节我都亲自过目，管家和账房一天要往我这传上好几次话，府里其他的事情我也顾不上了，等到我实在理不过来想要找惜晴帮忙的时候，才知道她早已๐诊出喜脉，已经两个ฐ多月了。
“府里正是紧ู着预备二哥大喜的时候，孩儿帮不上忙还跟着添乱，额娘快别惦记了，不是什么เ大不了的事。”惜晴微红着脸，额角还因为刚刚ธ害喜吐而挂着细汗。
他瞪红了眼睛，压低声音跟我说：“我今天奏明了皇上，打今儿起就把弘昌关在家里，永远不许他出来！”
他喘着粗气，反手握住我，极力压抑着怒火：“这个混帐东西，我要再不看管他，我这张老脸，我们这一府的人命怕不都要断ษ送在他身上？我上次出门的时候不就跟你说，要你留心他，果然不是我多虑啊！！”
我对这样的话题只有回应沉默。说话间已经回到เ屋里，绶恩自己้坐在床上玩得有来到趣的，允祥见了脸上转换了温柔的表情，走过去一把举起绶恩逗弄着，笑说：“这孩子难得见到我也不怕生了，绶恩，来，给阿玛笑一个。”绶恩好像听懂了一样，咧开嘴眯着眼睛呵呵地笑起来，允祥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他转身走到窗前，思考了片刻，轻松一笑：“那就没办法了，本来以为ฦ我们养着也是一样的，现在看来也行不通，不急，等忙过了老三的婚事，再给他想出路。”我被他突然满不在乎的表情弄得晕头转向，到เ底怎么เ个出路，他却再不肯透露一句。
他犹犹豫豫地说：“年前，听说老十四的媳妇，没了。”说完他收紧手臂，牢牢固定住我。
“我不难过，我替菀眉高兴，她解脱了，不是么？他们都解脱了，就这一点谁也比不上，你、我、十四叔，还有皇上。”我使劲往后靠住他的胸膛，听他真实的续，突然觉得很孤独，我们此时就像两个依偎在无边旷野的人，不互相支撑就站不住。其实从前我们也是这样，只不过那个ฐ时候，我们是孤独于一家；而现在，我们是孤独于天下
“哎？额娘，儿子满嘴混说的，额娘饶了儿子吧，额娘是天底下最好的额娘，怎么会啰嗦呢，额娘那ว是金玉良言，语重心长。额娘的教诲，儿子耳听心受，得益匪浅，好额娘，刚才说得不作数，您老别往心里去。”他紧着讨好，又是作揖又是帮我捶背的，招得我一阵偷笑。
“弘晈，你哥哥才好些，需得再静养些日子，你别撺掇他野了心。”我在一旁严肃地开口。
“不是要说韵儿的事么？”
温热的身子靠在我背后，手慌乱地在我脸上摸索，触到眼角的湿润时他长叹一声，带着几分懊恼，唇贴在我耳边：“你说出来吧，喊出来也行。”
弘历冷笑：“好啊，鄂尔泰也算个书香门第了，就教育出来这么个满嘴里‘我’呀‘我’的侄女？既知道了，那ว就找人送了她去！”
弘暾过来拉住我：“额娘，额娘要去宁寿宫，带着她算怎么回事？就让儿子找了人带她去等吧。”说完他回身唤来一个ฐ小太监，“把这个小女孩带到养心殿外侯着，等鄂尔泰鄂大人出来交给他。就说，就说她自己้在宫门外转悠，被怡亲王妃带了进来，四阿哥五阿哥交待不要难为她。”小太监答应着，领ๆ着那叫惜晴的小女孩走了。
德妃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很平静地说：“我没打算定什么名，住惯的地方凭什么เ要我搬？”
“凡事有因必有果，这里没有别人，你且跟我说实话，你皇父可有一言半语说是传位于你么เ？”德妃带着哽咽质问。
十四笑的极没形象：“我说十三哥，只怕全京城也再找不出一张比你这更缺德的嘴了！”还没笑完，十三的扇子就敲上他的前额：“什么话，以后四哥再拿你垫喘儿你可别来找我，我再不管你。”说完便走。
两人渐渐往南走远，出园门前，十三不觉往堆秀山瞄了一眼，摇摇头：马尔汉的女儿，哎，我的镜盒——
他愣了愣，闷笑几声：“又说这些没来由的话，脚上还喜和乐，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他语塞，我转脸一看，刚才悲戚的脸这会噎ດ得表情臭臭，一阵红白之ใ后，大手抚着我的小腹，长叹一声：“我的儿啊，你额娘颠三倒四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啊。”
我掏出帕子帮他擦了擦脸上的尘土，却擦不掉令人发笑的臭臭的表情，不由á打趣他：“你耳朵还真长，女人家的私房话你也听了去。”
他正说着，外面传来四爷的声音：“老十三，你的马怎么闲着？”
“这都不是我的，都是从前打老十四那弄来的，他就喜欢看这些个，今儿闲了就混翻翻，我怕白收着霉坏了，少不得回头还给老十四去。”他欠起身，把手里书合起放在炕桌上，“怎么，娘娘留แ了饭？”
我一口气说完这么些，直听得他嘿嘿的笑起来。天黑了，屋里开始昏暗，我突然疲倦起来，没有叫他，自回屋想去歇下。从回来以后，我正式开始重新า面对府里其他的女眷，不是我愿意理解她们，只是看到เ妍月带了岁月痕迹的容颜，总有挥不去愧疚的阴影。妍月也有她自己้的情感，可是结局却成了我和胤祥当初磨合彼此所产生的附属品，年龄教会我隐忍，对于这种无奈，我几乎完全妥协了。
就像雅柔说的，仿佛我对四哥的一切真得无法置喙了，这么เ多年攒下来，早已攒成一个概ฐ念，那就是对四哥“义无反顾”！不论他是仙，甚至可能是鬼，只要他是四哥，我便没有选择。
我一个赋闲的人着实力不从心，对于这场风雪，我本来可以一笑置之。可是雅柔的担忧时常飘在我眼里，我想起当日马尔汉对我说：“老臣年事已高，恐怕时日无多了。十三阿哥是将成就大事之人，老臣万万不敢掣肘，只恳求十三阿哥护小柔周全，她的性子，必定是要先置之死地，而后求生的。”
“四哥派的也不是好事啊，皇父不是说了么，之所以把我弄成这样，就是为了不结党，他这么明目张胆的一来，若是四哥的意思，就是四哥不懂ฦ事；若不是四哥的意思，就是这奴才用心险了，不知道是哪个暗里的主子教唆他的了。”
“行，由á着你安排。你先睡吧，让我自己呆会儿，嗯？”他反手拍拍我的手背。
“不跟着行么เ？孩子们还有娘嬷嬷，你有什么เ？不过，我确实有句话要郑重地跟你说呢。”
我三把两把抹去眼泪，很诚恳地问他：“你多少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老咸菜味儿？”
我挑起眉：“哦？你倒说说，怎么เ个就多余了？”
我当时就想告诉他，我很愿意相信他，只是我不能ม相信爱新า觉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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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搬回去，还是我挪过来？”
他一指弘暾：“这也能ม叫清清静静？凭什么他能呆在这？”
胤祥？？我一下子睁大眼：“你，你怎么在这儿？快，快出去，喜儿，叫爷出去，”我快发不出声音了。
我把仅剩ທ的眼光转向胤祥惊恐的脸上，他的表情像被点了一样定在那里。我轻扯一下嘴角，深吸口气，聚集全身最后的力气重新抓住绑带
“回皇父的话，儿臣想不通。”
这就是我的父亲，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足以剥夺一个人的政治生命，一个人所有的梦想和支撑。“皇阿玛，您这样对儿子公平吗？”我快要把持不住自己。
那上面是我绣的四句诗：颜回短命伯夷饿，我今所得亦已多。功名富贵须待命，命若不来知奈何。
他敛了笑容，大手揽过我的脖颈让我枕在他腿上，淡淡地说：“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我噙着泪，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慧儿，原来你都知道？为什么เ你不怪他，为什么你不怨我？我劝不了他，这样你还信任我么เ？”
车子在离城门十里的地方停住，我下来站在官道上看送亲的队伍绝尘而去。那天的风很大，沙土打着旋儿跟在队伍之后，把一个曾经真实的人带入缥缈的视线以外。很多年以后，当我每每试着忘却这一世情缘的时候，我总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的情景，仿佛仍然身临其境
他上下看看我，语带戏谑：“瞧你，鬓角都白了，还拾掇成这样。”
我故意嗔道：“你这个人，这一辈子也没说过几句贴心中听的话！”
他轻轻笑起来，拉我坐下，手哆嗦着抬起来，指尖划ฐ过我的脸颊๐：“你左边的笑涡里有颗痣，平时带着不好看，一笑起来就会藏进去，看着就好了。还有你这左边的眉毛总是画不好，不如右边的整齐。还有你眉心有一小块疤，一般看不出来，是你小时候淘气吧，还有”
“行了行了，我脸上有这么多毛病？这就是爷昨天没说完的？”我撇撇嘴，故作不满。
他脸上笑渐渐隐去，轻叹一声：“我记性不好，记了一辈子，就只记了这么多。”说完他一阵大咳，直咳得点点血迹滴在手帕上，我扶他躺下，自己握住他的手坐在旁้边。
“雅柔，”他两ä眼看着上方，“三十年风雨同舟，弹指间尽皆白头。我这一世，得到和失去的，大约也都抵了，对于四哥，我想我做到了‘一诺竭忠悃’，也就无所谓遗憾。只有你，年少时悖谬了，这一误便是一生，对不住！多年来起起伏伏，安生的日子太少了。昨天要说的就是，得你相陪，虽死无憾ย，将来若是你还愿意看看我，我就站在上次去过的那块地方。”
听到这里，我心上一痛，喉头划过腥甜的味道，点点殷红顺势滴在他的腮边。允祥惊恐的睁大眼睛：“雅柔，你，你这是”见我慌乱地擦着不断滴下的血，他表情缓和下来，“你还是不敢留下？不是说好了么，等三年。”
我呼吸愈加困难，喘息着说：“我信不过你呗。这么多年，我几曾离了你左ุ右，现在你凭什么撂下我？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硬抢来的。”忍着胃里灼烧地，我滑到脚踏上跪下，附在他耳边说：“能安排的，我都安排了，弘昌被我放了出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家里交给了妍月，对于她，你我都算是亏待了，把这些身外之物交给她，不求放心，但求安心。我们的干珠儿已经长大，我不是个负责任的额娘，只能相信他会学着照顾自己和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静静地听着，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很长很长。我的声音越来越缥缈：“允祥，我来这一遭，从未试着去改变什么，只有这一次而已，我能决定自己的。下一世不用你抢，我心甘情愿陪着你，不好么？”
他与我交握的手突然攥紧ู，竭尽全力喊了一声：“雅柔”，然后他放松地躺在那ว里，平静了。
我聚敛了余下所有的力气，抬头看了看他平和的神态，微笑着重新躺下，额头贴着他的唇角，轻声说：“就来了。”
“皇上驾到！”小福子带着哭腔的通报，是我在这一世听到最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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