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暾儿，你”
他笑了，脸颊๐浮上一抹红晕，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额娘，儿子不是赌气，是想开了。儿子正好一并求额娘，凤儿是个认死扣儿的人，以后还得烦额娘开解开解，也请费墟她寻个出路，毕竟叫咱们耽搁到现在，是我误了她，早ຉ知道这样，当初我不逃学去逛法华寺就好了。”
看城外水色山光都已被你笑忘
所谓地老天荒是一副少年模样
“回王爷的话，福晋只是一时血气上冲，倒没有性命之忧。只不过福晋靛虚并非一日两日，好似多年累积下来的不足之症一样。老臣问过福晋的侍女，据说从前几次生产都是险象环生，又或者缺失调养，长期劳碌所至。照福晋现在的样子看来，像是念力过于常人，因此容易大意疏忽，平日自觉身体尚可，仅当作天性畏寒来调，其实内在早已损亏严重。老臣大胆问一句，不知道福晋可是受了什么เ刺激？此症既然发出来，倘若宽心调养便可望好，就怕福晋因刺激而结下心结又不能开解，倒非药力所能及了。”
侧身看着墙上自己的影子，我越来越混沌：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是个参与者还是个ฐ参观者？这是历史还是现实？二十四年的生活，我几曾把自己้与这个时代分离过？无论我被什么样的情绪包围，我的希望从来都系在那每天必会在门前停下的轿子里，也从来都系在那每日必会从门口走进的身影上。倘若有一天，倘若我知道终究有这么一天，这个身影不在了，没有轿子让我等待了，我的勇气何来？我该如何自处？
“回福晋的话，王爷在淮南曾经偶感风寒，现已大安了，别的也没什么交待，差事上的事只有福公公知道。”
“回福晋，膳食上王爷一向不大计较，奴才们日日苦劝，只是王爷也听不进。”他说到เ这有些吞吞吐吐。
“不与他们相干，都各自歇着去吧。”他摆手放底下人走了，回身来拉我，“一路上都没事，这不是进了府才敢露相，想是走得多了点，唉，真是不中用了。你怎样？那边来信了么เ？”
袖子小小地被扯了一下，身后传来不以为然的声音：“那些地方都是水，想不趟也不行啊，出门哪里比得上家里，别的上头都按你嘱咐的了，你至于这样吗，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我过去抚着他的心口笑劝道：“这年羹尧屡建奇功，也算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爷就是看他不顺眼，也多担待点，他这番示好想来也许是皇上的意思也说不定呢。”虽然忌讳这个人，但是重臣就是重臣，凭你是皇上的兄弟也得让他几分，反正他也没两年好活了。
脑แ中闪过年羹尧扬着下巴的样子，我有些不可置信：“他一回来就敢给你扎针儿？哪一回伸手要银要粮不都是你东挪西借的？何况之前你不还为他跟隆科多杠上了？难道这些他都不感恩么。”
我停了手：“是皇父的交代？这么说，太后真的是揣错的皇父的心思？”我忘了忌讳，只想知道这后世的千古之谜究竟何解。
“难道他不知道你选择拥立四爷？”
雍正的嘴唇已经抿到没了颜色，听了这话，半分犹豫都没有地站起来，把碗交给我，帝王那ว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重新回到脸上。转身前他说：“额娘还是调养身子要紧，那些胡思乱想最不利ำ于病了。”
我接过东西，泪如雨下，这富贵天家的母子之ใ间怎么可以相互背谬到这样的地步？谁也不肯多让一步，难道真的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种剑拔弩张么？
记挂着刚ธ才的话，我又说：“其实不过是我这人惜命疑神疑鬼，这个节骨眼上想那年羹尧也不能怎样。”
“最直接的方แ法，便是杀了我？”我接过话头，“谅他不会这么想的，我只是个女人家，十三爷纵然宅心仁厚，也不至于因这个就不顾祖宗江山了。”饭菜下毒并不见得是我臆测，但是我不想把我自己้当成软肋时时掣胤祥的肘，我想年羹尧也不过就这点下三滥的手段，万万不敢明着动我的。
“胡扯，你就长得这么皱皱巴巴的？”
我逗弄着弘晓，心里忽然有点沉，我说：“是不是了不起就不知道了，我只希望他能ม安全的活着。”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一脸怒气用门板把他隔在外面了。
“给婶子请安，原是皇玛法要巡幸热河，准了弘暾回家住，侄儿要跟着阿玛随驾，想着得有好些日子吃不着这府里的点心了，紧ู着跑了来，招十三婶儿厌烦也顾不得了。”弘历蹦兵跳的说着。
“是，儿子谨遵额娘教训。”
放下他，我背过手轻捶着腰间走出门，天很晴，一轮月亮正照在门口，竟然有些刺眼。当然了，对我来说更刺眼的，还是书房久久不灭的灯。
“乖，韵儿不怕，那上面是你的郭罗玛法，他是最慈爱的老人，看见韵儿一定会很高兴的，来，给你郭罗玛法嗑一个头。”韵儿听话的照ั做，我刚刚在闲聊中平复的心情此时又不免悲戚起来，这就是生命的代代延续，我钟爱韵儿的同时，又一定要接受阿玛回归尘土。
从今拭尽惆怅泪，与君共笔诗蓼莪
啊依埃罗
妹是凡鸟初上树，低飞难觅凤凰窝。
转到他眼前，他没有吼我，也没有惊喜，只是淡淡地问：“去哪了，人生地不熟ງ的，别乱跑。”然后就拉着我往回走，脸上没有笑容。走过戏台前的广场，很多人围着一张告示，虽然离得远，我还是看得很清楚，是康熙昭告天下二废太子。胤祥停下看了一会，复又往前走，眼神更加空洞。
“你恼我了？”我忍不住问，实在受不了这种突然的沉闷。
我赶忙摆手：“亏你想得出来，你就不怕我弄砸了？家里有的是能人巧匠，几时轮到我了？这一描一绣，别人十几天便可，换了我至少要个把月，这可是给皇父的寿礼，我没有那ว金刚钻儿，断ษ不敢揽这么精细的瓷器活儿！”
“唉！”我大叹一声，“爷既ຂ然吩咐了，再不应下来也不象话了，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绣的不精，爷可别怪。”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桌上的字幅，心里也有些佩服他的心思，眼下这样的情形的确不宜弄那些珠光宝气的招摇，只希望现在的康熙还能够珍惜胤祥一片孺慕之思。
说起来马尔汉也是两ä朝老臣了，不过他的府第还真是简朴得可以，除了前面有个面阔三间的正堂充充样子以外，既无庭园，又没有雕梁画栋。只是几棵代表四季的树种得巧ู妙，春柳、夏槐、秋枫、冬青，无分时日，四季皆有生机。
“女儿嫁的尊贵，自然一切都好，白劳额娘惦记着，额娘近年身体可还硬朗？”虽然别扭，还是得做出热络的感觉。
她摇摇头：“不是我，是巧姑娘，她一直对爷存着一份心，你为了十二阿哥自杀的事是我告诉她的，她知道那天是十二阿哥当值，故意引你碰到他。我作壁上观，没想到เ爷竟连这个ฐ都不追究，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东西给你。”
“你看，别人得也得不到的东西，你居然不放在心上，就是那ว个核舟啊。是我让巧姑娘送去给你的，爷在我屋里看到那个ฐ，脸青得吓人，当晚连饭都没吃。于是白天我就给你送回去了，风雨同舟，呵呵，海蓝是什么เ身份，怎么当得起一个‘同’字？”
看见四爷，十四贝子明显有点错愕，继而马上又换上一张笑脸：“今儿个到巧ู，四哥也是来道喜的？”又转向我：“给嫂子请安了，我那媳妇预ไ备了点小孩子的物件，她自己้学着瞎弄得，嫂子别嫌弃。”
弘暾窝在我怀里，小腿有力的一踹一踹的，睁大了亮晶晶的眼到处看。感觉到他被拘在襁褓里还左摇右扭的小身子，我总是笑个不住，与瑾儿不同的是,弘暾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命。
“我去求皇父，也许皇父会派人把她们接回来，我不去了，我陪着你。”
“我保证，我一定不丢下你，我跟你保证。”
四月，康熙ກ再次巡幸塞外，出发前传来两个爆炸性的事件：一个是香绮为八阿哥生下一子，可是在八福晋的据理力争下，仍然只是个侍妾，八阿哥没有对此事坚持，可见他并不上心；另一个ฐ是我阿玛马尔汉告老回府颐养天年，一年多前调任吏部尚书的老人，还是被我连累็了。每每我想起当初ม西华门口浑浊的关怀，雕像般的身影，忍不住抽痛，很想回去生养这个ฐ身体的家看看，偏偏不能。等到เ多年后真的去了，却又是一番痛彻心扉
“那你这次一定不要再有什么事了。我只求你，无论遇到什么เ，都忍一忍吧，一定要回来。”我近乎ๆ哀求。
我想了想，笑说：“这会子就算了，等出发那天再说吧。”
我白了他一眼回道：“天地良心，往年那是你不上心，哪回我不是这么拾掇的？再说，以往身边都有人跟，这回就小福子他们三个ฐ猴儿，自己还玩不过来呢，还顾得了你？”
我一听，这可是你说的。左右看看，抄手端起早上吃茶用的斗彩茶盅，还没等我撒手，他先给接了过去：“哎？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挑东西的呢。我记得这个说是明朝宣德年间留下来的，从我大清入关进了这紫禁城就有了。”
等他把茶盅放下，我才想起来我要砸东西，这物件既ຂ然有故事，那也只好另寻别的了。我望望床头案几上有个ฐ半尺高的大肚牡丹青花瓶，走过去把里面插的孔雀翎子拿出来，抱起那个瓶子。不想又被他接过去：“这原也是件明朝的物件儿了，不过后来又重制ๆ了一回，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原来摆在德妃娘娘屋里的呢，结果被我淘气撞翻了，直把这瓶从脖ๆ子处摔断ษ。我也没敢说，悄悄儿对上仍旧ງ摆在那。结果皇父去了，说话说得高兴一拍案几，‘啪’就掉下来，皇父当时纳闷了好一会子呢。”
我越听越傻眼，这块老姜真不是一般的辣啊，她以为她自己้这是尼姑庵么，真有了想头，拘就拘的住么？但是看今天这情形，恐怕十三是没这个运气了。
我再次跪下来：“孩儿愚钝，想不了那么多，孩儿只是为十三阿哥想，既然额娘都看在眼里，还求额娘成全，孩儿代十三阿哥感激不尽。”
没料é到，海蓝像被烫了一样突然站起来走掉，帕子一抽出去，瑾儿落了空，小小的身子直直的就往海ร蓝刚才坐的凳子跌了过去，我骇了一跳，赶紧托住她两ä只胳膊给拽了回来。瑾儿瘪着嘴，抱住我的脖ๆ子使劲地哭，从她出生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哭的时间又长声音又大，海蓝决绝的背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琳儿，你紧张得很么เ？”这天熹慧去了前面，屋里只有我们俩，看她又愣愣地对着棋盘，我禁不住开口问她。熹琳回过神来，笑得有些凄然：“倒不是紧张，只是在想不知还能陪嫂嫂下几回棋了。”我听了心一痛，熹琳突然放下棋子，手伸向颈后，从衣服里解了扣，掏出一个细细链子系着的拇指大小的小玉牌。她把玉牌交在我手里：“如今我要去了，不知道何年何月还能ม再见上一面，所幸琳儿与嫂嫂投缘，有些话，今日一定要对嫂嫂说。”
那人忽然苍白了脸，泪流满面：“额娘，孩儿只怕不能尽孝了。”说罢身影开始变浅。
我一把拉住：“好孩子，别说这样的话！”
她又恍惚止住眼泪：“额娘雄孩儿一场，孩儿固然舍不得额娘，额娘也不要悲戚，孩儿可以去帮额娘照顾ุ二哥。”
我如遭雷击：“你，你说什么？”
她又似跪在我面前：“额娘，孩儿有这不知羞耻的想头，几世也还不上额娘的照拂，此一去，唯有尽心尽力在那ว边做个奴婢照顾二哥，孩儿不敢妄想，将来，一定还还给凤姐姐”她笑得很满足，站起来便飘走了。四周不断ษ响着：东君梦断，更谁知，鲛ຑ绡终难系
“晴，晴儿，你回来，我还有话问你！”我使劲一捞，一脚踏空
睁开眼，一只手握着帕子在我额上不停地擦着，我一把拽下：“秋蕊，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酉时了。”
我喘着大气，回想刚才的梦境，马上四处看看：“对了，惜晴，惜晴怎么着了？”
秋蕊红了眼圈，低头不语，我使劲推了她一下：“快说！孩子是不是晴儿人呢？”
她突然大哭起来，哽咽着说：“主子，难道您忘了么เ，胎儿早ຉ半个月前就断在腹中ณ了。少福晋，少福晋今天见了大红，已经您不是见了之后就当场昏过去么。”
我不记得，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梦里惜晴的远走，记得她满足叼笑。半个月前？半个月前她还在我屋里调养，五天之ใ前她还在跟我讲要帮我重新า绣个抹额，昨天我出门之前，她还笑着宽慰，说额娘放心！
“你说，是人走得快，还是钟走得快？”我捧着那本金刚经，满面潮湿。
“钟走得快。”允祥说。
“那为ฦ什么เ钟还在走，晴儿却没影儿了？”
“钟总在原地走，一圈圈的，转绝了人往前走的路，人就没了。”
我吸吸鼻子，拿出那张字条给他看：“你说，这是谁的错？说什么几角俱全，这算什么？”
允祥看完，一把攥住我的右手腕，嘴里念叨着：“这算报应么？报应！报应”
我端过镜子，看见自己้花白的鬓角，看见允祥在我背后的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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