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指责我么？说我跟他们一条藤儿？”她的不对劲我都看在眼里，我决定问问清楚。
“够了！说你自己，别拿额娘来说事！”我皱着眉头打断她，“额娘与皇上是母子，常人母子要私谈我们都没有理由留下，更何况是皇上？皇命岂可违？”
雅柔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扣上掷回他怀里：“奴婢受不起十二爷这样的重的赏，求爷可怜奴婢，快些离了这里吧。”说完就往外跑，不想还是被十二阿哥捞了回去，又急又怕。十二看了她的表情心下也不忍任性了，只得说：“好好，我再说一句，你阿玛晋了兵部尚书，想来嫡福晋的名分无论如何也配得上了，等着我打古北口回来，你等着。”十二说完，转身出门去了，留下雅柔捧着那个镜盒独自发呆——
两个身着同样宝蓝ณ色便服身材修长的男ç孩站在池边闲聊，各自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时不时开怀大笑一番。谈笑间，其中ณ一个看向堆秀山处，另一个ฐ顺着看去，忍不住问：“十三哥，看什么呢？”
“本来后儿个就要进宫候着，这么一来我求了多呆两天，出发当日我早点去就是了。”他体贴的我黑线挂满头。伸手拉拉他的衣袖，无限哀怜地说：“求你了，赶早不赶晚，今儿就走吧。”
我憋了一肚子的牢骚等到他回来，却看见他闷闷的表情有点心不在焉。我心下紧张不已，生怕又是在康熙那里吃了排头，小声问他：“怎么了？”
十四阿哥就那么举着手，回头看向后面，迟迟没有动静。人群中有些小小的骚动，我抬头张望，他的脸冲着我们这边，只是看不清视线。我看了看旁边的十四福晋，两眼瞅着脚下，目光呆滞飘渺。我突然反应过来，用手肘碰碰她：“眉儿。”
眉儿的眼神重新回到เ刚才的地方，我看到เ有水滴落在尘土里。胸口有点闷，后背也酸疼得厉害，我不自觉去寻找胤祥的方向，他和没有爵位的小阿哥们站在一起，安然淡定，只是脸上疲态藏也藏不住。似乎ๆ是看到了刚才我和十四福晋的小动作，他伸出一个手指向我点了两下，然后又作了一个很累的表情。我才要笑，突然想到他的腿，我用手指指自己的右腿，他歪了歪嘴，手心朝下在空中ณ按了按，告诉我安心。
果然，康熙抿着嘴，眼皮也没抬地说：“这十三媳妇可是有年头没见过了，怎么，十三阿哥的‘毛病’可好了？”
“回皇父的话，倒是没有大碍了，只是到了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就会时常疼痛，臣妾一定尽心照料着，多谢十四叔惦记。”我说完顺便感激地看了十四一眼。
十岁之前，我一直以为ฦ四哥跟十哥一样，早早就没了额娘，看到他在皇父面前诚惶诚恐的胆怯样，我总是很纳罕，同样是皇后的儿子，为什么皇父对太子和对他惮度竟是天壤之ใ别呢？后来我开始频繁的出入永和宫时才知道，原来德妃娘娘才是他的额娘，一个似是而非的额娘。
额娘走后，我就完全成了德妃的儿子，左右于他们之间很累，可是十四弟自然不必说，四哥我也不能疏ຕ离，他太孤独，因孤独而淡漠一切，弄不清他为ฦ什么对我亲厚，但亲厚是事实，我也不愿舍却。
“哈哈，亮工，你这个识时务的眼力见儿，恐怕朝野内外都找不着几个ฐ能跟你比呢。”胤祥打着哈哈，顺便递了个眼神给我。我略微点点头，重新回到里间。
胤祥“嗯”了一声，坐在桌前沉思，左ุ手手指轻敲着桌面，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咬着指关节。
“你，怎，怎么又是你？”他坐下好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我气结。
他想想自己้说的话，也笑了：“不是，我是说你怎么又进来了，太惦记了我？”说着凑上来揽我。
说完他们回书房，我回屋，各自分两ä个方向走，走了两步我回头看胤祥，他竟然也在回头看我。我不觉皱起眉，轻轻对他摇了摇头，他好像会意，冲我眨眨眼，给我一个安心的表情。
我看向她怀里，一个ฐ小人儿向我伸着小手，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不哭的弘晈，也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他。他有一双大而圆的饱满的眼睛，这一点不同于我看到的任何一个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因为这眼睛来源于他的母亲，而且总含着一种黯然，即使是这么稚嫩的目光。
我向你倾诉我的不舍，我的悔恨，你呢？你在安慰我的同时告诉我：“不准你埋怨她，她救了你的命！”那一刻，你看到满地的碎片了吗？我的碎片！
走进你们的屋子，你病中ณ的脸庞依旧让我心痛不已。可你醒来看到我，眼光却只是淡漠地转向小福子：“福晋怎么样了？”
我猛地想起来：“快把他抱过来，放在我这儿。”
“没事，你就把他挪这来吧，连摇篮一起。”
“我这个样子可是去不得，只用心置办一份稳居礼ึ就是了，四哥不也不是外人么，你说呢？”我是很不希望他去受刺激的。
我打断他：“你以后别当着我骂小孩，吓得我儿不敢出来了怎么เ办？”
我心上一阵：既是瞒不了，那我也不想瞒，皇上是皇上，阿玛还是我的阿玛，我对我自己的阿玛说句实话也是无可厚非的。我重新直了直腰：
这些话大大逆了圣听，可这些都是事实。太子是皇父亲自带大，却成为如此失败的一个储君，皇父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告诉我，他到เ底有多无奈。
“皇阿玛！”我开口道，“孩儿今天敢这样直视皇阿玛，此刻就不再是皇子福晋，孩儿只是爱新觉罗家的媳妇儿！若是一定要说个罪，现在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了，只求皇阿玛成全！”我固执地看着他，他似乎很惊讶，惊讶的凝住了眼神。我不免心中也有些戚然，这个在人前意气风发的君王，竟也有老态尽现的无奈时候。
这口气一松下去，我几乎虚脱的跪不住了，赶紧又嗑下头去：“臣妾谢皇父恩典！”
九阿哥名下开了几家不错的药铺，于是我托他搜罗来不少珍奇药材，装了两ä大箱子给熹慧送去。熹慧笑着说：“嫂嫂是真把我当药罐子了，还是让我学文成公主呢？这个ฐ又不能当饭吃，却要这么些个来做什么？”
原是句玩笑话，熹慧没有笑出来，只把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一地。
索家的事情一过，皇父又要巡ำ幸塞外，我没能因为海蓝临产而留แ下来。看着雅柔那战战兢兢忧虑的样子，我心里竟有些惭愧。可我万没想到，就是这个ฐ忧虑的笨女人，用她自作聪明的笨主意，再一次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外面的闲言透过我的口叙述给她，似乎造成了不小的伤害。那ว一晚，雅柔哭得惊天动地，原来她的洒脱遮盖了如许多的委屈，我把她揽在怀里，喃喃地告诉她：“雅柔，你有委屈，我从来都知道的。”低下头看她的睡脸，我竟也恍惚起来。
十二阿哥摆摆手，十三一搭他的肩膀，一起向西路去了。
我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作答。海蓝挺着肚子坐在一旁说：“福晋好兴致，看这样子想是爬山去了？”
德妃僵了半天的脸马上又露出慈祥的笑：“好孩子，我疼你的心啊可不比老十四媳妇少，这些个ฐ人里头除了你四嫂就只你最懂事。”说着从盘子里拣出一支玉簪，“你年轻，这个嫩东西还是给你带的好，巧儿，来给十三福晋戴上。”
事实上在第二天的家宴上我还是见到定嫔了，看上去显得比德妃要沧桑，香色的朝服并不称她略๓黑的皮肤，让她整个ฐ人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起眼，除了转宴时略๓微看了我一眼以外，再没有任何交集了。
心火又成功被他挑起来，“我要不起这样的好儿，爷还是赶紧全收起来吧，就说今年这府里不讲‘礼’了”说完我站起身来，海蓝和弦心目瞪口呆看着我跟十三这么杠着。
此后一连三天，我没再见过十三，倒也落的清静。每日画画满文，画烦了就拿熹慧给的花样子绣上两针ฤ，扎疼了手再换到一边翻翻棋谱。
戏台上一出《南柯梦》很快接近尾声，淳于公子大梦初醒的那一声惊呼捎带脚儿也唤醒了昏昏欲睡的我。有小太监报已近戌时，太后撑不住了，康熙先站起来道：“不想竟到เ了这个时辰，儿子送皇额娘回去。”太后难掩一脸倦意：“不必，皇帝早去安置吧，他们小辈儿想也都乏了，不需拘礼，各自散了吧。”底下人答应着依次跪安。
十三赶紧上前撸袖单膝跪下：“儿臣在！”
听了这话，我腮上作烧，额上开始冒汗了，慢慢低下头，嗫嚅着：“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说罢悄千眼看了看，只见他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幻着颜色。我浑身都是汗，感觉自己很怕他，也许是很怕这个世界，其实就连对小喜儿说话，我也是谨慎得很的。言多必失，在这个ฐ到处是规矩，步步讲礼数的社会，我还是尽量少说话的好吧。
“哎”他轻叹了口气，“既是这样，我呆会打发府里的教养嬷嬷来，给你指点一下规矩，晚上进宫之前请安装烟敬茶的礼数，一定要学会，明白了吗？”他语速很快，仿佛是很不耐烦地说出这些话，然后抬脚几步便出了门。
允祥转着酒盅：“额娘如何去得了？那是四哥把自己的饭偷着送了来，只不叫我告诉你，怕你不吃。”
十四呷了一口酒：“我有那么เ别扭么？打小我怕他怕得要命，三天两头他净捏着哥哥的款儿排揎我，好像我活着就是碍着他的眼！”
允祥不答他的话，仍旧自顾自地说：“老十四，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响去围场，咱两个没见过世面的逞能往僻静地方跑，结果愣是惹出一头觅食的老虎，亏得当时咱们还能坐在马上。”
“呵呵，当然记得，哥哥你可是够厉害的，不仅坐的住，那虎不还是你打死的么？”
允祥仰头喝下去：“虎是我打死得没错，可是你我也都吓去了一半的命，你以为是谁把我们找到送回去的？回到营帐之前咱两个都晕过去了，就是四哥，只有他跑去那么僻静的地方แ找。还有那ว一年”
“行了十三哥！”十四不耐烦地打断，“有话直说，现在的主子预备怎么处置我？”
允祥还是那幅不紧不慢地样子按住他的手：“十四弟，我现在跟你说的，是四哥，所有你不知道的四哥的事，我一样一样说给你。”
“我知道！”十四甩开他站起来，索ิ性拿起酒坛子灌了一口，“咱们冰嬉冻伤了手是他蹲在外面带着人逮活麻雀脑子送来；咱们弄花了皇父跟前那幅董其昌的字也是他自己去领的罪；他替咱们两ä个ฐ罚跪中暑落了病根！哪一样我不知道？可是哪一样是为我？还不都是因为ฦ你，我不过是恰好跟你一起犯错罢了。十三哥，他根本就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就因为额娘，我最知道的就是这个ฐ！”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撂下一句：“我眉儿。”便夺门而逃。
菀眉歪在东屋床上，只是半年不见，她已经瘦得脱了相，白着一张脸还在绣着手里的活计，时不时咳上几声也要好半天才能平复。一见我，她便要起身，我按着她坐下，刚ธ刚在那屋里就已经酸楚的心这会再也忍不住了。菀眉反来劝我：“这是怎么说，嫂子有半年没见，怎么เ象个ฐ小孩子了，见了面没别的话尽顾ุ着淌眼抹泪的。”
“瞧你这样子，早些年这些妯娌里你原是最伶俐不过的，如今怎么熬成这个样子？”
她笑笑：“我这身子一向都这样，早ຉ些时候年轻，自从生了弘暟之后就亏的再也不能ม补回来了。说起来我还真懊ิ恼，这么个病歪歪的身子，不仅不能开解他，反叫他看了我就心烦。咳，我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她说完心上一阵憋气，我刚忙倒水喂了她两口，又抚了半天胸口才算压下去。见她这个样子，我也不忍再露出悲戚之意，只聊些家常闲话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十四阿哥恐怖的笑声从堂屋传了出来，“好，我看他是巴不得我死！你去告诉他，我偏不死，除非他敢明目张胆的杀了我！不然，我就活给他看，我一定活得比他长！我就要看着他是怎么样的心狠手辣，众叛亲离！哈哈哈，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哈哈哈”
十四爷荒腔走板的调子伴着他的笑在空气里飘来飘去，菀眉捂住嘴低声哭出来。我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打量整间简陋的屋子，墙角有很明显的蜘蛛网，其实不是说京城里的阿哥府就没有，只是越到เ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候，抛却了华丽的蒙蔽，肮脏和迷惑才显得结得大，结得密。
当晚，我们宿在景陵行宫的偏殿里，康熙的灵柩此时尚未入葬，我们便对着天上的月亮拜了又拜。允祥身上还留着浓重的酒气，本来是我极反感的，这会子也顾不得了，只是坐在殿门口紧ู偎着他，双手死死箍住他的腰。天气已然转暖，可是我仍觉得冷，为这阴森的气氛，为这清冷的月色，也为他额头上展不开的疙瘩和眼里晃动着的晶亮。
“皇父，您交代的儿子尽力了，以后，也得看个ฐ人的缘法了不是？”他嘴里嘟嘟็囔囔，我听着却是毛骨悚然：“你在说什么？你别在这样的地方自言自语的。”
他大手把我的脸按进自己怀里，声音自胸腔传进我耳朵，让我不禁潸然：“我混说着玩呢，其实我是看见这个院子，不觉的就想起了卧龙岗、徐州ะ府，想你给我煮ุ的那些竹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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