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墨以前是钻石招牌,现在别说招牌了,她连块寒碜的烂木牌子都没有,俨然是彻头彻尾的新人。
“那边要我写简历,这是你的事,我不清楚。”既然是咨询,奚墨这时候对待阮夜笙的表面态度还是相对平和的:“网上写的那些,我能ม不能直接用?”
她这话乍一听是条理清晰的,还佐以科学依据,实际上却是各种强词夺理的悖论。也是,她从小养尊处优惯了,长大了更是星路畅通,即使不用修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大部分时间她所有的意愿也都能得到的满足。
这思路果然奇葩,奚墨乍ๅ听之下居然觉得阮夜笙的比喻说得还真有那么เ点意思在里头。虽然很奇怪,不过比起交换身体,这世上再也没什么เ可以奇怪的了。
于是她微微调整了一下手的姿势,端庄大方地面对着镜头,轻轻一笑:“谢谢大家,我很好,感谢大家一如既往对我的关心和支持。”
以前在公众媒体面前,奚墨并不像她私底下那ว样冷傲挑剔,不近人,而是时刻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优雅高贵,恰到好处的端庄,恰到好处的温柔,甚至还有偶尔恰到好处的可爱。在娱乐่圈里,傲到เ目中ณ无人是商负值的表现,只会造成自己形象的大跌,少数明星上位了有时候就会得意忘形,高傲,语带讽刺,甚至对记者和粉丝网友口出恶,肢体冲撞,报道出来之后,往昔积累็的人气一下垮了一片,粉丝们纷纷哭着喊着粉转黑。
阮夜笙回复得很快,几乎ๆ是秒回:“不可爱么?”
奚墨点完送之后,突然现自己好似陷入一个ฐ与阮夜笙一来一回短信聊天的坑里,说的却还不是正经事。
奚墨很想猛地一把将门带上甩阮夜笙一脸,不过这是医院须得保持安静,她还是十分和风细雨地将房门合上了,只是合上的时候捏门把的手抖了三抖。
奚墨斜眼睨她:“不必跪着迎接了,给我退到餐桌旁候着,我有话说。”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当然是知道换身体了!
还有什么เ叫废话你就不多说了,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废话又是什么!
奚墨:“……”
冯唐唐一脸满足。
男人着一身熨帖笔挺的西装坐在她病床旁的凳子上,细碎短,相貌清俊文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等等,糖糖在这很正常,怎么他也会在这?
说起来对方แ愿意出演还是自己当初死皮赖脸纠缠来的,他再怎么เ样,也不能ม不卖奚墨这个面子。
他本打算如果这个阮夜笙不算差ๆ,能达到尚可接受的水平,他就用她了。
谁知道这次见了真人,长相气质上倒是大大超出他的预ไ期。
奚墨心思细密,看出林启堂的脸色好看了些许,她也不吭声,这种时候只需要等林启堂开口就行。
林启堂搁下简历,平静下来之后,他表也跟着淡了许多:“嗯,上面说阮小姐你以前拍过,mv,好几年前还拍过电å影?看时间,应该不是新人了,不过电影名字怎么没写?”
奚墨笑道:“过去很久了,现在我就是一个新า人,想从头开始。谢谢林导能给我这个试镜机会。”
你现在可劲跟我在这装!
当初请我演女一的时候不是腆着笑赖着半天不肯走么!
林启堂不咸不淡道:“好,那我们暂时说到这,按照试镜本上第一条,你可以开始了。”
奚墨垂了头。
漂亮的眉眼也跟随低下了,脚下端庄却又不带丝毫凝滞犹豫地往前迈了两步,双手交叠,躬身低道:“诺。”
她的声音很静。
也就在这一刻๑开始,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汉宫汉府的礼仪是非常严格的,行坐立,无一不透着规矩,服饰设计上也是出于礼ึ仪之邦的守礼和拘谨考虑,明明现在穿着偏休闲的现代衣装,奚墨这一躬身,却仿佛曲裾加身,长熨帖,古人的端方雅致渗透了她的每一处。
细节也拿捏得恰到好,女子躬身行礼,需用右手压叠左手。
林启堂下意识绷直了下身体,看着她。
这个诺的回应,不光是第一条试戏,同时也刚刚好地回应了他那句让她开始的嘱咐。
她现在十分恭敬,她是定厄,是表面上最完美最忠心耿耿的仆从,躬身应诺的时候甚至连眉眼都不会抬,在邓绥面前,她永远是看似低姿态地侍奉,早期的邓绥天真烂漫,时常会拉着定厄去玩,想逗少年老成的她笑,最终还是很难成功。
第一条试的是寻常景,这时候邓绥还没有入宫,邓绥吩咐定厄去府外办一件事,定厄的应答是她一贯的平静寡淡,又谦恭。
这种寂静谦恭中却又藏着她那傲视众人的一缕自信冷傲。
没有她办不到的事。
邓绥也是如此信任她。
这个垂做礼的姿ู势是很难看清楚奚墨的眉眼的,但林启堂却能准确地看到她恭敬中流露出的那一抹傲气,这在之前那ว些试镜演员身上是看不到的,那ว些演员解读不够,只仅仅诠释了定厄表面的那层恭敬。
林启堂喝了口水:“好,下一条。”
依然是相同的台词,依然还是相同的,单调的那一个诺。
场景变换。
这回换成了邓绥的祖父邓禹让定厄去做一件事,当着他和邓绥的面斩杀一个刺๐客,这刺客刺杀邓ฑ绥未遂,被当场抓住。
这个刺客便是定厄的亲哥哥。
邓禹是曾经驰骋沙场的将军,为ฦ当年的光武帝刘秀立下汗马功劳,邓家的尊荣也都是源自于他。他为人谨慎,目光如炬,在刺๐客进来的时候就看出了这刺客与定厄似乎有那么一点交集,其实那ว刺客也就是乱斗中多看了定厄几眼,但已经让邓ฑ禹起了一星半点的疑心。
为ฦ了打消疑虑,邓ฑ禹命令定厄斩杀那刺๐客。
奚墨站在原地,依然是叠手做礼,古人的袍子宽大,做礼的时候会遮挡脸部,奚墨在这种遮挡中,朝林启堂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这是她在看想象中ณ的邓绥,随即沉声道:“诺。”
没有任何绪起伏的一个单字。
面对她的亲哥哥,她依然不带半点犹豫的选择服从邓禹的命令,只是这次的尾音,却稍微有了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拖长,与凝滞。
林启堂坐在那,被奚墨那藏匿的目光一瞥,只觉得魂都被吸进去了。
好的演员,入戏的时候很会吸引人的目光,顶尖的甚至会将对戏的人都带进去,彻底抛掉片场这个概ฐ念,身临其境。
和后期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邓绥相比,这时候的邓绥还十分良善,怀揣着当时少女最普遍的天真单纯。早期的她不愿意看到杀人流血,更不希望定厄为她杀人,虽然定厄早已๐经在邓ฑ禹的命令下沾染了不知道多少鲜血。
林启堂被奚墨这幽幽一看,顿时跟邓绥上身一样,感觉是邓绥被看了。剧本里这时候邓绥也是有反应的,她感觉到定厄的目光,知道是定厄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杀人,希望自己能ม回避。
林启堂一手扶着胸口,因为这时候邓绥是受了伤的,他便硬生生将自己拧成了一朵娇็弱女儿花,按照ั剧本轻声道:“祖父,绥儿先行回房。”
奚墨:“……”
谁允许你跟我对戏!
奚墨行礼完毕,双手交叠,静然低眉在一旁等待。
等邓绥走后,她才抬起眸,看了虚空假想中的邓绥背影一眼,手指弯着,像是提了一柄利剑,面无表,脚下看似毫不犹豫地朝那边走去。
刺客就在那个方แ向,她依然还在演绎定厄这个ฐ角色,林启堂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着痕迹地咳一声,又喝一口水:“很好,进下一条。”
第三场依旧ງ是一字诺的台词。
刘肇死去,这时候邓绥已经成为了大权在握的太后,她和定厄之ใ间也越走越远,不过两ä人都是表面端着,并不点破。
邓绥命令定厄去暗杀一个在朝廷上顽固不化的老臣,伪装ณ成意外,那ว名臣子对自己临朝听政十分不满,结党准备造反,为了稳定局势,她只得先下手为ฦ强。
如今,定厄也已๐经为她杀过不知道多少人了。
奚墨上前两步,躬身道:“诺。”
这时候,她已๐经是抬起眸子,直视一般,隔着并不存在的宽袖,幽幽地看着面前的虚空。
她面前就是邓绥。
她曾经在邓ฑ绥面前低眉垂眸不知多少年月,如今时光流转,她已经可以这样看着她了。优秀演员的演技很多地方会体现在眼神上,每一个眼波流转,每一个感流露,都是一段戏。
林启堂也跟被鬼摸了头似的,直视她:“守宫令,朕又着你杀人,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