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阵决定将那只瘦母獭喂三条小狗，把那ว只又肥又大的金花鼠囫囵个ฐ地喂小狼，让它尝尝野狼们最喜欢吃的美味，也好让它锻炼锻炼自己้撕皮吃肉。
第二十七章2
陈阵侧耳细听，他发现此夜的狼嗥声与前一夜的声音明显不同。前一夜的嗥声比较单一，只是骚扰威胁声。而此夜的狼嗥声却变化多端，高一声低一声，其中似乎有询问、有试探，甚至有母狼急切呼儿唤女的意思。陈阵听得全身发冷。
而此刻，在春天里失去狼崽的母狼们，全都悲悲切切、怀有一线希望地跑来认子了。它们明明知道这里是额仑草原营盘最集中、人狗枪最密集的凶险之ใ地，但是母狼们还是冒险逼近了。陈阵在这一刹那，真想解开小狼的皮项圈，让小狼与它那么多的妈妈们，母子相认重新团聚。然而，他不敢放，他担心只要小狼一冲出营盘的势力范围，自家或邻家的大狗马上就会把它当做野狼，一拥而上把它撕碎。他也不敢把小狼带到远处黑暗中放生，那样，他自己将陷入疯狂的母狼群中……
陈阵发愁地说：小狼会嗥了，跟野狼嗥得一模一样，全队的人可能都听到了，这下麻烦就大了，怎么办呢？
杨克说：可不能杀，咱们还是悄悄把小狼放了吧，就说它挣断链子逃跑了。
内蒙古高原的夏夜，转眼间就冷得像到了深秋。草原上可怕的蚊群很快就将形成攻势了，这是最后几个宁静之夜。刚刚剪ຘ光羊毛的羊群紧紧地靠卧在一起，悠悠反刍å，发出一片咯吱咯吱磨牙碾草的声音。二郎和黄黄不时抬头仰鼻，警惕地嗅着空气，并带领着伊勒和三条小狗，在羊群的西北边慢慢溜达巡ำ逻。
一小群狼成功偷袭了工地的病牛之后，他们三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狼群吃掉病牛，是给牧人的一个信号，报告狼群进攻的目标，已经从黄羊旱獭黄鼠转到畜群身上来了。小黄羊早已๐奔跃如飞，旱獭也更加机警，饥饿的狼群已不满足靠抓草原鼠充饥，转而向畜群展开攻击战。在这新草场，人畜立足未稳，毕利格老人召集了几次生产会议，再三提醒各组牧民和知青不得大意，要像狼那样，睡觉的时候就是闭上眼睛，也得把两只耳朵竖起来。额仑草原又要进入新一轮人狼大战。
董仲舒对曰：“……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ใ道，以贪狼为俗……”
杨克背对着身后喧嚣杂乱的工地，静静地望着盆地中ณ央的天鹅湖。他不敢回头去看那片工地。自从包顺贵杀吃了那ว只大天鹅，他在夜里梦见从天鹅湖里流出来的都是血水，蓝色的湖面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给小狼喂食必须天天读，顿顿喊。陈阵希望小狼能记住他的养育之恩，至少能ม把他当作一个ฐ真心爱它的异类朋友。陈阵常想，将来有一天他娶妻生子后，可能对自己้的儿女也不会如此上心动情。他相信狼有魔力，在饥饿的草原森林，母狼会奶养人类的弃婴，狼群会照顾保护他她，并把他她抚养成狼。如果没有一种超人类超狼类的魔力情感，是不可能出现这种“神话”的。陈阵自从养狼以后，经常被神话般的梦想和幻想所缠绕。他在上小学的时候，曾读过一篇苏联小说，故事说一个猎人救了一条狼，把它养好伤以后放回森林。后来有一天早晨，猎人推开木屋的门，门口雪地上放着七只大野兔，雪地上还有许多行大狼脚印……这是陈阵看到的第一篇人与狼的友谊故事，与当时他看过的所有有关狼的书和电å影都不同。书里写的大多都是狼外婆、狼吃小羊，狼掏吃小孩的心肝一类的可怕残忍的事情，甚至，连鲁迅笔下的狼都是那种传统的残暴形象。所以他一直对那篇苏联小说十分着迷，多年不忘。他常常梦想成为那个猎人，踏着深雪到เ森林里去和狼朋友们一起玩，抱着大狼在雪地上打滚，大狼驮着他在雪原上奔跑……
陈阵发现自己血管里好像也奔腾着游牧民族的血液，虽然他的曾祖父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他觉得自己้仍不像是纯种农耕民族的后代，不像华夏的儒士和小农那样实际、实干、实用、实利和脚踏实地，那样敌视梦想幻想和想入非非。陈阵既ຂ然冒险地实现了一半的梦想，他还要用兴趣和勇气去圆那个更困难的一半梦想。陈阵希望草原能ม更深地唤醒自己压抑已๐久的梦想与冒险精神。
陈阵的疑心越来越大。即便烧狼粪可以冒出浓烟，但狼不是羊，狼是疾行猛兽，狼粪不可能像羊粪那ว样集中。狼群神出鬼没，狼粪极分散，要搜集足够燃烟的狼粪，决非易事。即使在这片狼群不久ื前围猎打黄羊大规模活动过的地方，都很难找到狼粪，更何况是在牛羊很少的长城附近了。而且，在沙漠长城烽火台的士兵，又到哪儿去找狼粪呢？万里长城，无数个烽火台，那ว得搜集多少狼粪？狼是消化力强，排粪少的肉食猛兽，得需要多么庞大的狼群，才能排出够长城烧狼烟的狼粪？陈阵又跑了几个来回，再也找不到一堆狼粪了。他把羊群往一面大坡圈了圈，便直奔山头巨石。
时近正午，羊群已卧在草地上休息。陈阵站在“烽火台”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周围形势，没有发现一条狼。他的羊群与其它的羊群相距五六里远，最近的一群羊也在三里之外，不怕羊群混群。陈阵放心地架好柴堆，把所有的狼粪放到柴堆上。此时是初ม夏，不是防火季节，草原上到处都是多汁的青草，又在高高的巨石上，在此点火冒烟不会受人指责，远处的人只会认为是某个羊倌在烤东西吃。
陈阵叹道：就是先天不足！华夏的小农经济是害怕竞争的和平劳动；儒家的纲领ๆ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强调的是上尊下卑，论资排辈，无条件服从，以专制暴力消灭竞争，来维护皇权和农业的和平。华夏的小农经济和儒家文化，从存在和意识两个方面，软化了华夏民族的性格，华夏民族虽然也曾创造了灿烂的古代文明，但那是以牺牲民族性格为代价的，也就牺牲了民族发展的后劲。当世界ศ历史越过了农业文明的低级阶段，中国注定了要落后挨打。不过，咱们还算幸运，赶上了蒙古草原原始游牧生活的最后一段尾巴，没准能找到西方民族崛起的秘密也说不定？
杨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推了推张继原说：你们马倌怎么也不管管？
包顺ิ贵用脚踩了踩肉滚滚的野猪，笑道：你们干得不错，这半大的猪，肉嫩着呢，更好吃。今儿晚上，我请大伙儿喝酒。看来这儿的狼还真不少，明儿你们几个ฐ再能ม打上几条狼就更好了。
包顺贵说：野猪肉是好东西嘛，往后人多了，多打点野猪，不是可以少吃点牛羊肉了吗。我们农区来的人还是爱吃猪肉，不太爱吃牛羊肉。
老人一愣，定定地望着陈阵，显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条小狼。老人肯定知道陈阵养狼根本就不是为了配狼狗，而是被草原狼迷昏了头。陈阵是他精心栽培的半个汉族儿子，他对草原狼的痴迷已经超过了大部分蒙古年轻后生，然而，恰恰是这个ฐ陈阵，干出了使老人最不能容忍的恶行。这是老人从未遇到过的，也从未处理过的一件事情。
陈阵小声辩解说：阿爸，我哪是像对奴才一样对待小狼啊，我自己都成小狼的奴才了。我天天像伺候蒙古王爷少爷一样地伺候小狼，挤奶喂奶，熬粥喂粥，煮肉喂肉。怕它冷，怕它病，怕它被狗咬，怕它被人打，怕老鹰把它抓走，怕母狼把它叼走，连睡觉都睡不安稳。连梁建中都说我成了小狼的奴隶。您是知道的，我是最敬拜狼的汉人。腾格里全看得见，腾格里最公平，它是不会怪罪您老的。
乌力吉说：母狼和小狼最喜欢抓鼠吃。小狼断奶以前，母狼要教小狼抓活物，也是先教小狼抓鼠。母狼还带着小狼的时候，一般不会跟大狼群外出打猎。小狼长到一尺多长，刚会小跑的时候最怕人，猎人只要发现母狼带着一群小狼在野地上打猎，一枪把母狼打死，那群小狼就一个也跑不掉，猎人就可以像抓羊羔一样地把一群小狼都抓住。所以小狼还没长大的时候，母狼就得把小狼带到远离人畜的地方。远离了人畜小狼倒是安全了，可就吃不到เ牛羊了，那母狼和小狼靠什么活命呢？除了公狼头狼给它们带回一些大猎物的肉和骨头，母狼和小狼主要就得靠吃黄鼠和旱ທ獭了。
还有，乌ไ力吉又加重语气说：没有狼群，草原上的人和牲畜要是碰上大灾就麻烦了。草原上出现百年不遇几百年不遇的大白灾的时候，牲畜ไ成片死亡，雪化以后草原上到处都是死畜ไ，臭气熏天，如果死畜不及时埋掉，很可能爆发瘟疫。草原上出了大瘟疫，半个ฐ旗的人畜都保不住命。可是如果狼群多，狼群就会很快把死畜ไ处理干净，草原上狼多的地方就不会发生大瘟疫，额仑草原就从来没有出过大疫情。古时候，草原上战争频繁，一场大战下来，人马一死就是几千几万，那么多的尸体谁来处理？还得靠狼群。老人们说，草原上要是没有狼，蒙古人早就瘟死绝了。额仑草原一直水清草旺，多亏了狼群。没有狼，额仑草原哪有这么兴旺的牧业。南面那些公社，狼打光了，草场马上就毁了，牧业再也上不来了……
老人说：甭着慌，狼比人精。黄羊群过来了，狼群还能不过来吗？这季节母黄羊下羔还没下完呢，大羊小羔都跑不快，正是一年中ณ狼抓黄羊的最好时候，用不了几天，狼群准把黄羊群全赶跑。
陈阵一听有狼，急忙催两人上马。三匹马又翻过一道小山梁，乌力吉提醒他留神，翻过前面那道大梁，就是大草场。他估摸狼和黄羊这会儿都在那里呢。
圈草不仅美而且怪，怪就怪在它是一圈一圈地单独生长的。圈草圈草，只长一圈草，外表密密匝匝，像竖起来的苇帘一样密；而圈内却空空荡荡，几乎寸草不生。圈草的圆圈极圆，像是用圆规画出线、再依线精心播下种籽养育出来一样。草圈大小不一，大的直径有一米多，小的直径只有两ä扎长。牧民放羊放马休息时，经常找一丛小圈草压倒半圈坐下去，坐下去的部分成了松软有弹性的座垫，未坐倒的部分就成了天然的扶手和靠背。草原上蒙古包里没有沙发，但是草原人在草原上随便一坐就可以坐出个沙发来。知青们一到草原马上就喜欢上了圈草，有的知青干脆就管它叫沙发草、圈椅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