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好说，可小狼怎么เ办？
陈阵就着腌韭菜，吃了两碗肉干汤面，就把半锅剩面倒在小狼的食盆里，又用木棍搅了搅，把盆底的几块羊肉干搅到表面，好让小狼看到肉。陈阵端起盆闻了闻，还是觉得羊肉味不足，他打算往食盆里放一些用来点灯的羊油。夏天天热，放在陶罐里凝固的羊油已经开始变软变味了，好在狼是喜食腐肉的动物，腐油对狼来说也算是好东西。包里从冬天存下来的两大罐羊油，是他和杨克每天晚上读书的灯油，够不够坚持到深秋还难说。但小狼正在长身子骨的关键阶段，他只好忍痛割舍掉一些读书时间了。不过他仍然改不掉天天读书的习惯，看来只好厚着脸皮去向嘎斯ั迈要了。毕利ำ格老人和嘎斯迈如果听说他们读书的灯油不够了，一定会尽量供应给他的。夏季太忙太累，他给老人讲历史故事，并听老人讲故事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陈阵一时陷入了沉思。千万年来，游牧和游猎的草原人和草原狼，在魂归腾格里时，从不留แ坟墓碑石，更不留地宫陵寝。人和狼在草原生过，活过、战过、死过。来时草原怎样，去时草原还是怎样。能摧毁几十个国家巨大城墙城堡和城市的草原勇士的生命，在草原上却轻于鸿毛。真让想在草原上考古挖掘的后来人伤透脑筋。而这种轻于鸿毛的草原生命，却是最尊重自然和上苍的生命，是比那ว些重于泰山的金字塔、秦皇陵、泰姬陵等巨เ大陵墓的主人，更能成为后人的楷模。草原人正是通过草原狼达到轻于鸿毛，最后完全回归于大自然的。他们彼此缺一不可，当肉体的生命消失后，终于与草原完全融为一体。
牛角梳形的羊群缓缓梳过花丛，漫上山坡。陈阵舍不得扔掉剩下几段狼粪，就把狼粪装进另一个空书包里，跨上马向羊群前行的方แ向跑去。
陈阵兴奋地打断他说：我同意你的观点。草原人驯服野马，可比远古农民驯化野生稻难多了。至少野生稻不会跑，不会尥蹶子，不会把人踢破头，踢死拖死。驯化野生植物基本上是和平劳动，可是驯服野马野牛，是流血又流汗的战斗ç。农耕民族至今还在享用游牧民族的这一伟大战果呢。
第二十章5๓
沙茨楞用手转着大圈，大声高喊让他俩回去。两人急忙奔回营地。桑杰从东南山里回来了，正在套牛车。他说：巴图他们在东南山沟里打着了几只野猪，让他回来套牛车拉猎物，还说让包主任去看看。包顺贵乐得合不拢嘴，一拍大腿说：草原上还有野猪吃？真没想到เ。野猪可比家猪好吃。小杨，咱们快走。杨克曾听说过猎人打着过野猪，但他来草原后一次也没见过，就跟着包顺贵向桑杰指的方แ向狂奔而去。
还没有跑到巴图那儿，两ä人就看到被野猪群拱开的草地。小河边、山坡下、山沟里大约几十亩的肥沃黑土地，像是被失控的野牛拉着犁乱垦过一样。东一块西一块，长一条短一条，有的拱成了沟，有的犁成了田。长着肥草根的阔叶大草，根已被吃掉，干蔫的草叶草棵东倒西歪，有的已被埋进土里，大片优质草场像是变成了被家猪偷拱过的土豆地。包顺ิ贵看了大骂：这野猪太可恶了，要是往后种上了粮食，还不都让野猪毁了！
老人瞪圆杏黄色的眼珠喝道：都快一个多月了，还不让我看！
老人满脸怒气，大声训道：胡闹！瞎胡闹！外国狼能配狼狗，蒙古狼才不会配呢。蒙古狼哪能看上狗，狼配狗？做梦！你等着狼吃狗吧！老人越说越生气，每一根山羊胡子都在抖动：你们几个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在草原活了六十多岁，还从没听说有人敢养狼。那狼是人可以养的吗？狼能跟狗一块堆儿养的吗？跟狼比，狗是啥东西？狗是吃人屎的，狼是吃人尸的。狗吃人屎，是人的奴才；狼吃人尸，是送蒙古人的灵魂上腾格里的神灵。狼和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能把它们俩放到一块堆儿养吗？还想给狼和狗配对？要是我们蒙古人给你们汉人的龙王爷配一头母猪，你们汉人干吗？冒犯神灵！冒犯蒙古祖宗！冒犯腾格里啊！你们要遭报应的啊，连我这个老头子也要遭报应……
包顺贵面露窘色。乌力吉不看他，只管说下去：有一年，一位领导到เ边防站视察，他是广东人。那天我正好到边防站谈军民联防的工作，他问我草原上的大鼠好不好吃，我说很好吃，他一听就说今天中午不吃别ี的，你们就拿鼠肉招待我吧。我带了一个ฐ牧民民兵到草地上找了几个ฐ大鼠洞，又提了水桶往里面灌水，不到一小时就抓回来十几只大鼠，鼠皮一剥就是一身的肥白肉，那ว位领导一看就说好，中午我们三人美美地吃了一顿ู烤鼠肉，把全站的官兵都看傻了，闻着香就是不敢吃。那位领导说，草原干净，草更干净，吃草原上的青草和草籽长胖的鼠也最干净，他还说这是他吃过的最香最好吃的鼠肉，比广东的鼠肉好吃多了。要是拿到เ广东去卖，非抢疯了不可。可惜广东太远，火车上不准运活鼠，要不然每年内蒙古可以向广东提供多少活鼠啊，既可以帮助草原灭鼠，又增加一笔大收入，还可以给广东增加高级肉食……
包顺贵笑起来：有意思，咱们牧场要是把草原大鼠卖给广东，没准要比卖羊毛羊肉的收入还要多呢。那，黄鼠好抓吗？
乌力吉给枪膛推上子弹，又关上保险，轻声说：每年春天黄羊都到接羔草场跟下羔羊群抢草吃，今年不来了，就是说这片新草场的草，要比接羔草场的草还要好。黄羊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毕利格老人笑眯了眼，对乌力吉说：黄羊最会挑草，黄羊挑上的草场，人畜不来那就太可惜了，看来这次又是你对了。
冰软了，雪化了，大片大片的黄草地又露了出来，雪前早发的春芽已被雪捂黄，只在草芽尖上还带点绿色。空气中弥漫着陈草腐草的浓重气味，条条小沟都淌着雪水，从坡顶向草甸望去，无数洼地里都积满了水，千百个大小不一的临时池塘，映着千万朵飘飞的白云，整个额仑草原仿佛都在飞舞。张继原感到เ自己不是趴在草地上，而是坐在一块巨大的蒙古飞毯上，天上水上的白云飞速向身后掠去。
忽明忽暗的山坡水塘继续刺晃他俩的眼睛，两人一边擦泪，一边用望远镜细细搜索ิ对面山坡上每一个可疑ທ的黑点、灰点和黄点。忽然，巴๒图低下头小声说：往左边山坡看。张继原轻轻挪动望远镜，屏住了气，但压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只见从对面山坡后慢慢走来两条大狼，先露出头，再露出脖子和前胸。
圈中黑灰中蜷卧着一具焦尸，全身呈炭化状，冒着刺๐鼻的油烟味和腐肉的焦味。众人议论纷纷，王军立兴奋地说：火战成功了！找到一条就肯定能找到一大批。沙茨楞说：这不像是狼，狼没这么小。包顺贵说：狼一烧身子准抽抽，自然就小了。王军立点头说：没准是一条小狼呢。
老人望着老狗的焦尸神情黯然，说道：老狗知道自个儿不行了，就走到这儿来给自个儿出葬了。这儿背风、狼多。可怜啊，狼咋就没找见它？
在草原，套狼不易，杀狼更难。草原狼脖子短粗，套住脖子，狼会立即甩头脱套。即便狼甩不脱套，要拧紧套也不易，如遇到脖子特别ี粗壮的狼，套住狼脖ๆ子就像套住了一段圆木，只要使劲一拖，套扣依然会滑脱。因此有经验的猎手套狼都喜欢套狼的后胯，那是狼身最细的部ຖ位，只要套住拧紧，狼绝对脱不了套。但是杀狼就难了，如果勒紧脖ๆ子拖拽的话，可以把狼勒昏勒死，可是套住后胯再怎么拖也勒不死狼。要是一人对付一头狼就更难得手。只要人一下马，狼立即就会站起身顺杆冲套，把套马杆杆头细杆生生别断，然后逃脱或伤人以后再逃跑。只有胆量技术都过硬的猎手，能够一下马不等狼站起身就继续迅速拽杆，把狼拽到身前再用马棒或刀子杀死狼。许多猎手都不敢单人杀狼，常常只得牺牲狼皮，把狼一直拖到有人或有杀手狗的地方แ，让人或狗来帮忙杀狼。
在围场混战中，除了巴勒和二郎这两条屠夫恶犬大展神威外，还有一群如同爱斯基摩人的毛茸茸凶猛大狗，也格外夺人视线。这是道尔基家的一群全场出名的杀狼大狗，个个都是职业杀手，组合配对极佳，八条狗齐心合力，分工明确：快狗纠缠，笨狗撞击，群狗咬定，恶狗一口封喉。它们与狼交战从不分兵，集中兵力，各个ฐ击破。此次又是八对一，杀完一条，再杀第二条，干脆利索ิ，已经一口气连杀三条大狼。
三个人正围着铁ກ桶火炉吃着羊肉挂面，门外传来一阵狗叫和急促的马蹄声。张继原挑开毡门帘，拉开木门。他一只手还牵着两ä根马笼头缰绳，两匹马在包外跺蹄，他蹲在门口说：场部下了命令，边境线附近的大狼群已๐经分头过来了，明天全场三个大队在三个地点分别集中打围。咱们大队负责西北地段，场部ຖ还抽调一些其他大队的猎手支援咱们队，由毕利格全权指挥。队里通知你们，明天凌晨一点，你们到毕利格家集合。场部说，各个蒙古包除了留下老人小孩放牛放羊，其他所有人都必须参加打围。全队的马倌马上就要给各家没马的人送马，马倌必须提前绕到预定的埋伏地点。你们赶紧抓时间睡觉吧，我走了，你们可千万千万别睡过了头！
梁建中放下饭碗，苦着脸说：刚来了只小狼，大狼也来了，咱们快让狼拖垮拖死了。杨克说：在草原上再呆几年，保不准咱们也全都变成狼了！
陈阵一时急得脸都白了。老人看看陈阵，口气松了下来：要不，你们俩明儿先去看看，狼洞味重，带着狗多转几圈，准能找着。新洞都不深，要是母狼把狼崽叼进另外一个大狼洞，那就不好挖了。掏狼崽还得靠运气。要是掏不着我再去。我去了，才敢让巴雅钻狼洞。
回到蒙古包，杨克还在等他。陈阵将毕利格的判断和主意给他讲了两遍，杨克仍是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
杨克探头张望：小狼崽应该爬出来了啊，这么大的爆炸声，这么呛的火药味，它们能呆得住吗？是不是都熏死在里面了？
杨克叹道：要是巴雅来了就好了，他准能钻进去。
老人捋了捋黄白色的胡须说：你要是这么เ想，就还斗不过狼。狼鼻子比狗灵，有一星半点的锈味和人味，那你就瞎忙乎ๆ了。有一回我把夹子弄得干干净净，一点锈味人味也没有。可到了也没夹着狼，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ว天我下完夹子不小心咳出一口痰，我要是连雪带痰一块捧走也就没事了，可我踩了一脚，又扒拉些雪盖上痰，想着没事，可还是让狼给闻出来了。
老人说：狼有灵性，有神助，有鬼帮，难斗啊……
第七章3
额仑草原上的套马杆，是陈阵见过的最漂亮、做工最讲究的杆子，比他在报刊â杂志照片上看到的其他旗盟草原牧民的套马杆，更长更精致更实用。额仑草原的马倌自豪地说，额仑的套马杆是全蒙古最高级、最厉害、最漂亮的杆子。额仑草原地处内蒙著名的马驹河流域的北部，是历史上蒙古名马战马——乌ไ珠穆沁马古称突厥马的主要产地之一。马是蒙古人赖以生存的重要伙伴和战友，马倌的套马杆当然也不能凑合了事。额仑马倌的套马杆奇长奇直，光滑顺溜。长——杆子总长大约有五六米至六七米，那些特长的杆子大都是用两根桦木杆楔咬胶接而成的；陈阵还见过近九米长的套马杆，杆子越长就越容易套到马和狼。直——直得如同一根没有竹节的长竹。为了直，马倌必须用刨子把桦木杆上的歪扭节疤细细刨า平，实在刨不直的地方แ就把杆子放在地上用湿牛粪焐，等焐软了再用一套挤杆的杠杆工具慢慢挤直。长杆顶端还拴接一根一米半长的、指头粗细的小杆，小杆顶ะ端用马鬃编成辫子花，勒紧杆头，在编花上拴套绳就不会滑脱。套马杆的套绳是草原上最坚韧、最抗拉拽的绳索，它不是用细牛皮条做的，而是用羊肠线拧出来的，工艺复杂，这是整个套马杆上惟一不能自己做的东西，必须ี到供销社专门柜台去买。最后，还要用羊毛加鲜羊粪攥住套杆使劲擦抹，把雪白的杆子抹成羊粪色，等羊粪干了以后再用软布抛光，套马杆表面就有一层沉着光亮的古铜色，长杆便像一件锐不可挡的古代金属武器。
老人明显不悦，他瞥了一眼陈阵说：你们汉人骑马就是不稳，稳不住身子，一遇上点磕磕绊绊，准一边歪过去，摔个ฐ死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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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泡子的下坡地势加快了马群的冲速，越刮越猛的白毛风又以排山倒海的推力，把马群加速到了冲跃腾飞态势，整个马群就像轰轰隆隆飞砸下山
第四章4
后来，哈拉巴拉所长被“解放”了，从旗里的干部审查班放了回来，官复原职。陈阵连忙带上北京的好烟上门看望，这才弄清“飞狼”是怎么“飞”进石圈的。哈所长内蒙公安学校科班出身，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他说，这个案子早已结案，可惜，他的科学结论在草原上站不住脚，大多数牧民根本就不相信，他们认定狼是会飞的。只有一些有文化有经验的猎人，信服他的调查和判断。哈所长笑道：要是从尊重本民族的信仰和风俗习惯说，狼飞进石圈，也不能说完全错，狼至少有一段距离是在空中飞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