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他等待舞台上那ว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时,有人闯入了五号包厢。
他把坏心情归结于作品烂尾的原因。
女孩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困惑地皱起眉头,率先跳下暗门。
带病上班的员工摸到舞台时,布景师正撅着屁股趴在舞台上,看不见脑袋。听见脚步声,老头儿顶着花白头的圆圆头颅从地板下冒出,眼睛闪着兴奋的光:“我真是小看了你了,你的工作非常出色,啊哈哈,可把老头我吓一跳!《唐乔๒万尼》的演出就用这玩意儿啦!”他笑着伸出宽大的手掌拍拍露西的肩膀,蹭她一身灰。
魅影正在熬夜作曲,音乐在脑中流淌,寂静中也能听见美妙的歌声……但这次似乎ๆ并不是睡眠缺乏引起的幻听。
这天午夜,湖心漂起一大团水藻,划出一缕水痕,缓慢地向湖边推进。
不,并不是动物,而是一个ฐ赤着上身的人,他只穿着破旧的裤子,光着脚,头上套着一个烂麻袋。在她端详他时,小女孩感觉到少年也在通过麻袋上的两个小孔打量着自己。她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裙摆。
女孩只有六七岁,身上的小裙子又破又烂,但是看得出料子很好。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已经饿了好几顿,但精致的轮廓和光润的头还残留แ着过去养尊处优的影子。她有一双形状非常美的眼睛,正警惕地盯着笼子里的另外一人。
他看起来是个少年,但是非常瘦,小麦色的皮肤下看得到เ少年纤细的骨骼,也许是十四五岁,也可能只有十一二岁。
“缩什么?”,少年冷冷地扔过来一句,“我要伤害你,你逃得掉吗?”他的声线很美,语法流畅而优雅,说话像音乐一样好听;但是像野兽直觉就知道畏惧更加强大的掠食者一样,这个ฐ少年只一眼就让孩子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小女孩抱着膝盖蜷成一小团,不敢说话,只用大眼睛盯着少年。
少年突然站起来——他身材出奇修长,在笼子里只能半蹲着——像大型猫科动物一样,一步步向小女孩逼近,手里拿着黑糊糊的不知什么。
小女孩连滚带爬地退远了一点,贴着铁笼站直,双眼露出倔强又绝望的神色。
黑影笼罩了她,一只手向她抓来。
小姑娘猛地一头撞向对方แ脆弱的腹部ຖ,小拳头抡圆了砸出去!少年侧身险险避过,一手拽住摔打挣扎的两只小手,一扭,有什么掉在地上出啪嗒一声。
一块边沿尖锐的小石头。
“自己的爪子还没长出来呢。”少年冷笑着戳了戳她软乎ๆ乎的小手。
坏事了,敌方武力值过高,力量悬殊,目测负隅顽抗是没有前途的。
这个时候只好拿出萝莉的软实力了!为了少挨揍,卖个萌算什么!!
女孩不再挣扎,抬起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抽抽搭搭地说:“求你……求你不要伤害我。”
少年愣了愣,俯身凑近,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眼眶的麻布袋像是儿童噩梦里的怪物,年幼的孩子弱弱地呜咽了一声,泪珠子在大眼睛里转来转去,一颗颗掉在少年的手背上。
少年像是不认识似地看着手背上的液体。
手上的钳制松开了。
一个沉重坚硬的东西被塞进了小姑娘手里。
少年沉默地爬到离她最远的角落,背对她躺下了。
奇怪,没有打骂,连嘲讽都没有。
她低下头,手里的是一个盛了水的木瓢。
“水!”她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大口大口喝起来。
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对、对不起……”女孩擦擦嘴,用带着口音的法语小声说,“我以为你是坏人……那个ฐ胖子说你是坏人,我以为你想欺负我……”
“我就是。”少年硬邦邦地说,“你怕我?哼,没错,大家都怕我。”
小姑娘爬到他身边,讨好地把一条他当被褥的破布盖到เ他身上。少年不领情地抓住甩开:“滚!”
她有点气馁,但仍然鼓着勇气:“我叫露西迪亚!”
“我叫‘你走开’!”
“……”
“好、好吧……请不要生气了……”可怜的孩子碰了一鼻子灰,伤心地转过身爬开了。
她重新缩起来,细声细气地打了个小喷嚏,揉揉鼻子,抱着肩膀准备睡觉。
少年回头看了她好几眼,烦躁地嘟哝着,一骨碌坐起来,掐着小丫ฑ头腋下整个提起往角落里一丢。
没有摔疼。
她落在了一堆柔软的干草里——这笼子比野兽的窝也不如,一些干草、几条破布破麻袋就是笼子里唯一能ม保暖的东西了。
少年离她地远远躺下,赤身躺在冰冷的铁条上。
露西在草堆里舒服地蹭了一会,不舍地搂着破布,又看着少年瘦削的脊背——他什么เ都没盖,却躺在风口挡住了漏进帐篷的寒风。她低头叹了口气,把干草分成两份,铺上麻袋破布,腆着脸又挨到少年身边。露西推一推少年的肩膀——少年的肌肤和她的手一样凉——指指简陋的‘床铺’:“睡那里。”
少年盯着两堆草看了一会,又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直看得她手心冒汗。“你要我睡那里?”他的声音有点不确定,“睡在……在你身边?”
露西点点头。
少年坐起来,“你不害怕了?”
“唔……你保证不会揍我,也不会对我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少年出一声含义深刻的哼笑,生动传达了“你疯了”“智商是硬伤”“猪一样的室友”等等信息。
露西感受了一下,放下心来。
少年回到了原来的角落,小姑娘把比较大的一堆干草让给他,自己蜷缩着躺下了。“你多大了?”少年轻声问道,他的声音干净透亮,语气柔和的时候让人心醉。
“七岁。”
他没有答话,只是叹了口气,又问“哪里人?”
“英国……我会说一点点法语。”两只小手掌竖起来,又靠近一点,比划ฐ了一个‘很少’的手势。
虽然看不见少年的表情,但她感觉到他笑了。
少年用极流利的英文说:“我也能讲一点英语,你可以和我说英语。”他的手伸出了一半,又缩了回来,“我名叫艾瑞克。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露西露出一个特别乖巧的微笑,用力点了点头,头上的小卷毛活泼地跳了跳。
他枕着手臂,看着在草堆上不舒服地翻来滚去的小丫头,伸手帮她拉好盖在身上的麻袋。
“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他轻声问,“你爸爸妈妈一定在找你吧?你一定是他们的心肝宝贝。”
“妈妈死了。”露西学他把手枕在头下,也侧着身子看向他。
“我很抱歉,”他顿了顿,“你的父亲呢?”
这次,她长久地沉默了。艾瑞克知道她并没有睡着,因为他看到她的眼睛在黑暗中ณ大睁着,脸上出现了要哭的表情。
“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少年的声音有点慌乱ກ。
“我也不知道,也许死了,但我希望他还活着。他只是……不见了。”稚嫩的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希望。
少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笨拙地说:“我是逃出来的,我家人不喜欢我。没有我大概会更轻松吧,所以我就跑了。然后偷东西吃时被吉普赛人捉住了。”
“为什么说你的家人不喜欢你?”幼女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你会不少语言,说话也很有教养,你的家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教育你。”
“没错,我所要的书籍,钢琴,甚至家庭教师,从来没缺过,但是……但是……”少年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但是母亲从来没有抱过我,也没有亲吻过我,哪怕我哀求她。”最后他用耳语的音量说,“这能算是……爱吗?”
“呵唔……我不知道……也许也能算?巴兹尔就从来没有主ว动抱过我或是亲吻过我。有些人表达爱的方式比较内敛……毕竟她教养了你,应该是爱你的吧?”露西的声音模模糊糊,充满了睡意。
少年陷入了更久远的沉思。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孩子绵长的呼吸让帐篷里显得更加静谧。
良久ื他才自言自语:“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也许我的母亲是爱我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次露西没有答话,她已๐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