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琨点头，瞟了眼他的手臂：“不要紧吧？”
“二哥。”叶珣主ว动打招呼，安静乖巧的样子。
叶珣受宠若惊一般，拍拍手将许缘抱在怀里。就听许缘嘴里咕哝：“康，扛扛。”
小许缘胖胖呼呼的，又被一层一层裹得像个ฐ球，带了顶遮耳帽子，围巾缠在脸上脖子上，中间只剩出一条小缝，能看到两只大眼睛在忽闪忽闪。她伸着小手，冲叶珣出“哦哦”的声音。
“娘，这是书房，”叶琨过去拦住母亲的手，“别弄湿了父亲的文件，再说这也不合规矩。”
“快过来，”三太太将餐盘搁在写字台上，“一天没好好吃东西吧，身子要盯不住的。”
叶琨阴沉着脸：“借口！你是因为沈阳事变才离家出走的？”
叶珣腾地从床上站起来，挑眼去看二哥，一脸威แ严，目光灼灼。比起父亲，叶珣仿佛更怕二哥，父亲不会无原则的纵他，但对付父亲，他有一双神似母亲的双眼，只需一个ฐ怨艾的眼神，屡试不爽；二哥平日严肃，却多是冷淡，惹怒他的概率很小，因此起火来才更加恐怖，昌州战役时算一次，而他也看得出父亲是明事理的人，二哥教训他，只要理由á充足，父亲是断不会护短阻拦的。
叶珣拍拍他的肩膀。
“枪法好了也用不上啊，我们空军……”凌扬反驳，却突然止话，长叹口气，三百架飞机啊，全国屈一指的空军装ณ备！
叶珣去浴室洗澡，裤口袋中滑出一个物件，是套了呢绒袋的口琴，叶珣打开袋子，抚摸着琴盒上那行文：死心塌地的低，绝对的唯命是从，不顾自己，不顾ุ一切，无言不听，无言不信……
曾经的房子许久不用没法住人，叶珣暂时搬进凌扬的公寓，勤务兵将他的行李搬上楼。
大太太大概听到哭声，亦从楼上下来，碰到叶珣，红了脸，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叶珣下楼，恰听到春桃的哀嚎声，顿时心烦意乱ກ，想捂着耳朵远远躲开。
叶琨咬了咬嘴唇，忍痛伏地叩：“琨儿愿意领责，但求爹……留了琨儿的腿，至少琨儿还可以……”
叶启楠蹙眉：“很多事，容不得后悔。”
叶琨一字一句叙述着从左清矿难以来的一切遭遇，为ฦ他的失职请罪，为他的私定终身请罪。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爱比尔的笔尖几次停滞，又不得不在叶琨深邃的目光中继续下去。
叶琨言辞恳切。爱比尔心中称奇，难道叶启楠这个残暴无道的军阀会洗脑แ？凭着鞭子藤棍能敲打出这样的孝子贤孙？
天气闷热，叶珣的手指却冰凉，他缓缓的解武装带，忽然觉得这样忸怩反倒自取其辱，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痛快些，早ຉ完早ຉ了。
长凳被搬到接待室，能在这里挨打，算是他唯一一点福利了。执法官提了军棍进来，给叶启楠敬礼，李处长打底下人全部回避，自己้也退出去，关紧了接待室的门。
爱比尔也开始紧张，她握了握叶琨的手，安慰他不论遇到谁，都不要承认他是叶琨便是，世界之大，难道不允许有两个相像的人。
侍者摇头：“不清楚，只说请您过去一叙。”躬躬身便离开了。
“琨儿呢？琨儿在世时你也是这么เ想的？”席先生抢白。
“谁说青城军一定要交给叶珣？”叶启楠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先生，我不想逼他，他是天才是残障我都不想逼他。管教可以，但不能ม拔苗助长、急于求成。”
“脱不脱？”叶启楠沉下脸来。
“我不脱，”叶珣摇头，“二哥一会要上来。”
“你怎么在这？”叶珣打量着他，考究的白色西服裹身，反而不如平时看了顺ิ眼。
“五哥！”叶珣找到杨五，他的处境仿佛好不到哪里去，举着高脚杯周旋๙在会场，面上挂着及其不自然的微笑，再难看到เ从前的落拓不羁。
粗如儿臂般的棍子划风而下，砸在叶琨身后出沉闷的响声，棍起之ใ处顿时红肿，布满血点。只这一下，叶琨便感受到父亲的怒气，怕不仅仅为这次的事，而是半年来积压下来的。
“把嘴闭上，一会再收拾你！”叶启楠呵斥他：“想让你哥哥多挨两下，就多说一个字试试。”
叶启楠接过藤条，敲敲写字台边沿，叶琨会意，将裤子褪到膝盖，安静的在桌上趴了，冰凉的桌面让他不自觉一颤。
叶琨痛苦的闭上眼睛，生怕泪水会冲进眼眶，他深吸口气说：“父亲别问了，是叶琨罪无可恕。您打吧，要是觉得藤条轻了，儿子去祠堂取鞭子。”
“是徐一声，就是老上咱家看病的那个，原来他们是表兄妹。”
五太太摇摇头，安抚着身边的叶珉。
“瞧瞧，那ว阵风把我们陈旅长吹来了，”大太太玩笑说，“还跟小时候一样，嘴那ว么เ甜！”
“陈济给婶婶们请安了。”陈济脱下军帽调皮的躬身行礼ึ。
“你没事了？回家读书去！”叶启楠冲叶珣瞪眼，叶珣后面的话就生堵在嘴里了，叶启楠真的火时，他哪敢火上浇油啊。
“爹。”叶珣小声的唤着，青城的军棍他没见过，但在东北军，五十军棍要打死一个人一点也不难，儿臂粗的棍子砸在人身上，若是执法官使坏，砸断骨头是轻而易举的事。
叶启楠似笑非笑的瞪他一眼，转身出门去外间的书房，叶珣也整整凌乱的衣服，跟出去。
叶琨吃惊的张张嘴：“席先生？！”
“呀，年纪不大还学会叹气了，”陈济跟他逗闹着问，“还疼？”
叶珣耷拉着脑袋，叹口气。
叶珣对他们敬礼：“青城军上校军官叶珣！谁是今天的值日官？”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一阵停稳，两名军官搬梯子跑上来。叶珣长舒口气，仪表已经显示燃料严重不足。
“军官们的禁闭令已๐经解除，应该正赶往驻地。”叶琨说。
显然电话线路收到了干扰，叶琨烦躁的摔了话筒。
“是是是。”陈济连连点头。
“闹你玩呢？站好！”听了叶启楠训斥，陈济忍了笑立正，叶启楠教训小辈一般丝毫不给脸面，“站有站相，像个军人的样子！”
“欺人太甚！”许文峥师长拍案大怒,“大哥，我建议联合汤连胜反卢，推翻他的南京政府！”
“瑄少真是机敏过人啊！”有人称赞。
“我可没您那么潇洒，”叶珣低头认真的说：“我爱她！”
“天涯何处无芳草，非Tina不娶？”沈子彦漫不经心的问。
“那青城方面该怎么办？”叶珣问。
“那可太不一样了，”叶启楠意味深长的一笑：“儿子，看着吧，一切都不会那么简单的。”
“来这儿祸ຖ害我了，滚回你的沈阳去！”叶珣气恼，又一个抱枕扔过去。
“想开个玩笑，想不到这老东西还挺狠，”杨五坏笑着撇他一眼，“要不哥给揉揉？”
窗户大敞，楼下传来阵阵慌乱的脚๐步声，不多时管家老梁的说话声响起，在沉寂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时而二人都是沉默的，只能听到棋子落盘和夏虫鸣叫的声音。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父子，叶珣的心中杂乱却又安宁，尽管他并不承认自己喜欢这样的生活，尽管内心的坚强不断的提醒他不去在乎这从天而降的亲情，但面对十七年不曾有过的父爱，他无法再迫使自己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