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霹雳击倒了高大年：他没有考上大学！他落榜了！
小丽ษ却是另外一种孩子，聪明、伶俐，活泼得像一只小山羊。她虽然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娃，但非常富于幻想。就说她和大年爱情姑且这么说吧，也是她首先主动表示的，并且有一次在星期六回村路上，还逗得大年电影里那些恋爱的人那样，在后面追着她跑。她呢，一边跑，一边嘻嘻哈哈地表演了一些淘气的所谓“慢镜头”动作……在这些日子里，憨à厚的大年已经感觉到เ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恋爱了，这就意味着孩子时代的结束。他爱小丽，如同爱明丽太阳。可异他爱得太认真，太迷恋了，以致影响了他最后一年的学习。不久他就将知道，他为此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当然，就我们来说，是可以原谅的：因为ฦ我们在凶这磁年龄的时候，也往往不能完全把握住自己้感情和行为。但一个人的痛苦和不幸，往往就在这时候开始，而真正的人生，也许就在这时候开始。
眼下，农民孙少安尽管不会这样表达他的思想，但所有这一切他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在农村这个天地里，他原来就不是平庸之辈；只不过在往日那ว漫长的年月里，他想做的事情不能ม做，不想做的事情却又非做不可。
当然，他们如此挣命，是因为生活突然充满了巨大的希望。有了希望，人就会产生激情，并可以一无反顾地为之ใ而付出代价；在这样的过程中，才能真正体会到人生的意义。什么是人生？人生就是永不休止的奋斗ç！只有选定了目标并在奋斗中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虚掷，这样的生活才是充实的，精神也会永远年青！
一切都说不清楚……对于有些人来说，寻找幸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摆脱苦难同样也不容易。
她就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吗？她难道不能改变一下自己的境况吗？她为ฦ什么不离婚？她为什么不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在这么大的黄原城，难道不能再有一个她满意的男人？她是不是一辈子就要过这种修女式的生活了？
但金俊海ร现在心里却有了大熬煎。他发愁儿子的工作。他知道，儿子不愿回双水村劳动。他也舍不得，可是他又有什么能耐给他在黄原找工作呢？幸亏他在单位上人缘好，要不金波的临时工也怕干不了几天，就让单位上打发了。可是“临ภ时”下去怎么办呀？这总不是个ฐ长远之计。
金俊海坐在儿子身边，一边抽烟，一边机警地注视着前方，看来随时都准备为ฦ儿子排除紧ู急事故。他是个容貌和内心都很和善的人，不象有些山区的汽车司机那样傲气十足。多少年来，他在公路上没出过什么大差错，年年都能ม在单位上领ๆ一张奖状。大半辈子了，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家庭，日子过得都很平静。作为ฦ一个ฐ普通汽车司机，生活虽然不很富裕，但也不紧巴；老婆娃娃ใ吃穿不缺，家里的木箱里面，还常压着千二八百的积蓄。
吃完饭后，金波就提议他们一块到เ黄原河边走一走。少平很乐意地答应了。到了金波这里，少平就暂时忘记了这几天发生的不愉快事。落魄的人只要和朋友呆在一块，心里就会踏实下来。不过，他感到金波今天情绪似乎ๆ有些异样。
他先不问少平的长长短短，马上又动手做了一盆子鸡蛋面片——他知道少平一上他的门，首先需要的是一顿ู饱饭。
清明之前，天气转暖，大地差ๆ不多完全解冻。黄原河岸边的柳枝，已๐经萌生起招惹人的绿意。周围山野里向阳的坡坂上，青草的嫩芽顶破潮润的地皮，准备出头露面在工艺厂的工地上，干活的人已经穿不住棉衣，一上工ื便脱下撂在了一边。现在，宿舍楼起了第一层；楼板安好后，开始砌第二层的屋墙。少平的工作是把浇过水的湿砖用手一块块往二层上扔——这需要多么大的臂力和耐力啊！这无疑ທ是小工行里最苦的活；可是他应该干这活，因为ฦ他拿的是这一行的“高工资”。
当然，不踏实的睡眠并不影响他第二天的劳动；他终究年轻，体力象拉圆的弓弦那般饱满……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但是，也有人真的在半夜来敲她的门。这时候她就不客气了。为了不吵醒孩子，她穿好衣服溜下炕，走到门背后，把这些来敲门的男人骂得狗血喷头。罐子村想来这里“借光”的人先后都对她死了心。
干石板上的苦菜盼雨淋，你给哥哥半夜里留下个门，亲亲……兰花听着酸歌，常常臊得满脸通红，她真想破口骂这些骚情小子，但人家又没说明是给她唱的，她凭什么骂人家呢？
徐治功突然手在大腿上拍一巴掌，说：“我好象听说双水村的金富弄了不少钱，兴许这个子能够上标准哩！”刘根民淡淡一笑，对兴奋的徐主任说：“据有人传说，他的钱不是从正路上得来的去他妈的！不管是偷的还是抢的，只要凑够五千块就行了！”
两个人扳着手指头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往过数，结果还是找不出来一个。
他慌忙托拉着鞋，出了自己房间，通过黑暗的走道，手抖得象筛糠一般扭开门关子。啊啊！正是他亲爱的老黑猫！他鼻子一酸，很快把它抱起来，向房间走去；猫身上不知糊了些什么东西，弄得他两手粘乎乎的。
突然，老汉一下子从床上挺身而起。他似乎听见什么地方传来老黑猫的“喵呜”声。是的，一点也没错，就在门外的楼道里！
田福军带着某种安慰的口吻说：“黑老，有一点是肯定的，以后的人们绝对不会怀疑ທ你当年的讴歌完全出于真诚。至于你当时的认识判断，那ว不可能超越时代的局限性。这种现象古今中外的大作家也不乏็其例。我好象记得列ต宁在评价列夫·托尔斯泰时，也指出了他在这方面的局限性。但列宁并没有因此而否定托尔斯泰，反而称赞他的作品是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我是外行，胡说八道！不过，你的《太阳正当头》的确细致地描写了当时农村的社ุ会生活，这一点就足以使以后的读者仍然要读这本书。我认为，不能ม因作家对当时的生活做出不准确的认识和结论，就连他所描写的生活本身也丧失了价值。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托尔斯泰……”
田福军理解黑老的心情。黑老在很大程度上说的是他那部长篇小说《太阳正当头》。这本描写合作化运动和大跃进的书，是他一生的代表作。他在其间真诚地讴歌的事物，现在看来很多方面已经站不住脚；甚至是幼稚和可笑的。作家当年力图展现正剧，没想到他自己却成了悲剧。
他问弟弟：“那你准备怎么เ办？”
不过，少安感到เ多少日子来由á于分家而给他造成的巨大精神压力，似乎ๆ减轻了一些。少平的这种态度刺激了他，使他不由自主ว地想：既ຂ然你后生口大气粗，已经这么能行了，那咱们倒也不防试试看。
“在地区物资局的工地上做活。”
“好着哩！常念叨你！你怎走了再也不到เ家里来？你而今在什么地方哩？”
生活的好转，看来使孙玉厚又一次显示出了他年轻时的气魄，在这件事上，不管儿子怎样坚持，也毫不能ม动摇他的决心。
少安听得出来，父亲说的都是一片诚心话，这反倒使他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哭得极其伤心，一腔汹涌的感情无法表述，只是哽咽着反复说：“不能分……不能ม分……”孙玉厚看少安哭得这样伤心，便象在儿子小时候一样，用他的老茧手在他乱蓬ศ蓬ศ的头发上抚摸了一下，说：“你这娃娃！咱们现在应该高兴，哭什么哩！不要哭了！分家的事，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一定要分开！咱高高兴兴往开分！分开咱还是一家人嘛ใ！”
“我实际上也是个ฐ揽工小子。参加工作不可能，只好临时给人家扛邮包；因此，也上不了车，只能偷偷摸摸跟我爸跑出去学两天。话说回来，没有正式工作，学会开车又能怎样？”“那你爸再没办法了？”
这时候，少平才注意到，金波已经换了一身破烂工装，整齐的头发抖弄得乱蓬ศ蓬地耷拉在额头。他心里立刻明白，敏感的金波猜出他目前的真实处境是什么样，因此，为不刺激他，才故意换上这身破衣服，显得和他处在一种同等的地位。他们相互太了解了，任何细微的心理反应都瞒哄不了对方แ。“你现在的情况怎样？”少平端起第二碗面片，问他的朋友。
那么，再返回双水村吗？这很容易，明天早晨买一张汽车票，大半天就回去了——回到他那另一种苦恼之中……可是，他怎么เ能回去呢？
他靠在砖墙边自己的烂铺盖卷上，久久地闭着眼睛。他内心痛苦而烦乱ກ，感觉自己在这里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外面等待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他难以想象。当然，有一点是肯定的——一切都将无比艰难；他赤手空拳，无异于一丛飘蓬。
每当想起田à晓霞，他总是感到เ一种惆怅和苦涩。自她进入大学后，他就再也没给她写信，主ว动断绝了关系。有什么必要再联系呢？归根结底，他们走的是两条道路，而且是永远不会交叉的两ä条路。晓霞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寄自黄原师专，他没有给她回信，也就没有再收到เ她的信。他们的关系随之结束了。对于他来说，这也是自己一个人生阶段的结束……他一个人独处这天老地荒的山野，一种强烈的愿望就不断从内心升起：他不能甘心在双水村静悄悄地生活一辈子！他老感觉远方แ有一种东西在向他召唤，他在不间断地做着远行的梦。
根据外面一些地方的成熟经验，根民和干部社员反复协商后，把土地按川、山、地、坝地和阳、背、远、近分类分级；牛、羊、驴、马，以次等次作价；耙、犁、鞍、锨、铡刀、木锨、木杈、连枷、簸箕以至架子车、钢磨、柴油机等，也统统按好坏折成了钱。土地按人口分。牲畜作价后按人劳比例拉平分，差ๆ价互相找补。生产工具纯粹按价出卖给个人。公窑继续作为集体财产保留แ。树木凡是集体栽种的都作价卖给个人。公路边的树作为集体和国家财产不许动，至于在一九七一年“一打三反”运动中作价归公的私人树木，根据原西县宜粗不宜细的有关政策，活着的归原主，损伤的酌情补钱。另外，大队几个主要领导都给多分了六到十亩土地，以后开会和其它公务误工ื就一律不再给付报酬了……几乎ๆ经过近半个月的忙乱，赶刘ถ根民回公社的时候，双水村的责任制ๆ才终于全部搞完。
刘ถ根民接着给徐治功打了招呼，索ิ性在双水村住了下来。开始帮助这个村的两个生产队有条不紊地落实生产责任制ๆ。他和大小队两级干部组织成立了领导小组，没明没黑进行这件复杂的工作。
“放你们的臭屁！”情绪疯狂的金光亮对两个弟弟破口大骂，他甩开这两ä个捉他的人，提起那ว个篮子，一个人恼悻悻地出了门。
金光亮怒气冲冲，扑着还要过来打儿子，他的两个弟弟一人扯着他的一条胳膊，在旁边好言相劝。金光明说：“大哥，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你也要理解二锤呢。虽说现在政策宽了，我们也还得谨慎一些为好……”金光辉也凑话说：“老人已经是入土的人了，也不在乎咱们这些事。他们在地下也能体谅活人的难处哩……”
苗凯也能理解秘书的心情。小伙歪好侍候他几年了，总得提拔一下。再说，又是个大学生——现在当官不就是讲究有文凭吗？
嗯，他明白了。是的，这小伙大概也感觉到他在黄原已经成了强弩之ใ末，因此想在他滚蛋前谋个一官半职——要是他走了，小伙子担心把他撂在空摊上！
他不能辜负省委的期望。对于目前黄原的工作，他实际上早有了一些打算。
与此同时，社会上也有人在散布田福军是新任省委书记的亲戚这样一些流言。但这种流言很快就被一些热心的业余社ุ会考察专家否定了；他们证实原西县的田福军祖宗三代都和原东县的任何人没有亲戚关系……苗凯走后，田福军无心去理会各种各样的无稽之ใ谈。他想尽力把工作铺排开。原来他想到职后一段时间，先稍微适应一下新า的工作环境再说。但现在他脚跟还没有站稳，实际上就面临主持全面工作的局面了。苗凯同志说不来什么时候才能返回地区。在这段时间里，他总不能ม只维持一个“看守内阁。”
可是，汽车甩站而过，风驰电掣般走了。人们只好朝着远去的汽车连声叫苦。
一刻钟以后，一辆四路车终于从南面驶过来了，而且上面空无一人。车站上的人再一次骚动起来，等待这辆车靠近。
乔书记走进自己的小院子，不免惊讶地愣住了。他看见一些人正在他的院子里移花栽草，忙乱成一团，对他来说，这是一种破坏，而不是美化。
这是一个ฐ空荡荡的院落，有一座二层小楼。这是省委大院里比较陈旧ງ的一所住家宿舍。乔๒伯年到职后，省委办公厅把他安排在已调到中央的原省委书记住的地方——那里条件当然要好得多。但他就看上了这地方。一来这地方闲置着，二来有个大院落，他还能在其间营务点什么庄稼。他有个癖好，爱在自己้住的地方种点玉米什么เ的。在他看来，即使从欣赏的角度来说，庄稼比之名花异草却有一种更为淳朴的美感。
尽管没想出什么周全办法，他也得动身去金家湾那里。既ຂ然要去，田à福堂就似乎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做。既使没什么เ把握说通老太太，他也得去试一试——不行了再说！
好办法急忙想不出来，可时间又不能再拖了。按计划ฐ，明天放置炸药，后天就准备炸山；因此，这家人无论如何今天要腾开这块“风水宝地”。
王氏家族的武士们首先冲进了金俊斌家的院子。金富和金强尽管是打架老手，但寡不敌众，没几个回合就被乱棍打得抱头鼠窜了。
王彩娥的几个兄弟听到เ消息，一打早就动员了本族几十条好汉，操起家具向双水村赶来了……在农村，从古代到เ现代，似乎有一条不成文的“法规”：此类“桃色事件”可以不经官方แ，由户族与户族之间解决。这就意味着暴力与战争。在历史上，这种事件往往酿成了惨痛的流血和屠杀。户族、种族之间的冲突，也许是人类最大的悲剧。这种战争往往是由一些鸡毛蒜皮引起的，而且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非，结果就让许多人毫无意义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回到家里，金俊武连午饭也没吃，扛了把镢头又上了自留แ地。他空着肚子在地里没命地干了一下午活，一直到天黑得看不见人影的时候才又返回家里。
怒火即刻在金俊武的胸膛里狂暴地燃烧起来。加上刚ธ才他哥的那些刺๐激话，使得这个人牙齿都快把嘴唇咬破了。他扛起柴捆子，一路疯疯魔魔地下了沟道。
作为村里学校的贫管会主任，孙玉亭一直为贫下中农没有占领ๆ这块教育阵地而感到很痛心。金光明的老婆姚â淑芳，一天穿戴得象个ฐ资产阶级小姐，怎么能教育好贫下中农的后代？只是她属于公派教师，他把这女人没办法。他前几年曾跑到เ公社找教育专干，让他把姚淑芳调到外村去。但专干不同意，说姚â淑芳家在双水村，生活和各方面都比较方便，又是一个教龄不短的老师，没理由把人家调开。他也就再没办法了。另一个教师金成，仗着他爸是大队副书记，本人又在学校负责，也常不把他孙玉亭放在眼里。他知道，姚淑芳和金成虽然表面上尊重他这个贫管会主任，但心里都瞧不起他。哼！我孙玉亭除过缺吃少穿外，什么地方แ不如你们？共产党员！贫农成份！怎？
另外，他还高兴的是，在村里办个初ม中班，他哥家的少平也能到学校去教书。
路灯如同一些诡秘的眼睛，窥视着夜行的人。风摇动着街道两边的门环，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冬夜中的原西城充满清冷和凄凉。但是，此刻，孙少平心中温热地想起，两年前，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他总是和郝红梅在中学的饭场上不期而遇。那ว时候，两个ฐ穿戴破烂的乡下娃ใ，曾多么难为情地躲避众人的嘲笑，偷偷地取回自己的两个黑面馍……一股辛辣的味道顿时涌上了他的咽喉与鼻管，使得两大滴热泪迅疾地冲出眼窝，洒落在脚下的石板街上……当孙少平跟着侯玉英来到二门市她父亲的办公室时，侯生才惊讶地问他们：“你们学校的领ๆ导哩？”
跛女子走到太慢了！他真想一把扯住她的袖口，飞快地向二门市跑去。可又想也不能怨侯玉英走得慢——她腿不好！
少平一边吃饭，一边心里非常激动地想：他竟然这么大方地和一个女的坐在一起吃饭，拉话，这简直不可思议！
“行……”
阳历年的最后一天，农村没有显出什么เ节日的气氛。农民不过这个“洋”年。他们过年就是过春节。
阳历年底前的一天，他丈人贺耀宗突然托顺车给他们捎来二斗小米。这点粮食顿ู时使一家人高兴万分。这样，在他们那ว黑豆高粱稀饭里，又能加一点小米了。对农民来说，小米就是最好的粮食；小米煮ุ饭好，又经得住吃，一斤米能ม顶二斤面。同时，家里也就能腾出更多一些高粱喂那口肥猪。
但现在他不好再退缩了。人家“破例”让你住，你再不识抬举，那就不象话了。
去他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熊话，十八块就十八块！
少安于是很有气魄地解开外衣，从贴身衬衣的口袋上取下别着的领ๆ针，掏出两张硬铮铮的“大团结”，递给了开票的姑娘。
办完手续后，他根据发票上的房号，上了中楼第三层。
服务员把票据和他本人反复打量了半天，才把他引到了房间里。
少安进得房间来，惊讶住了。哈呀，这么阔的房子啊？地上铺着栽绒毯，一张双人软床，雪白的被褥都有点晃眼；桌子上还搁架电视机……嘿，花这十八块钱也找得来！
他把黑人革皮包搁在墙角的地毯上，新奇地又把这房间细细察看了一番。当他推开过道里一个小门时，发现还有一间小房——嘿，这是澡堂子嘛ใ！还带厕所着哩！他立刻激动地走进去，把搪瓷澡盆的水龙头拧了一下。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喷出一股水，浇了他一头，也吓了他一跳。
他慢慢才弄明白，一个带喷头的软金属管一头连着水龙头，一头架在半墙上。哈呀，这澡堂子既可以躺到盆子里去洗，又能淋浴，先进透顶了！
孙少安拿干毛巾把湿头发擦了擦，就从“澡堂子”里退了出来。
他现在才又发愁地想，他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弟弟。无论如何，今晚上就应该找到少平。否则，明天人家就不让在这里住了，他还得为ฦ自己的住处熬煎。再说，这地方房费太贵，人家让住也不敢再住，只敢凑合这一晚上。
他走到窗户前，两ä只手托在窗台上，焦虑地望着外面。天临近暮黑了，远远近近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他猛然记起了田福军的女儿晓霞。他听少平说过，她在黄原师专上学，他们之间也有来往。她或许能知道少平在什么地方吧？
对，找这个田晓霞去！
孙少安立刻调转身，把墙角的黑人造革皮包提过去，压在被子底下，然后就匆匆地出了房门。
他在街道上打问了黄原师专的去处，就一直向北关那里走去——他忘记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