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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严志和说:“也许,谁知道老胳膊笨腿的了还行呗…”

朱老忠装ณ起商人样子,摇头摆脑แ,学着清苑口音说:“过花园儿,向北去,过了西关有个小王庄儿。”顺手接过鞭子说:“看我给你轰两步儿!”两腿一纵,跨上车辕。磕了磕鞋上的泥土,说:“志和!说不定今天咱还得练练手脚。”

江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河,对着眼前的城市的夜晚,止不住兴叹的心情,说:“咳!也许我们要离开这可爱的地方!”一个青年人,尤其在学生时代,学校抚育了他,教养了他,他对学校的房屋、树木、水塘和井台,都有故乡๥一样的恋情。一说要离开,心上会发生热烘烘的感觉。不管过去多少年以后,还会回味出多少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在目前,事实告诉了他:

老夏摇摇头说:“没有什么。”

严知孝说:“就是学校里的事情。”

陈旅长靠在沙发背上,跷起一条腿,语言轻渺地说:“什么事情?谈谈吧!”

严知孝猛地从靠椅上坐起来,说:“你也是个女人,你也从年轻时候过来,你不懂ฦ得一个女人的心情!”他生气地吐了口唾沫,又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爷娘置马牛?一个女人,她需要走自己้的路!”严知孝是个ฐ绵长人,向来不好动气,今天却发起火来。把长头发一甩,跺着一只脚说:“真正岂有此理!”

妈妈说:“叫她自己去选择!叫她自己去选择!”她又急躁起来:“她是个女人,要是我,早给她寻上个ฐ人儿。你不想咱就是这一个闺女,将来依靠谁?”说着,又捵起衣襟,擦着眼泪抽泣起来。

士兵们瞪着两只眼睛听老夏讲话,心里想:“原来是这么回子事!抗日嘛,咱们大家都赞成!”

“士兵弟兄们!二师同学为ฦ了抗日,把日本兵赶出中国去,坚持护校!反动派抱定不抵抗主义,要把东北四省送给敌人…指挥你们包围学校,逮捕抗日青年…今天我们实在饿不过去,有愿和抗日຅交朋友的,请行个方便…”

小魏说:“没有一星面半粒米,两天只吃一把榆树叶,那ว里能行?你家里也是地连千顷,骡马成群,非上这个破学堂不成?”

张嘉庆说:“有的是办法,你看把人们都饿坏了,身上软得连岗也站不住,不用说战斗ç,敌人一来,就能把我们擒住。”

他又从楼上走下来,北操场上几个篮球架子,陪着日影出神。不幸的时光里,再也听不到欢乐的球声了。几只麻雀,飞在这个球架子上吱吱叫几声,飞到那个球架子上吱吱叫几声,象是受不住闷人的寂寥。走过大礼堂,在图书๰馆前,看见老夏从南斋走过来,说:“我看快派人下去通知。”

江涛把铺盖搬到北楼ä上,离开这里才一个月,蛛网封住了窗户。他蹬在床板上,开了后窗,让河风吹进来。通过柳树的枝叶,看得见离这里不远的城堡和城头上的天空。往日里,学生们爱在河岸上大柳树底下,钓鱼读书。卖粽子、卖糖葫芦的小贩,在大柳树底下引逗学生们抽签。如今学校面临着灾难,墙里墙外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了。

冯登龙说:“英雄造时势,有了出色的英雄,自然就能ม打退异民族的侵略๓。”

严知孝听他这个得意的学生,大言不惭地说着,脸上的愁闷就散开了。打量一下登龙,说:“你说得很对!中国的衰亡,就是因为断了国魂,缺少了英雄。你看!这一群卖国贼们,能救得了国家?”

张嘉庆问:“那可怎么办呢?”

贾老师๲说:“不,这是不得已的。反割头税以后,冯老兰抗交税款,县政府不答应。冯贵堂到省政府告了咱们一状,连县长都告上,说他‘镇压反割头税运动不力’。县长给省政府上了禀帖ຆ,说冯老兰‘玩忽国法,抗交税款’。冯老兰收不到税,赔了本钱,就要设法抵赖包价。省政府勒令县政府追交,一下子把冯老兰扣在县政府里。老家伙恼羞成怒,又告了咱们一状,这一状告在我、你和江涛头上。告的是‘共党煽惑民众,抗纳税款,造成国家财政上的损失’。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朱老忠看他心里实在难受,走过去伸出大拇指头问:“大哥!你不相信我朱老忠吗?”

天哪…难呀!难呀!人活着真是难呀!”

这时,贾老师为了保密,只好把说着的半句话停下,走前两步,搓着手说:“大叔!你这几年可结实?”

今年冬天,一放寒假,他就天天下乡;今天到เ东乡,明天到西乡๥。冬天的北风一吹,他的面皮上起了几片白色的癣圈,谈一会,伸出小手指甲搔一下。正在谈着党务上的问题๤,严å志和掀开门帘走进来,说:“贾老师!你看,怎么这么几年也不见你来了?”

冯老兰说:“你甭闹气性!你会念书๰,会法条儿,未必会当家。你整天价躺在屋子里看书๰,人家闹腾得翻了江,你还不知道这反抗割头税的事!”

冯贵堂一听就有点腻,嘟嘟哝哝地说:“咳!咱当不了这个家,你叫老三当家吧!”

老驴头说:“我不管那ว个ฐ,我不能平白丢了这二三小斗ç粮食。”

老套子说:“行吗?不给人家行吗?大小是‘官下’儿,那ว不是犯法?”

大贵说:“我还学会放机关枪哪!”

朱老星说:“是呀!当兵对咱穷人固然没有好处,可是也落下个好身子骨儿。”

贾老师又哈哈笑着说:“要多少钱给多少钱还不行?你是劳苦群众,我还能ม亏负你。去吧,帐຀房里去支,借我下月的薪金。”

厨师傅说:“是呀,吃一顿拿一顿的饭钱,俺可也得算得过帐来呀!你的客人常来常往,今天保定的来,明天天津来,俺可得弄得清呀!到底算你多少钱?”

江涛端起碗来,正在喝着汤,背后走过一个人来,抬起手照准江涛的脊梁上,邦啧就是一拳,又伸手拧过他的右胳膊,背在脊梁上。江涛左手摇摇晃晃,差一点把面碗扣在地上。贾老师๲伸手接过去,笑了说:“哈哈!别洒了面,别洒了面。”

“江涛!吃了吧,吃下去就暖和了。”

朱老忠问:“为什么?”

掌柜的说:“那也๣得看犯的什么罪,偷鸡摸狗的,在咱外边是小偷,谁也不敢招他,可是到了监狱里,是罪过最轻的。最怕犯上‘政治’,这年头一着那ว个边儿,不是砍头,就是‘无期’。是判ศ了罪的都能看,没判过罪的,想看也๣不行。”

“求点情吗?”严知孝吧咂着嘴๨唇,象在深远的回忆:“咱不在政治舞台上,是朋友的,也๣该疏ຕ隔了…济南吗?倒是有个人。”他沉默了老半天,摊开纸,拿笔蘸墨,但不就写,眼睛看着窗外,象有很多考虑。嘴里缓缓地说着:“动乱的时代呀!运涛๙是个有政治思想的人嘛,怀有伟大理想的人,才会为ฦ政治牺牲哪!我年幼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说到เ为了民众,为了国家,心里的血就会涨起操,身上热烘起来。五四运动,我也参加过,亲眼看见过打章宗祥,烧赵家楼。读过李大钊在《新า青年》上发表的介绍马克思列宁主义แ的文章。可是操流一过去,人们就都坐了官了。我呢,找不到别ี的职业,才当起国文教员。象我那ว位老朋友,他在山东省政府,当起秘书长来。当然哪,他是学政治的,我学国文嘛。我教起书๰来,讲啊…讲啊…成天价讲!”他说着话,铺好了纸,写起信来。

江涛并没注意到她,只是对严知孝说:“我父亲还说,无论如何请你给济南的朋友写个信。知道你朋友多,请你设法求点情…”

忠大伯把大腿一拍,响亮地说:“他说的那个办不到!耪大地咱有耪大地的材料儿,象二贵、庆儿、小囤,这是做庄稼活的材料儿。象小顺,是学木匠的材料儿。大贵,是当兵的材料é儿。你呀,我一看就明白,是念书的材料儿!”贵他娘也在一边帮腔,说:“是呀!一看就是个斯文人儿。”

江涛说:“我爹觉得一家人吃累多,供给不起我,想叫我耽在家里耪大地!”

忠大伯走过来,拍着江涛说:“你说说,这革命的官儿,又有什么不同?”

江涛说:“是革命的官儿。”

当运涛๙要握起春兰的手的时候,春兰一阵羞红扑在脸颊๐上,运涛的两ä只手也打着抖缩回去。两个人坐在小窝铺上说话答理,说不完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