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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节

妈妈说:“你也该管管,姑娘家年岁不小了,也该有个靠身子的人儿。”

严知孝说:“恐怕有她自己的心事吧!”

人们吃不精东西,情绪有些低落。护校委员开会的时候,张嘉庆又发了大话:“看我的,有的是米面!”江涛说:“张飞!又发什么เ疯?你那样,人们吃不到东西,情绪会更低落。”张嘉ล庆说:“管保你们吃到东西!”经过夏应图的同意,张嘉ล庆把武装ณ购粮的计划,在会议上谈了,张嘉庆要亲自领导同学们武装购面。谈着,他镇着脸,眨着眼睛不说什么เ,似乎是征求人们的同意。

保定市工会和学联,发动工人阶级和青年学生们,给二师同学们送粮。几天里人们靠着天上飞来的烧饼充饥。站岗的时候,仰头望着天空,唱着:“喜哉,快哉,天上掉下烧&ุ#368๖07;๔469;!”江涛๙一看见烧饼,就想起严å萍,眼前闪着她美丽的影子。

张嘉庆抬起脚拨拉了一下他的头发,说:“小魏!起来,想个法子叫人们吃顿肉。”

在睡梦里,不知不觉,张嘉庆通,通,通地跑下楼梯。蹓过南操场,到花园里去找那个西瓜。他在黑暗里摸来摸去,摸了半天,连棵瓜秧也摸不到了。肚子里的酸水,不停地往上涌。他用力朝那个埋瓜的地方挖下去,挖了半天,才在土地里刨出那个西瓜。连泥带水,咯嚓地打开一吃,又甜又凉,多么好吃?正吃着闻到一股腥味,回头一看,有一条黑狗慢慢走过来。鼻子一股劲嗅着,嗅着,嗅着,嗅到เ他手里的西瓜,自动地张开大嘴,伸出长舌头要吃。张嘉庆呆住,看狗的眼睛里射出饥饿的红光,心头一跳,想:“这狗…”才说再吃,又想到几十个ฐ同学,江涛也在饿着,实在不忍把那半块西瓜吃下去,抱起来走回北楼。在电灯光下,西瓜显出黑籽红瓤,多么新鲜!他叫了几声,叫不醒江涛。偷偷地把西瓜放在江涛的床上,他想:“等他一醒,说不定笑成什么样子?”才说上床去睡,一个斤斗ç栽倒在床底下。醒过来一看,还在床上睡着。窗外街道上的路灯星星点点,还在亮着。他回想梦境里的情节,嘴里又流出涎水来,实在饥饿,胸腔里烧燎得疼痛难忍。他慢慢挨下楼梯,去找小魏。走进厨房院,小魏正摇着身子,躺在席子上吹死猪…长吁短叹。看见张嘉ล庆走进来,软绵绵地抬起头,又软绵绵地放下去,眯眯着眼睛不说什么。

韩福扇着蒲扇说:“年轻的先生!人家可不管你那个,大街上嚷动了,说咱这是抗日的学校。这话又说回来,我虽不是…可是我是同情这个的,你们赶快回乡吧!”

江涛说:“你说不应该回来,我也说不应该回来,群众要回来,老夏坚持要回来!”

严知孝把头仰在帆布靠椅上,拍着膝盖说:“完了!完了!我看不见有那一个是肯救国救民的?”他为国家民族的危亡,感慨很深,实在觉得过不下去。

说话中间,冯登龙走进来,这人长得身体很魁梧。严萍和他同时走进屋里,他看见一家人脸上都带着忧愁,也呆呆地站住不说什么,严萍搬过张椅子说:“请坐。”

“嘉庆!你要离开这里…”

到了那年夏季,一天晚上,贾老师看了一会学生作业,吹熄了灯,坐在窗前歇凉。远处,护城河里的蛙声呱呱地叫着。张嘉庆骑着车子,从很远的地方แ赶回来,累得浑身是汗,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拉开抽屉,有贾老师给他留下的菜和馒头。贾老师๲看他吃完了饭,拉把椅子,叫他坐下一块喝茶。说:

贵他娘说:“你心疼她,你还拦着她。”

老驴头说:“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心疼!”

江涛๙又问:“落脚๐石呢?”

贾老师扬了一下眉毛,笑了说:“运动在目前是为ฦ了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嘛。组织起来向包商主,向封建势力进行斗争,他们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将来要在运动里吸收一批农民积极分子,打好建党的组织基础。”

自从吃腊八粥的那天,反割头税的人们,就从这个乡村走到那个乡๥村,从这座土坯小屋走到那座土坯小屋。那些穿着破袍子、破棉袄的人们,揭开门上的蒿荐,从这家走到เ那家,组织反割头税的事。可是,今天冯老兰一问,冯贵堂还不知道。冯老兰又摇摇头说:“你把什么事儿都看得容易了,哼!”不等冯老兰说完,冯贵堂拧起鼻子说:“你亲眼见来?还是别人在你耳朵底下瞎咕咕?”

冯贵堂说:“你就不算算,只要能收到เ百分之六十,不,只要能收上一半,就能赚八千到一万元。你在家里坐着,这一万块洋钱就窜到你手里来了。”

老套子同情地说:“可不是嘛,可有什么法子,这年头!”

老驴头说:“一只猪的税,值二三小斗粮食。我要是有这二三小斗粮食,再掺上点糠糠菜菜的,一家子能ม过一冬天,眼看平白无故被他们拿去。不,这等于是他们砸明火,路劫!他们要抢我二三小斗粮食!”他火呛呛地说着,鼻涕眼泪顺着下吧流下来。

朱老星说:“力气是随身带着的,好象泉眼一样,你只要用,它就向外冒。你要是不用它,它也就不冒了。你看大贵这身子骨,当了几年兵,在操场上摔打得多么结实,多么เ粗派。你看他那两条胳臂,一伸就象小檩条子似的。”

江涛问:“这样你不省下点力气?”

他还没有说完,厨师傅也๣走进来了,说:“贾先生!咱这厨房里的事情真是难办,你今天来三个人,明天来两个人,弄得我们没有法子算帐。先生们光嫌伙食不好,这怎么能吃得好呀!”

贾老师把笔在桌上一搁,笑了说:“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么多的罗嗦事!”于是不再等他一个一个地问下去,说:“前天来了两个ฐ,吃了两顿饭。大前天来了一个ฐ,吃了三顿饭,你自己้算去吧!怎么เ算怎么是。”

小屋里很暖和,充满了烟熏味,牛粪和牛槽里的豆腥味。窗上用棉被子遮住灯光。江涛冰凉的肌肉,一烤到เ火上,浑身麻酥酥的,耳朵上也๣奇庠起来。伸手一摸,满把鼻涕样的东西,他咧起嘴๨,拿到เ眼前看了看。才说去摸左边的耳朵,贾老师两步跨过去,拽着他的手。说:“唔!摸不得,耳朵冻流了!”他怜惜地攥住江涛๙的手,皱起眉头说:“是呀,跑关东的人们,有不少是冻掉鼻子耳朵的!甭动它,过几天就好了。一动就要掉下来。”

贾老师介绍说:“这是我爷爷。”江涛连忙站起来,握住老人的手。老人满脸笑着说:“冷啊,今天冷啊!”江涛拆开帽檐,取出介绍信。贾老师接过那张小纸条,走到灯下,蹙着眉梢看了看,扔在柴火里烧了。

掌柜的说:“离这儿远哩。在济南,你一打听大监狱,谁也๣知道,出了名儿的。”说到这里,他又抬起头仔细观察朱老忠,问:“怎么,你是来看亲人的?”

朱老忠问:“这监狱在什么地方แ?”

严知孝沉思了一会,才说:“这样厉害的事情?”说着,把两只手扣在胸前๩,鼓起嘴唇,撅起黑黑的短胡髭。脚尖磕着地,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老长时间不说什么。看样子,他有四十五六岁年纪,高身材,长四方脸,挺恬静。

江涛说:“他说,早ຉ去几天,可以见到面。晚去,就见不到面了!”

江涛说:“毕了业,也๣就等于失学失业。”

浇园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江涛盛上一碗小米饭,拿起筷子,夹上一箸子咸菜放在饭顶上。也顾不得吃,端着饭碗走到东锁井。一进门,忠大伯在南房荫里吃饭。看见江涛,一下子笑了说:“江涛回来了,听说你快毕业了?”忙叫二贵拿个小板凳来,让江涛围桌坐下,把菜盆挪得近一点,叫他吃。

江涛看老人乐得疯儿癫的,他说:“爹!他坐的不是平常的官儿。”

一家大小说说笑笑。严志和停了一刻,又说:“说是说笑是笑,咱是庄稼人出身,还是他坐他的官,咱垒咱的房,种咱的地。”

春兰回过头来问:“你看俺手儿干吗?”

运涛一面想着,心里快乐起来,两ä只眼珠,看着湛蓝ณ的天上老半天。他说:“春兰!我看看你的手。”

贾老师说:“饿了,你就吃吧。吃得精精的,咱们再谈。”

运涛连忙站起来,说:“这可好,正饿了!”

运涛一看见李德才的脸色和架势,说:“什么事你说吧,大伯!”

当天下午,冯贵堂打发帐房先生李德才,上小严村去找严å运涛๙,要这只脯红靛颏。李德才拿上一条大烟袋,蹒蹒跚跚地走到เ小严村,见了运涛就说:“运涛,今天有个事儿跟你商量!”

春兰把大贵一拍,扭起嘴儿说:“看看美得你们,还想坐轿子呢!”

大贵说:“哪,今年大正月里看戏的时候,咱在戏台底下茶桌子上一坐…”说着,他停住脚步,端出坐在凳子上的姿势,把手在桌子上一拍,说:“沏上壶好叶子!来一盘大花生仁!再来一盘黑瓜子儿!”

严å志和在门外头问:“清早立起,找他干吗?”

“志和叔,运涛๙呢?”

严志和抱起江涛,说:“回来了,回来了,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说着,严志和一下子从朱老忠背后抬起头来,张开胡子嘴呵呵笑着。江涛看见父亲,跑了两ä步蹦上车去,搂住严志和的脖子说:“你可回来了,早ຉ把我娘牵坏了!”他把头扎在严å志和的怀里笑着。眼上滚下两颗大泪珠子。

火车进站了,脚行推着手车走上来。检票຀员手里拿着钳子,开了栅门,等待收票຀。等不得火车停住,就有人从窗口扔出行李,又从窗口跳下车去。看人们着急,大贵和二贵也着了急,扛上包袱向外撞。朱老忠一把将大贵捞回来,又一把将二贵捞回来,连连说:“不慌,不慌,慌什么?”

火车一进站,嘈ฤ杂的声音象操水般地涌上来。用旧道木夹起来的围墙上,有卖烧鸡的,卖甜酱的,卖春不老的,一股劲儿乱喊。

陈旅长把桌子一拍,说:“妈的!跑掉一个砍你的脑袋!”他一看,是对参谋长讲话。笑了一下,似乎是在道歉。又说“不过,跑脱一个,委座也要砍我的脑袋呀!到เ了那时候,这罪过是你担哪,还是我担?”

白参谋长蹙了一下眉头,笑了说:“当然是我担。”

陈旅长扔给他一支烟,说:“一言为定?”又撩起眼皮看着他。

白参谋长说:“这还有错儿?”

陈旅长又叫二位营长,谈二师内部情况。当他们说到二师学生在士兵中ณ有活动,士兵也有了动摇,陈旅长又焦躁起来。他说:“要增加第三道警戒线,放在五里以外的村庄上。”最后,他说:“从明天开始,三日以内不要出错。三日头上,午夜三时我们就要动手。”

刘麻子说:“他们要是不出来呢?”

陈旅长说:“不出来?好!架上机关枪,架上小炮,搜!

委员长的主张:宁误杀一千,不能走漏一个!”

刘麻子说:“用不着小炮,也用不着机关枪,我们就逮捕讯问他们。只有这样,才能ม掌握全部ຖ材料。”

陈旅๓长把二位营长送出去,又把刘麻子叫住,问了一下严江涛的情形。刘麻子说:“他是**里的骨干,我们那儿有他的名单,是要犯!”

陈旅长问:“这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