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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

江涛听了,不知怎么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对着贾老师呆了一会,忽地明白过来。贾老师对他说过,可以入团了!由于过分喜悦,心在跳个不停。猛地又觉得呼吸短促。这时,满院子静静的,夏天的夜里,遥远的村落上传来一缕细细的笛音,他睁着眼睛听着。桌子上的灯,冒出袅袅的焰苗,映到墙壁上,黄澄澄的。

贾老师向他笑了笑,说:“你,人儿不大,倒有大人心情。阶级觉悟提高了,进步也很快,读书体会得也๣深,今天要给你举行个入团仪式。”

严志和慢搭搭地说:“他还干上了不平常的事情。”

贵他娘听得说,迈开大步,从屋里通通地走出来,站在台阶上,仄起头来问:“运涛有下落了?”

运涛问:“这是什么瓜?我没吃过。”

春兰笑了说:“嘿๹!除了你,谁配吃它。”

运涛腼腆地笑了,说:“咱算是什么知识…庄稼人认识几个ฐ字儿罢了。”

那ว人又点点头,默默地说:“乡๥村知识分子!”

冯老兰和老套子,两个喜欢养牛的人,一块坐在牛车上,一答一理儿说着。走到村边,老驴头正背着筐拾粪。冯老兰一看见老驴头,想起运涛笼子罩上绣的鸟。他问:“大哥!你拾粪哩?”

冯老兰说:“老人们都是勤俭持家,才挣来这个ฐ家业。年幼的人们就不行,就说贵堂吧,净想闹时兴。又是要做买卖当洋商,又是要打井买຀水车。”

贵他娘呱呱笑着,走出来说:“我想是你哥俩不再进你大伯这门了呢!”她接过江涛的镰头草帽,挂在墙上。

运涛嘻嘻笑着,不说什么。那时忠大伯还在身强力壮,墩实个子,红岗脸຀儿,短胡子黑里带黄。走到门口就喊:“贵他娘!端饭吧,他哥俩来了。”

冯贵堂听完父亲的谈话,撅起嘴来,闷着头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是一个有政治头脑的人,也感到这不能ม按一件小事对付。他倒背起手考虑了老半天,才说:“我早就跟爹说过,对于受苦的,对于种田à人,要叫他们吃精穿暖,要叫他们能活得下去,要不的话,谁给你种田,谁给你付苦?在乡๥村里,以少树敌为佳。象朱虎子一样,树起一个敌人,几辈子不得安宁呀!他虽然上过大学,有了一些文化,但阶级本质决定地,他还不懂得阶级这两个字的含意。

冯老兰憋住口气,把嘴๨唇一鼓,摇摇头说:“不,朱虎子昨儿又回到锁井镇上,还带回两个大小子,我估计他不会跟咱善罢甘休!”

严志和抬起头想了一下,说:“论说,正是年纪儿。”

涛他娘说:“孩子家,你想想他们还小吗?”

第二天太阳平西,这辆大车才走到锁井村边。朱老忠老远望见千里堤上大杨树的枝干在太阳下闪着白光。今天天气和暖,桃李树正是放花季节,映着夕阳放散着香气。梨树的嫩枝上长出绿叶,生了茸细的白毛,黑色的棉花虫儿在树枝间飞舞。

他想:如今转游了一溜遭又回去,怎么板着脸຀见人呢?

等强人走了,姐姐踉踉跄跄地走过来,脸຀色惨白得怕人。颤着手给他解开绳子,说:“虎子!走吧,走吧,逃活命吧!

听见姐姐惨叫,他心里又气又急,可是年纪小骨头嫩,又有什么เ办法?

江涛并没注意到她,只是对严知孝说:“我父亲还说,无论如何请你给济南的朋友写个ฐ信。知道你朋友多,请你设法求点情…”

“求点情吗?”严å知孝吧咂着嘴唇,象在深远的回忆:“咱不在政治舞台上,是朋友的,也该疏隔了…济南吗?倒是有个人。”他沉默了老半天,摊开纸,拿笔蘸墨,但不就写,眼睛看着窗外,象有很多考虑。嘴里缓缓地说着:“动乱的时代呀!运涛是个有政治思想的人嘛,怀有伟大理想的人,才会为ฦ政治牺牲哪!我年幼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说到为ฦ了民众,为了国家,心里的血就会涨起操,身上热烘起来。五四运动,我也๣参加过,亲眼看见过打章宗祥๷,烧赵家楼。读过李大钊在《新青年》上发表的介绍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文章。可是操流一过去,人们就都坐了官了。我呢,找不到别的职业,才当起国文教员。象我那位老朋友,他在山东省政府,当起秘书长来。当然哪,他是学政治的,我学国文嘛。我教起书来,讲啊…讲啊…成天价讲!”他说着话,铺好了纸,写起信来。

严知孝是北京大学的学生,在北大国文系毕了业,一直在保定教书。除了在第二师范教国文,还在育德中学讲国故。对诸子百家很有研究。他从家里拿些钱来,买下这座小房,打算在这里守着他的独生女儿养老。他好清静,不喜欢象父亲一样,忙于应酬,奔波乡里之ใ间的俗事。当然这些事情也短不了找到他头上,能推出去的,就尽量推出去。他经过中国近百年史上战乱最多的年代,亲眼看到เ战争给与民众的疾苦。他对军阀政客嫉恶如仇。每当给一个新的班次讲课,总是先讲《兵车行》,讲《吊古战场文》。每当一班学生毕业,都要讲墨子的哲学思想。

他写好信,仔细粘好信口,用大拇指甲把浆糊光了一光。用两个指头捏起信角,放在桌面上。说:“去吧!到เ了济南,你就去拜见他。这人和我是金兰之交,能维持的,一定维持。不能ม维持的,也可以求他给个方便之处。…”他说完这句话,又沉思着。用手掌把信摁在桌面上,说:“可是现在换了当权,他们比封建官僚严格些,尤其在政治问题๤上,就越发的利己้主义了!”

江涛立在严知孝面前,眨吧着长眼睫毛听着。严知孝又说:“自从国民党北伐成功,安起国民党部来,门上画了青天白日的党徽,墙上写了蓝色的标语,还是一本正经的喊着打倒帝国主ว义,铲除贪官污吏。可是不久,阎锡山和张作霖也挂起青天白日旗,贪官污吏和党国要人们书信往来,互相都称同志。人们今天盼北伐军,明天盼北伐军。北伐军来了,只是多添了些新军阀和新政客。对于平均地权啦,节制资本啦,反倒连点消息都听不到เ了。耕者有其田的口号,连提也不敢提。咳!既不是那样的颜๨色,也不是那样的货物了!于是,在广大民众里,流露的一些革命热情,也就冷淡下来。人们都说,这是换汤不换药,也不过如此而已๐!”

江涛拿了信走出来,出门走不多远,背后一个清脆ะ的声音叫住他:“江涛,你早点回来!给我从济南带点儿什么希罕东西来,嗯!”江涛回头一看,有两只俏丽的眼睛,从墙角上露出来。江涛又立住,停了一刻๑。说:“嗯…好!”他点着头说:“我给你的书๰,你可要看完,吭!”

“唔!你就去吧!”那ว两颗黑亮的眼睛,又从墙角上缩回去。

于是严萍,一个穿着瘦瘦的黑纱旗๱袍的细高身影,又映在他的眼前。她直爽、活泼,热情,爱把头发剪得短短,蓬松着,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方口平底皮鞋。细看起来,好象眼瞳有点儿斜,爱把两颗黑眼瞳偷偷地靠在鼻梁上看人,靠得越紧,越显得妩媚。不注意的人,看不出来。注意的人,并不认为ฦ是什么เ缺陷,反觉得她更加美丽。江涛经常把自己喜欢的书籍给她读,她也偷偷地对江涛说过:“我向你学习๤!”w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