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故人重托，才远来江南”
他说到这里，忽然目光聚，直注着孟居廉，冷声说道：“但老夫听到的，却是尔等兄弟编好的番欺人之言，老夫耐性有限，要听的是不折不扣的实话，老夫希望你实话实说，你”
手中桂枝指孟居廉，又道：“再说遍。”
孟居廉道：“孟某说的都是当时实情，你听信了曾子玖面之词，那要我如何说呢？就是再说十遍你也不会相信的了。”
“你说的真是实话么？”
跛足怪人缓缓朝他走了过去，手中ณ桂枝轻轻落到เ孟居廉的肩头，沉笑道：“老夫已有几十年不曾杀人了，比你们三个ฐ厉害上十倍的人，见了老夫，有谁敢在牙齿缝里迸出半句谎言来？你这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手中桂枝只是轻轻的搭在孟居廉肩头，看来毫不用力，但孟居廉却似触电å般，身躯陡然震，好像要待开抖，却又忍了下去。不，他口中发出声轻哼，头上青筋立时齐绽了出来，不过瞬之间，额角已๐隐见汗水，颗颗汗珠随着愈来愈大，愈来愈密，滚滚而下，个人也起了阵轻微的颤动，好像他承受着无比的痛苦，只是说不出口来。
孟居义沉声道：“朋友，你这是作什么？”
跛足怪人回过头来，轻松的笑了笑道：“你们三个，都不肯说实话，我只好挑个教他尝尝逆血攻心的味道如何了。”
孟居义愤然道：“朋友，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样做未免太过份了。”
“士？”
跛足怪人嘿然道：“你们孟氏三雄，也算得是士么？”
这两句话的工夫，孟居廉身子已经抖得连牙齿都格格作响，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张大了口，除了喘气，简直快要昏厥过去。
“住手。”
孟居义大声喝道：“我说就是了。”
跛足怪人道：“老夫偏要听他说的。”
他在说话之时，手中桂枝，轻轻往上抬起。这拍，孟居廉就像千斤重担，骤然松，口中迸出句话来：“我说，我说”
这句话好像早巳就在喉咙口了，只是被桂枝压在肩头，无法说出口来，直等桂枝松，话声就冲口而出。
卓少华看得暗暗心中惊凛，忖道：“这逆血攻心，大慨痛苦万分，连孟居廉这等高手，都无法承受得住。”
“老夫要听的话，不怕你不说。”
跛足怪人站在他面前，冷笑声道：“好，你说。”
孟居廉咬着牙，说道：“那ว是他们结婚双满月之日，那天晚上，咱们兄弟为了表示ิ祝贺之意，请他夫妇喝酒”
跛足怪人哼道：“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们没安着好心。”
孟居廉道：“当时咱们兄弟原也没有恶意，只是在席间跟他提起古剑诀之事，那知他居然提出和咱们交换龙爪手的话来。老大就责问他，当时他曾答应过，把古剑诀由á咱们四人共同研究，如何说了不算？他狡辩着称咱们也答应过他用龙爪手跟他换的，这来，双方几乎闹僵了，兄弟就劝他们不可争吵，有什么事改天慢慢研究，大家就继续喝酒”
“慢点。”
跛足怪人桂枝在他面前摆，说道：“你在他酒中ณ下了什么เ？”
孟居廉怔，但他对跛足怪人手中ณ这支挂枝，方才吃过苦头，实在害怕极了，忙道：“入口迷。”
孟居礼铁青着脸道：“老三，你真要全抖出来了？”
孟居廉苦笑道：“不说成么？换了你老大，到此田地也非说不可了。”
“唔。”
跛足怪人口中唔了声道：“说下去。”
孟居廉道：“他夫妇二人，果然全醉倒了，但搜遍他全身，又去他房中ณ仔细搜索，始终没有找到那册古剑诀。但咱们兄弟到了此时，只好不作，二不休，把他架到后山僻隐之处，点了他岤道，才将冷水把他泼醒过来，问他古剑诀藏在何处？”
跛足怪人听到这里，不禁浩叹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连嫡亲的朗舅都顾不得香火之情，人心不古，当真可怕得很，后来呢？”
孟居廉道：“那知他外出三年，武功果然精进甚多，先前败在老大手下，只是故意藏拙而已，此时竟在咱们问话之际，自解岤道，跃而起，企图夺路而逃，但还是被咱们截住了。”
他口气说到这里，略๓为顿，接道：“他眼看被咱们截住了，无法脱身，就向老大提出条件，和老大单打独斗ç，以定胜负，若是他输了，愿意交出古剑诀，供大家参研，若是老大输了，就得以咱们家传的龙爪手作为交换。老大问他要比试拳掌？还是兵刃？他笑着说：孟家以龙爪手名闻天下，比拳掌自然不如比兵刃的好。
于是就由兄弟下山，替他们取来了兵刃，当时我和老二还暗暗窃笑，老大在这支龙头杖，浸滛的功力，并不下于龙爪手，估量他绝不是老大的对手”
跛足怪人道：“他不知道孟老大龙头杖上，另有机关？”
孟居廉听得又是怔，忖道：“老大龙头杖上，另有机关，他如何知道的？”
面摇头道：“他不知道。”
接下去道：“那知他和老大动手，他使的是路青萍剑法，虽然轻灵纯熟也并无奇特之处，自然不是老大的对手，但每当他危急之时，就会使出记怪招来，这记怪招，看来十分笨拙，却居然神妙无方，往往逼得老大撤杖后退不迭，但仔细看去，他又似乎运用并不纯熟，只是有此招式而已，两人激战多时，他使出来的仅此招，却已๐保身有余，老大始终无法占得半点便宜。时间稍长，老二和我已看出端儿，他这记怪招，敢情就是从古剑诀中ณ学来的，他并未参透个ฐ中玄奥，已有如此威力，这古剑诀，岂非真是独步武林的瑰宝？”
跛足怪人哂道：“你们觊觎之心愈急，眼看孟老大个ฐ人胜不了他，就加入战团变成三打了？”
孟居廉道：“虽然咱们加入战团，但他那记不纯熟的怪招，煞是厉害，每遇险招，只要使出那记怪招来，剑虽招，但恰似对着咱们三个人发的，每个人都感到剑峰逼近自己，又无法封架，仍然把咱们逼得非撤招后退不可”
跛足怪人道：“因此你们老大就使了毒手？”
孟居廉道：“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老大到了此时，只好使出龙口针了”
孟居礼怒声喝道：“老三。”
跛足怪人回头道：“你不用吆喝，你的龙口针，发就是三十六支，喂有剧毒，老夫早就知道了。”
孟居廉道：“他身中毒针，剑法滞，还是被他只身逃走，又被我杖击中左腿，个ฐ人飞出去数丈之外，直向山崖断ษ壁飞堕下去”
卓少华心中暗道：“这孟氏三雄，果然不是好人，无怪跛足老人家要如此对他们了。”
“你们很好。”
跛足怪人冷冷笑，问道：“那么他妻子是如何死的呢？”
孟居廉道：“舍妹当时虽不知他跌落山崖之ใ事；但始终认定是咱们兄弟为ฦ了觊觎剑诀，害死了他，直哭闹不休，她那时已经身怀六甲â，不久生下女，但她因怀念丈夫，怀孕之时，抑郁哭闹，以致产后失调，不治身死。”
跛足怪人道：“这也算得是你们逼死的了，唔，那么那女孩呢？”
孟居廉道：“舍妹已๐死，此女自然也不能再留แ在咱们五龙庄了，当时就要接生婆把她抱走了。”
“好，好。”
跛足怪人用桂枝指着他们三个，点头道：“孟氏三雄，果然毒辣得很，唉，依老夫昔年的脾气，你们三个当真死有余辜，但曾子玖是你们的妹夫，他妻子是你们的妹子，小女婴也是你们的外甥女，老夫究是外人，曾子玖不死，自会找你们算账，老夫似乎ๆ不用难为你们，你们可以说是六十年来，老夫手下第次唯的活口了。”
说到这里，摇摇头道：“老夫受人之托，又迟了十八年才来，这又怪得了谁呢？”
他走近茶几，伸手取起卓少华送来的那块玉佩，废然道：“这是老夫辜负了曾老弟的重托，老夫真是对不起故人”
回头望望卓少华，说道：“小兄弟，咱们走吧。”
说罢，身子摇拐的往厅外走去，卓少华跟在他身后走出大门。
只听孟居廉道：“那女婴的左眉梢有颗朱痣，今年十八岁了。”
跛足怪人刚回头，只听绷的声，机簧乍响，蓬细如牛毛的蓝色毒针，激射如雨，朝他身前射到。
原来孟居礼在他走出厅门之际，乘他不备，已经跃而起，手抓起龙头杖，大拇指迅快按，从龙头杖龙口之ใ中，飞射出篷毒针来。孟氏龙口针能ม在对敌动手之时，伤人于不备，而且机簧弹力极强，三十六支毒针ฤ，可以射出三丈来远，他怕击不中ณ，故而待得跛足怪人走到三丈距离，才行出手。
这着当真恶毒无比，他当然不希望五龙山庄丑事，让外人知道，是以这蓬飞针，不仅对着跛足怪人前胸，也笼罩了卓少华的后心，杀人灭口，自然要把两ä人同时除去了。跛足怪人突然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你这点鬼心思，如何瞒得过老夫？”
他在说话之ใ时，右手执着桂枝，随手圈。
说也奇怪，那篷龙口针，生似遇上了磁铁般，嘶的声，连射向卓少华后心的飞针，也同时被他吸了过去，古脑儿黏在桂枝之上。孟氏三雄见情形不好，三个人同时弹身而起，他们这后厅上，敢情装着机关，身形闪，便自失去了他们的影子。
跛足怪人冷笑声道：“老夫要取尔等性命，你们休想从老夫手下逃得出去。”
右手场，那支桂枝连同黏在桂枝上的三十六支龙口针，齐脱手往上飞起，但听夺的声，桂枝硬生生的插上大厅门首的匾额正中，三十六支飞针，正好在桂枝四周，整整齐齐的围了圈。
跛足怪人连头也没回，口中ณ说道：“小兄弟不用管他们，咱们走。”
举步往外行去。围在厅门外看热闹的孟氏子弟门人，吓得纷纷退避不迭。
卓少华紧跟着跛足怪人身后，路出了五龙山庄，只觉跛足怪人跛着足，走起路来，摇摆，看去走得并不快，但自己加紧脚步，走得极快，却始终保持了丈距离，就是赶不上他。卓少华虽已知道他武功高不可测，但来年轻好强，二来跛足怪人并未施展轻功，只是摇晃的走着，自己怎会赶不上他？心头兀自不信，不觉展开脚程，吸气往前掠去。
那知任你如何的加速脚๐步，前面的跛足怪人生似未觉，依然只是摇晃的走着，就是可望而不可即。两人起步时有丈距离，现在不即不离，还是保持着丈距离，你加快脚步没用，提气疾掠，也没用。两人这阵疾走，不过片刻工夫，就奔出十数里以外。
前面的跛足怪人忽然脚下停，回过身来。卓少华正在全力奔行之际，发觉对方突然停住，也赶忙刹้住身形，饶是如是，还差点撞到跛足怪人的身上，时不觉俊脸为之红。
跛足怪人朝他微微笑，说道：“小兄弟，你方才大概听老哥哥说过，老哥哥活到八九十岁了，生没有朋友，只有两个小兄弟，个是曾子玖，个就是你了，这就是缘，老哥哥身无长物，只有这本东西，是老哥哥几十年来，拉杂所记，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说罢，从怀中ณ掏出个ฐ小本子，递了过来。
卓少华望望他道：“老人家”
跛足怪人蔼然笑道：“小兄弟，人要洒脱些，不可拘谨，孔老夫子说过，四海之ใ内，皆兄弟也，老哥哥虽然痴长你几十岁，你叫我声老哥哥也就够了，快把本子收起来。”
卓少华经他说，不好推辞，只得伸手接过，说道：“小弟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谢谢老哥哥了。”
“哈哈。”
跛足怪人得意的朗笑声道：“这才是老夫的好兄弟，为了替老哥哥送信，耽误了两天的时间，快回家去吧，有空之时，不妨多读些书，好了，小兄弟，后会有期，老哥哥走了。”
他这声长笑和说话的声音，竟然和在五龙山庄时完全不同，在五龙庄时，声音苍老之ใ中，有着苍劲之感，现在的话声，却清朗得有如凤鸣，使人听来像是年轻人的声音。
卓少华方自怔，但见道人影有如浮ด矢掠空，飞射而去，瞬息之间，就没了影子，心中暗暗惊骇不止，忖道：“这位老哥哥飞行绝迹，莫非会是剑侠之流？”
不觉探怀取出他所赠的小本子来，这册小本子只有手掌大小，用青色羊皮装订，十分精致，书签上写着：长风子杂记四个ฐ古篆文。略为ฦ翻阅，里面白色宣纸，业已发黄，都是用蝇头行楷书写，工整秀逸，所记截的大都是各门各派的武功，评述其优点和缺点，看来果然是这位老哥哥几十年所见所闻，累积的经验之谈，弥足珍贵。时也不及细看，收入怀中ณ，展开脚程，路赶回家去。
卓少华家住会稽横溪，他父亲卓清华，乃是六合门的名宿，还是当今名列九大门派六合门掌门人高天行的大师兄，曾在杭州开设武华镖局达四十年之久，直到前年六十大庆，才把镖局收歇，封刀归隐。
卓清华为人耿直，急公好义，赢得武林同道敬仰，因此有个外号，人称泰山石敢当，泰山，是说他在武林中有如泰山北斗，言九鼎，石敢当，则是表示ิ他敢作敢当，正义凛然之意。卓清华对这个名号，始终谦虚的说着愧不敢当。
卓少华自幼拜父亲同门师弟司空靖的门下学艺，这也有古人易子而教之意。司空靖卜居遂安九眺峰下，精于剑术，悠游林泉，从未在江湖走动过，大家都叫他九眺先生。卓少华从师十年，每年清明，都要赶回家来扫墓。
这次路过杭州ะ结识了这位跛足老人，代送书信，耽误了两天时光，因此路展开脚程，急着赶路，回到เ家门，差不多已是上灯时候，暮霭苍茫。他走近门口，发现两ä扇大门竟是敞开着。跨进大门，里面不闻点人声，静悄悄的个佣人也不见，好像是所久无人住的空宅。
卓少华暗暗感到奇怪，同时也有丝预感似的不安，从心底升起，急步穿过天井，跨上石阶，大声叫道：“万大叔，我回来了。”
万大叔，万大川，是老管家，从前原是名江洋大盗，后来经卓清华以德服人，感化了他，追随卓清华已有二十五年之ใ久，卓清华收歇镖局之后，他就担任了卓府的总管，向忠心耿耿，甚得卓清华的信任。
但卓少华连叫两声，依然不见有人答应，心下不禁大疑，急忙转入东首道腰门，迳向东院书房奔来。这原是他最熟悉的路了，爹平日就是住在书房里。书房，在东院自成院落，小有花木之胜。但此时他奔入院落，在暮色笼罩之下，这幽静的庭院，似乎有阴森冷清之感。
书房里还没点灯，卓少华冲进书房门，口中喊道：“爹，孩儿回来了。”